这话要是别的什么人说出来, 可能楚昭帝会有另一些的想法,但是清瑾就不一样,清瑾身份特殊, 不管是站在哪个角度上来看, 她给出的都是最中肯也是对楚昭帝来说最有利的法子。

  照眼下的情况来看,睢宁身上担着的这个天命已经引起了两位皇子的注意,他们明着暗着都是想借睢宁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于楚昭帝而言, 自然是不能容忍的。年迈的帝王, 对自己年轻能干的儿子们总是有着百般的堤防, 再加上长时间以来对清瑾的信赖, 让他并不能真的看清楚, 眼前的清瑾是否还是从前那个清瑾, 更不知道,此刻的清瑾已经做了新的选择,就如十年前一样。

  睢宁趴在栏杆上,百无聊赖地等着清瑾出来,身边还守着笑嘻嘻的大总管,睢宁知道他也是清瑾的人,歪着头看了他一下,才问道:“总管你说清瑾在里面说什么呢,还不让我知道?”

  “这老奴就不知道了。”大总管脸上笑出来的褶子都是有固定数目的, 一看就是训练良好, 睢宁越看他就越奇怪,论理说, 已经是太监总管了,那肯定是皇帝特别信任的心腹才行, 既能做皇帝的心腹,同时还是大祭司的间谍,确实是个厉害的老家伙。

  “那说点儿你知道的。”睢宁趴着动作没有变:“神殿的历史也有几百年了吧,其地位特殊不肖多说,神殿势力也是不容小觑的,我想知道如果神殿中人犯了忌讳,那该怎么处置?”

  睢宁这一句话说得十分轻巧,甚至脸上还带着一点儿调皮的意思,好像是邻家的小姑娘说了什么玩笑话一样,只是眼里带着探究的光,大总管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也只能挑着小心回道:“这神殿诸事皆有大祭司做主决定,若是神殿中人犯了错,也理应由大祭司裁决。”

  “那、皇上可以插手吗?”

  “这个、”大总管上前两步,声音压得很低:“并不能。神殿地位崇高,可行监督陛下之责,就算是神殿中人冲撞了陛下,那也得由大祭司裁决才可以。”

  “是这样的吗?”睢宁轻喃一句,忽然又问道:“那要是大祭司犯了错呢?怎么办?”

  “这、”大总管实在是为难:“大祭司执掌神权,奉神谕行事,那是万万不会出错的。”

  “逗你玩呢。”睢宁粲然一笑:“清瑾出来了,我们要走了。总管大人,可不许告诉别人,我跟你说的话,知道吗?”微微一笑恬淡自然,只是望着大总管的眼里,却是带着一丝的警告:“要不然,我可是会生气的。”

  大总管的话也让睢宁确认了一件事,大祭司的地位当真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从前她只以为这是一种敬畏,现在才知道,权利的更迭之中,神殿大祭司的特殊地位,只一个奉神谕,就无人敢对她有异议。

  最近这段时间,清瑾的动作越来越频繁,睢宁有时候跟她出去,总是能在清瑾身边见到各式各样的人,有一些是大皇子一派,有一些是二皇子的人,甚至还有一些小官小吏,清瑾在做什么,在谋划什么,全都不瞒着她,只是在外人看来,只是两位皇子分别想要拉拢大祭司到自己的阵营里,而大祭司刚正不阿,一身清风我自遗世而独立,只有睢宁知道,清瑾彻底搅乱了两个皇子之间的平衡,随着楚昭帝身体的一日日恶化,两位皇子之间的斗争已经到了白热化。

  他们都以为自己会取得这场战役的胜利,可清瑾却只想看他们两败俱伤!

  还有楚昭帝的病,睢宁问过清瑾到底是什么情况,为什么明明只是一个普通的伤寒,却迟迟不见好,甚至还几次都缠绵病榻连早朝都上不了,清瑾只是摆弄着手里的药材,翻翻晒晒,语气淡薄:“许是陛下年纪大了吧。”

  睢宁还想问问,是不是她在楚昭帝的药里面动了手脚,可她不敢这么问,也不能这么问,清瑾不说,她就只当是不知道,可清瑾为她做得越多,睢宁就越是觉得心里不安,昔日那个风光霁月的清瑾,一身白袍的大祭司,终于还是为她改变了吗?

  跟在清瑾身后,拐了一个弯,看方向是要送她会朱鸾宫的,睢宁立刻拉紧了清瑾的衣袖:“回清云宫,我有话跟你说。”

  “今日的功课,先前让你做的那篇策论,你写好了吗?”

  清瑾现在是两手抓,在外面忙着政局布策略,回了宫就要监督睢宁的功课,而且对睢宁的功课要求很严格,是一丝疏忽都不能有的,前日里给她留下了一篇文章,要论忠臣与佞臣之间要如何平衡,原是要求她第二天就写好的,可睢宁写了两天,还没有写完。

  功课不按时完成,清瑾对她是有惩罚的,只是这次是例外,她那篇文章写的很深入,拿给清瑾看的时候,已经写了三大张纸,还没有写完,央着清瑾再给她一天的时间一定能写完,今天就已经到了最后的时限。

  “我写完了。昨天夜里点灯写完的。”睢宁拉着清瑾的衣袖,直接就往清云宫的方向走去:“真有话跟你说。”

  清瑾也正好有事要叮嘱她,就折返了方向去了清云宫。

  睢宁对清云宫是有着不一样的感觉的,那是整个皇宫里面,她唯一觉得有安全感的地方,其次就是庆元殿,现在住的朱鸾宫不仅不能给她任何温暖和安全感,反而让会让她觉得很不踏实,好像处处都是别人的耳目,现实也确实如此。

  相比较而言,清云宫就冷清许多,可这个冷清里面偏又能给人一些轻松的感觉,进了清云宫睢宁就一路拉着清瑾的衣袖带着人直接就去了清瑾的房间,好像她才是这个宫殿的主人一样,小雅见了,也很是识趣地送上热茶,就替两人关了门,给她们留下了私人空间。

  “小雅姐姐真是贴心得很。”睢宁坐在绣花凳子上,倒了一杯热茶,嘴角带着一点点的笑意:“清瑾,你说她知道不知道?”

  “知道什么?”清瑾没理解她的意思,问道:“你要跟我说什么?”

  “知道我跟你的关系呀。”睢宁把自己喝了一口的茶杯递到了清瑾准备倒茶的手里:“喝我的。”望着清瑾的眼里是狡黠的光。

  茶杯就放在了她手里,清瑾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最后还是替她拿了过来,睢宁好像很满意她接过了茶杯,拍了拍手起来说道:“我有话对你说。”

  “公主请说。”

  “不许叫我公主!”睢宁拧眉,有点儿气呼呼的看着清瑾:“不许私下里还叫我公主,明明你都叫我阿宁的,以后还叫阿宁。”

  一个称呼而已,清瑾也并不怎么往心里说,只是依着她的意思:“好,叫阿宁。你要跟我说什么?”

  “就、就是、”睢宁明显就有点儿扭捏了,手指头不由自主地缠着袖子,缓了一口气之后才说道:“就是那个我不怨你的,清瑾,我不怨你,更不会恨你,你为我做这么多,是我该感激你才对。”

  “你也不用觉得愧对我。”睢宁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看着清瑾的眼里还有一些期盼:“我不要你的愧疚。”

  “阿宁。”清瑾刚要说话,睢宁急忙伸出手阻止道:“你听我说完,要我说完。”

  她今天守着栏杆就想了很久,看着宏伟辉煌的大殿,琉璃瓦在夕阳下闪着耀眼的光芒,睢宁就看着,一直看着,这座宫殿代表着什么,她很清楚,她也清楚的知道清瑾现在正在做的事情,就是要把这座宫殿送到她面前来,这是举世无双的权利,是天下人都在争抢的,清瑾要送给她。

  她就想知道,清瑾对她除了那几分所谓的愧疚之外,到底还有多少的真情,如果只是愧疚,那完全可以给她找一个好驸马,嫁出去,以后衣食无忧夫君疼爱,可以算是一个女人最好的归宿了,若是那样,有大祭司给她撑腰,公主又是下嫁,任是哪家也不敢怠慢了她。

  可清瑾没有。

  如果说在一开始清瑾告诉了她那些话之后,睢宁心里是有怨的,但那也只是一点点而已,那一点点的怨早就已经散了个干干净净,她不想跟清瑾中间还横着这件事,她想跟清瑾是真正的亲密无间,不想让这一根刺扎在她跟清瑾中间,她要彻底拔了这根刺!

  “我不怨你,也不恨你,清瑾,我喜欢你。”睢宁走近清瑾,望着她的眼睛,语气里还有一点点的委屈:“我没有那么不讲理,杀死我娘的人不是你,如果只是因为你那道批命的话,那现在已经扯平了,如果没有你,也不会有我的现在,说不定我还在冰冷的庆元殿里,被人欺负,挨饿受冻,甚至说不定根本就过不了那个冬天,是因为你,我才有了现在,你已经给了我足够多的补偿,足够两清了。”

  “清瑾,我就想问问你。”睢宁轻轻抱住了清瑾:“如果,从一开始你见到的人,就只是阿宁,你会喜欢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