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河水瞬间涌过来将杨初月包围着, 掐着她脖子的中年女人早就松开了她，而她因为窒息猛地喘了一口，鼻腔、口中瞬间吸入大股的水, 她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就这么往水底下沉。
杨初月怕冷，也怕饿，虽然在杨妈妈等人看来她从来没有受过饥饿, 但就是爱吃, 喜欢在自己的地盘囤积各种各样的吃食，这个习惯从她有记忆开始就有了。
她连话还不会说的时候，就知道吃东西要吃一份藏一份，外婆总会拿这个事情打趣她, 说她从小就会藏食。
起初杨初月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这就像是她与生俱来的天性，直到高一那年她从床上摔下来，想起来了自己穿书之前的事情。
那是刻在她灵魂上的对饥饿的恐惧。
从记起来那一切之后，她一直都抱着一种感恩的心态对待一切, 她是真的很感谢老天爷给了她一个机会，把她前世没有的东西都送到了这一世她的身边。
她感恩，也珍惜，她想就算不能长命百岁吧，至少也要活到九十，等她身边的人都不在了，她就做最后离开的那个人。
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她这么早就要离开了。
也不知道老天爷还会不会再给她一个下辈子。
……
“我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杨初月缩在被子里，即便病房里开着空调，可她还是觉得冷, 将自己卷着，脑袋底下垫着枕头，看着坐在床边的唐霜序。
那天她落水的时候警方其实就已经赶了过来，一见有人落水就立刻组织了救援，只不过她受了伤，又呛了水，到底还是进重症监护室呆了一晚上。
这会儿声音都还是哑的，脸上苍白没有一点血色。
唐霜序给她剥橘子的动作一顿，顺着她的话问：“什么梦？”
“梦到了我的上辈子。”杨初月看着她，嘿嘿笑了笑，“我上辈子可惨了，没有家，也没有亲人，我每天都好饿，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也不敢睡觉，因为我听说有人专门抓路边的小孩挖他们的器官去卖，我怕我一睡着就会被人给抓走了……”
后来她就撑不住了，在她以为自己不知道是要被饿死还是要困死的时候，她被那个男人捡回了家。
“他长得高高大大的，特别凶，左边眉骨上有一道疤，长着络腮胡，夏天最喜欢剃光头，他是一个退伍军人，他把我捡了回去，让我吃饱了饭，有了衣服穿，还能安心睡觉……”杨初月吸了吸鼻子，嗓子有点疼，但她没有停下。
“他退伍之后在一个保安公司工作，有时候会去给人当保镖，但大部分时间是在公司里训练新人，我就跟着他一起待在公司里，他常说我太弱了，一只手就能捏死我，我一点也没觉得他是在夸张，他的手很大很粗糙，能一只手就把我提起来……”
她将手伸出被子里比划了一下，被唐霜序又塞回了被子。
杨初月抱着被子里的热水袋，嘿嘿笑了笑。
她不服气，她就跟着他底下的新人一起训练，本来就因为饥饿她每天都不知道饱一样往肚子里塞东西，那个男人怕她把自己撑死了，就给她定时定量的放饭。
那时候公司里其他人还开玩笑，说他是养了一只流浪猫。
有些流浪猫就这样，流浪久了，经常吃不饱，被人捡回家的时候就会拼命塞吃的，塞到吐出来，所以只能定时定量的放饭。
花了很长的时间，她才能控制住自己对食物的渴望，并且找到了自己的归属感。
“他告诉我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忘记努力生活，他还教我好多好多事情……我总梦想着能成为像他一样强大的人，我经常会思考一个问题，如果遇到了这样的事情他会怎么做，他会怎么做……”
于是那天遇到那个女孩被拉进面包车里的时候，她想也没想就跟了上去。
因为她知道，如果是他，他也会这么做。
“就像是同一件事情我经历了两次，只不过上辈子整辆车上的人都跟着车一起掉进了河里……”
在她以为自己又要死了的时候，杨初月有过后悔的念头，早知道两辈子都要被淹死，她在恢复记忆的时候就应该去学游泳。
“为什么没有去学游泳？”唐霜序轻声问道。
杨初月将脸往被子里埋了埋，闷声闷气道：“因为害怕。”
没有办法克服的恐惧。
从她有记忆开始，她对水的存在就是恐惧的，梦里无数次掉进水里，无论她怎么挣扎也爬不上来，那种呛水带来的痛苦比饥饿更让她觉得可怕。
最严重的时候，在她面前放一杯水都能激起她的恐惧，她害怕会有一只手突然从后面摁住她，将她摁进水里。
“因为害怕水，再加上又瘦又矮，他就给我买了好多好多牛奶，他说多喝牛奶才能长得高，长高了以后就能把欺负我的人也踹进水里，好让他们也尝尝那种痛苦……”
其实一开始他也想让她克服这种恐惧，于是逼着她去学游泳，但除了让她吓得睡不着，接连高烧以外并没有什么用处。
后来他就放弃了。
可谁也没有想到，最终她还是死在了水里。
“我觉得老天爷就是在弥补我，所以这辈子给了我家人，给了我一个家，还给了我好多好多的东西，我什么都有了，但是……”杨初月话音突然一转，她定定的看着唐霜序，声音沙哑道：“我更舍不得死了。”
两人对视着，沉默了不知道多久，唐霜序将橘子瓣塞进她嘴里，微垂了眼睫，轻声道：“等你好了，陪我去学游泳？”
“好啊。”杨初月满口应下，朝她张嘴，“这橘子好甜，我还要。”
“不能多吃。”唐霜序嘴上说着，又往她嘴里塞了一瓣。
中午的时候，杨妈妈和杨爸爸过来送饭，杨初月提起等身体好了就和唐霜序一起去学游泳。
杨妈妈眼睛还有点红肿，皱了一下眉头没说什么。
倒是杨爸爸打趣道：“真要去学？”
“嗯。”杨初月点头，“还是得学。”
“小时候带你去水上乐园玩你都不乐意，还记得杨小二刚接回来那年暑假，你们去外婆家那边玩……”
杨初月一听就知道他要说的是哪件事，连忙想要拦住他。
杨爸爸才不理她，朝唐霜序道：“她站在那个水沟旁边，杨小二从她旁边跑过去，一屁股把她撞进水沟里了，她就吓得哇哇大哭，那水沟的水啊就这么一点深……”
他比划了一下：“就到脚踝……”
“我那不是怕水，我是怕水沟里有虫子！”杨初月理直气壮的辩解。
虽然吧，她怕水的事情现在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但还是要替自己争取一点面子回来的。
杨爸爸和杨妈妈赶过来照顾她，在C市待了一个星期，一直住在酒店里，等杨初月好的差不多了才离开，走之前杨妈妈似乎有话要说，可最后也就是抱着她偷偷擦了擦眼泪，叮嘱了一句：“照顾好自己。”
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和杨爸爸一起走了。
杨初月身上淤青不少，几个手指的指节都是紫黑紫黑的，最严重的就是肚子上挨了几脚和脖子上被掐出来的淤青，相比之下她手臂被划的那一刀反倒算是轻伤了，再加上她当时落水后呛水，又是冬天水冷，这才在医院里多躺了一阵。
期间学校里校领导和辅导员他们都来医院看过她，沈贝贝她们几个关系好的更是隔三差五过来，还有警方那边也派人过来了几趟，等她出院的时候，案子已经有了结果。
中年女人水性虽然不错，可一上岸就被逮住了，车上王标那三个人更是没处可逃，警方顺藤摸瓜，还逮住了他们的上线，解救了不少差点就要被卖或者已经被卖了的女生。
杨初月出院这一天，她的病房里里外外等了不少的人，学校那边来了人，沈贝贝她们也来了，警方那边也有人过来，还有被救下来的女生和她们父母。
杨初月婉拒了和他们一起去吃饭的邀请，应付完了其他人，和唐霜序还有沈贝贝她们一起回学校。
杨初月脖子上的淤青还没有完全散去，好在冬天穿着高领毛衣的能够挡住，她举着手活动了一下手指，朝唐霜序道：“不疼了，就是看着吓人。”
沈贝贝坐在出租车副驾驶座，闻言回头看她，道：“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了，但我还是觉得跟做梦一样，你知道我从辅导员那里听说这件事情的时候是什么反应吗？”
“什么？”杨初月抬眼看她。
“我觉得我在做梦。”沈贝贝感叹，“虽然从开学开始，咱们的军训教官，体训教官都总是夸你，但我从来没有想过你真的能一打四，奈何我文化不高，除了一句牛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初月，你以后就是我的偶像，不对，你现在是我们全班全年级的偶像你知不知道？你的事迹已经在咱们学校……已经传到其他学校去了，我一个在隔了老远的省市大学的高中同学竟然都听说了你，前几天还跟我说起你的事，好像说他有同学跟你认识，说你高中就特牛……”
杨初月：“……”
她心里隐约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于是左右找了找，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手机，点开了社交软件。
这段时间因为她手指的淤青一直没散，以至于连手机都没能多摸几下，一开始是杨妈妈担心她玩手机会影响手指的恢复，后来杨妈妈回去了，看着她的人就变成了唐霜序。
任由她撒娇耍赖，唐霜序都不为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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