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泽清的思绪回到了几年前，眼前不禁浮现起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沈策。
沈策临死曾说过，他的母亲乃是周朝乔装逃出的皇后，而面前的通天巫也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你到底和沈策是什么关系？”叶泽清收回思绪。
“嗤。”道袍男子撇嘴露出一抹嘲讽，才道：“沈策和你说他母亲是周皇后，他是前朝皇子对吧？”
叶泽清沉默。
男子又接着说：“那个蠢货不过是我母亲逃难时，婢女为了掩护我而随手捡的小孩罢了。”
“我母亲为了躲避追杀，抱着刚出生的我一路往北，而那个婢女为了转移你父亲的视线，则抱着沈策一路往南，还一边故意露出破绽，另一边东躲西藏地教导沈策不要忘记复国重任。”
说到这里，男子嘴角的嘲讽更浓。
“可笑那个蠢货真把自己当做了皇子，还为了复国做了那么努力，我在他逼宫之时在草原暗中配合他，支持鞑靼夺取北关口，可惜啊，我们都小看了你。”
如果叶泽清当时真的没及时醒过来，那么夏朝灭亡后周朝复国也就顺理成章了。
届时他再公开自己身份，加上暗中布置在京中的势力相助，帝位于他而言便如探囊取物般简单。
可是，偏偏叶泽清命大！
宫变之日叶泽清醒来挡住了沈策，保住了大夏；利用弘文□□将要除掉他时，他却死里逃生后揭竿而起，自立为王；直到如今，利用索雅和卓鲁塞班联姻引出叶泽清，倾尽草原之力精心设计、层层埋伏，却还是没能让叶泽清殒命于此！
他机关算尽，终究还是没能改变大周已尽的命数。
“所以你的和沈策早就有联系，而且你一直在利用他，可你在京中的势力当日为什么不助他推倒大夏呢？”叶泽清试探道。
“那我未必太看得起他了，区区一颗棋子而已，让我去为他筹谋，他也配？！”
即便沦为丧家之犬，通天巫的姿态依然狂傲至极。
“你是不是听到我曾在京中建立了势力，所以不安了？”男子看着叶泽清意味深长地说，“沈杰你可记得？”
“那可是我最成功的盟友，他扶持张氏父子整死了董石林，又与户部刘泽明克扣了平阳军兵粮，也是他在京中助弘文□□引得民怨四起，为我的创造开创新周的契机，可偏偏被你横插一脚，截走了属于我的救世明君的称号！”
“除了他还有谁？”沈杰早已被清算，叶泽清想知道除了他还有谁在京中潜伏。
“还有人一直在你眼皮下面，可却要你自己去找了！”
男子说完，竟不再浪费口舌，而是从袖口取出一包细粉突然扬向半空，粉尘辛辣呛鼻，顺着忽然刮起的大风吹向叶泽清的方向，让叶泽清一众人都有些措手不及。
他和叶泽清说了半天话，拖延时间就是为了等到这阵大风。
在叶泽清没有反应过来时，男子趁机勒紧缰绳掉头就向山谷另一端跑去。
这处山谷呈葫芦状，叶泽清就堵在唯一的出口处，而通天巫逃跑的方向则是拔地而起的一片高耸石山里唯一的一处裂缝，能否跑进‘葫芦’深腹后逃出生天，全在运气罢了！
而叶泽清捂紧口鼻也即刻打马向前跑去，离开了粉尘覆盖的位置后眼眸清冷地看着那几万人的背景，冷冷抬手道：“放箭！”
万千如暴雨般的弩.箭从空中黑压压地向几万女真人的方向逼近，带着凛冽的杀气把他们射的千疮百孔，顿时从人群中传来一片惨叫哀嚎声。
“叶泽清，你最爱的女人已经活不长了，你不回去见她最后一面吗？”
男子的声音穿过一片惨叫声从前方传来，叶泽清眉头紧皱。
男子再没继续开口，却让叶泽清心里生出了一股强烈的不安。
“阿兰，粉有毒吗？”叶泽清问身后的男装女子。
“无。”阿兰仔细辨别后回答。
知道无毒，叶泽清才放下心。她看着前面已经死了大半的女真人，决定亲自带人追去。
“活捉通天巫！”
“驾！”
几十万人向‘葫芦’深腹奔去，同时这空中箭雨也未停歇。
就在通天巫即将靠近那道裂缝时，一道如迅雷般凌厉的羽箭穿破风声呼啸而至！
“噗！”
通天巫回头。
箭头穿过血肉而出，扬起的热血扑洒在通天巫狰狞的伤口上。
他身边最后的一名护卫也倒下了。
视线中，一个浑身赤衣战袍玄甲护身的清瘦男子举着冰冷的弓强弩正冷冷地注视着他，仿佛下一瞬那闪着寒光的羽箭就会如刚才一般也穿过他的胸口。
“我的箭，极准。”叶泽清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你把朝阳怎么了？”
男子一条大腿上已经插着一只箭，虽然行动不便，却并不惧叶泽清的冷箭，竟还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想知道？自己去看啊！”
他的笑容狰狞，下一秒手里的寒光闪过，便是一道鲜血喷出。
叶泽清眼眸陡然睁大。
看着倒在尸山里的道袍男子，叶泽清没想到在他知道无法逃脱后会这么轻易就认了命。
只是他自刎了，京中的细作便失去线索不好继续查下去了。
叶泽清翻身下马，亲自上前查看。
当翻看过道袍男子的双眼，又仔细检查过他的颈脉，叶泽清才确信这人是真的死了。
叶泽清在离开这处山谷时，回头望了眼这片山石与荒芜的山谷。
几万尸体形成的尸堆暴露在阳光下，血腥味引来了寻食的秃鹫，它们成群地盘旋在半空，将刺眼的阳光都紧紧挡住，山谷慢慢陷入了黑暗。
它们在半空贪婪地盯着地面的血肉，只等着活人离开后，就开始大块朵颐。
走出山谷，司马文几人也在这时终于赶到。
“卑职参见皇上！”司马文和李冲皆翻身下马。
叶泽清让他们起来，速去清点粮草押去北关口。整军将由姜虎指挥重建幽云十六州防线。
索雅在一边默认了叶泽清对幽云十六州的统治，即便心里不甘，她此时也没有力量再和中原开战了。
“神女可还记得你我之间的契约书？”叶泽清和索雅一边并排骑马往前走，一边聊起来。
“自然不敢忘，幽云十六州归你，女真部落要归我！”通天巫身死，卓鲁塞班也失了神志，索雅此时的觉得心胸都畅快起来。
叶泽清的目光扫过索雅明媚的眉眼，说：“神女不要说戏言了，按契约女真部落是要一分为二的。”
“看在你救了我的份上，我可以不再向你报杀父之仇，但你我之间也不过是扯平了而已，你休想挟恩自重，让我出让草原的利益！”索雅的语气再次凌厉起来。
叶泽清心里有事，也没心思再和索雅废话。
“你若不肯遵守契约，我不介意打到你肯遵守为止！”
“救你出来不过是来与通天巫抗衡，如今他已死，你若不想活，我也不介意把整个草原都踩到脚下！”
二人不知何时都停了下来，对面而立，气氛都开始凝滞。
索雅看着叶泽清眼里的轻蔑，心里怒极，却又无可奈何。
她若硬来，恐怕真的再也没有回到鞑靼的那日。
沉思良久，才终于肯答应女真南部土壤肥沃之地归属中原。
叶泽清收回这股压人的气势，满意于索雅的识趣。
二人在到达下一个城池后重新签立了契约，约定幽云十六州与女真南部诸州归属武朝，鞑靼将对中原武朝称臣朝贡，而中原将保证鞑靼在草原的统治地位。
面对叶泽清几十万大军的威胁，索雅被迫签字。
叶泽清将之后的所有北疆事宜全部交代给姜虎，来不及再管其他，就赶忙带着人往京师赶去。
叶泽清心里始终担忧着通天巫说过的朝阳活不长了，为什么？
披星戴月的奔行十日，终于抵达了京师。叶泽清这一路心急如焚，进了城门连皇宫都未入，便直奔公主旧府。
鸦青色的夜空缀着密密的繁星，那如水的月光透过灰色的云缓缓流出下，给萧瑟的天地间晕染了一片静谧的温柔。
叶泽清一身疲惫，不顾身边所有人的异样打量，径直敲开了旧府的大门。
德公公打开门看见叶泽清的脸，惊的陡然睁大了眼睛。
“老奴参见陛下！”他赶忙低头跪下，恭迎皇帝的突然而至。
此时的北风里已经带了晚秋的凉，透过窗缝吹进屋里，朝阳身穿湘妃色对襟长裙，赤着脚蜷缩在圆椅上垂首认真地翻看着手里的话本。
她散落的三千青丝垂在腰间，柔软丝滑如上好的墨玉，在盈盈跃动的烛火照映下，闪着隐隐约约的动人光泽。
朝阳坐在烛火盈盈的窗边，叶泽清站在外面看着她映出窗外的剪影，眼里闪着莫名的欣喜。
一切都是似曾相识的熟悉，仿佛这个画面里刻着她们二人前世今生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