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警察过来带走了陈思琦一行人。

  一切就跟舒锦时所料想的一样,这伙人就是干那个的,而且已经干了挺久,算是惯犯了。

  她本来是不是干这个的,是某正经公司里的白领,且还是管理层。

  本来一切还是正常的,直到她几年前谈了个恋爱。

  当时她恋爱脑上线,不仅被那个男的骗光积蓄,以及每个月都要还房贷,家里人还病了,就脑子一抽,加入了这个组织,从此深陷泥潭,再也出不来。

  最可怕的是,她竟然真的以为自己以后可以成为人上人。

  而陈思琦最近会调来这边,就是因为Anna\'sWorld刚开店,所以需要她来这边盯着。

  也就是说,她虽然当着许风仪地面一口气花了近十万购买一条项链,但其实都是假的。

  会这么做,只不过是想要让许风仪更加崇拜她,并上赶着要跟她一起干这个罢了。

  后来她会对许风仪来硬的,就是因为发现来软的,许风仪并不吃。

  她之所以会挑中许风仪呢,正是因为她深知许风仪十分崇拜自己,而且她们本来就是在创业讲座上认识的,聊的很多内容也都是围绕着创业来进行的,就算自己毫无铺垫地说这些,许风仪也不会生什么疑。

  待一切事宜处理完毕之后,舒锦时就带着许风仪去医院做了各项检查。

  一路上,舒锦时除了问她疼不疼之外,都没说话,只是专心开着车,没有过问任何。

  但她眉心却拧得极紧,蕴着数不清的复杂情绪。

  她能感受到自己心脏跳动的节奏,一下一下的间隙之中,蔓延着种发慌的感觉。

  偶尔,在车子遇到绿灯,停靠在斑马线旁时,她就会借机转过头去看看坐在旁边的许风仪。

  无论从什么时候望过去,许风仪都垂着眼,时不时抠着手,嘴唇紧作一条线,失了魂似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从凯德金大厦出来坐上车开始,许风仪就保持着这个失魂落魄的沉默模样,仿佛对整个世界都失去了梦想。

  舒锦时情不自禁微微张口吁出一口长气,又将视线重新调回来,投向了前方。

  今天天气也是挺诡怪的。

  明明早上的时候看着还算清朗,现在就已经变了。

  苍穹乌泱泱一片,宛如一床浸了水的厚实棉被,铺天盖地罩下来后,压得人都快透不过气了。

  舒锦时再度拧紧眉心,只觉心口跟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很难受。

  一分钟后,红绿灯切换。

  舒锦时眉峰略略往上耸动了一下,便继续朝着市一医院驶去了。

  她现在只希望许风仪能够一切安好,不要出现什么那种外头看不出来,但其实已经很严重的内伤。

  好在经过检查之后,医生表示她的问题并不大。

  尽管她头皮上有些地方因外伤导致有点血肿,但范围不大,伤得并不严重,只需冷敷一下,就可以自己吸收了。

  此外,她四肢虽然因为和那两个大汉扭动时造出了些淤青,也没什么大问题,使用红花油就可以消退了。

  检查结束后,许风仪拿了药付了钱后,首先在院里冷敷了一小会儿,就和舒锦时一块儿从里头出来了。

  整个过程中,许风仪仍旧和刚刚在车内时展现出来的模样一样,没有任何精气神,就好像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

  舒锦时每一次转头看见那样的她,内心的愁闷都会又多添一层。

  虽说许风仪在生理上的创伤比较轻微,但这并不能代表她心理层面上所遭到的创伤也不大。

  相反,她可能都落下阴影了。

  要知道,这种事情堪比恐怖故事,而许风仪还亲生经历了。

  所以,哪怕整件事情现在已经结束了好一会儿,许风仪也还是会身子背脊包括手指都时不时颤栗一下,眼神更是空洞且灰暗。

  舒锦时从来都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却完全理解她现在的心情。

  谁能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自以为大家交情不错,但其实自己早就被背叛了,在对方的眼里,自己根本就是一个业务。

  没人会喜欢被人背叛的那种滋味。

  从医院大门出来后,舒锦时想了下,还是侧头唤了她一声:“风仪?”

  “嗯?”好一会儿后,许风仪才如梦初醒般地急忙转过头,朝她望了去。

  发丝轻扬间,舒锦时终于看清了她现在的模样。

  那双眼睛瞳色极浅,宛若琉璃,看起来还是一如既往的澄澈且明亮。

  她没有在哭,但整个眼眶包括鼻尖,却都是通红的。

  但这样的她,却越发惹得舒锦时心疼起来。

  以往的许风仪不是这样的。

  以往的许风仪总是眼里含笑,阳光明媚又娇俏可爱。

  哪儿像现在,眼角眉梢都没什么神采。

  舒锦时长叹一口气,低头看了下腕上的表,露出温柔的笑:“五点半了,饿吗?我刚刚好像听到你肚子在叫了。”

  “要是饿了的话,我就带你去吃点东西吧。你想吃什么?想吃什么都可以跟我说,反正我有钱,你尽管宰我就是了,想怎么宰,就怎么宰。”

  “饿?”许风仪听完她话后,终于恍惚着抬起手抚了下肚子。

  到最后,她却是咬住下唇轻轻摇了摇头,“不了,我感觉不到饿,还不是很想吃东西……”

  讲真,她并没注意自己肚子是否在叫,因为她现在真的是一点胃口也没有,甚至感觉不到半点饥饿。

  舒锦时也不强求:“不想吃的话,就不吃了。那,你想回去休息一下吗?”

  反正她现在没有原则,唯一的原则就是,许风仪现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许风仪低头看着地面,好一会儿过去,终于开了口:“不了,我想去江边走走。”

  “想吹吹风。”

  是的,她现在的思绪,简直凌乱得就像是一团剪不断理还乱的乱麻。她甚至,都不太清楚自己在想些什么。

  那种感觉很奇怪。

  本来她还以为自己肯定会大哭一场,可万万没想到,她并没有。

  有那么一瞬间,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失去感情,变成了一个十分麻木的人。

  舒锦时没有制止她,然后走到了她身边:“好,那我陪你。”

  虽然舒锦时觉得那边有点冷。

  许风仪循声微微侧过头去,对方挺拔清瘦的身形立时映入了眼帘之中。

  莫名的,她脑子里进了个声音:这个衣裳真好看,舒锦时穿着真酷。

  然后,许风仪轻抿着唇点点头,便跟着她一块儿朝俞江边上走去了。

  江边距离这里很近,只需要穿过一条街就能到了。

  虽说今天是周日,但因为这边风比较大,人并没有很多,看上去是个安静的地方。

  同时,由于现在是冬天的关系,绿叶早已所剩无几,只剩下乌黑光秃的树干矗立在路边,萧条感便越发浓重了。

  “你喜欢江边吗?”走着走着,舒锦时问。

  许风仪转头朝她一望,点点头。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心情一变差就去江边散步什么的。

  大概是在初中时养成的吧。

  当时许风仪她爸妈几乎每天都在吵架,闹得鸡犬不宁。每每此时,她就会掏出两个耳机塞到耳朵里头,然后听着音乐揣着手去滨江路走一走。

  为什么会喜欢去那里呢,除了那里是距离自己家最近的一个可以散步的地方意外,还有一个原因可能是放眼一望,就能看到平静吧。

  是的,只要不刮狂风下大暴雨,江面从任何时候看上去,都是平和到极致的。

  那份平和与宁静,一度成为了她的精神鸦/片。

  所以后来,无论在什么地方念书,无论身处何地,每当情绪低落的时候,许风仪都会去江边走走。

  如果周围实在没有江,那就去河边或者什么湖边。

  过了会儿,许风仪稍稍侧头瞄向她:“锦时……”

  舒锦时本来还在那儿拿手机查询着如何可以让许风仪快点摆脱那些阴影的方法,在听到对方的声音后,便顿下了手。

  这应该是从凯德金出来之后,许风仪主动说的第一句话吧?

  “嗯?”舒锦时将手机丢回外套口袋中,“你想说什么?”

  许风仪抬起手,撩起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压到了耳朵后边去:“今天的事,真的谢谢。”

  “如果不是有你,我都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事。”

  舒锦时叹气:“你没事就好。”

  许风仪低下头,看了地面好一会儿:“我是真的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我……”

  说到这儿时,许风仪也不知道自己忽然一下是怎么了。

  前面还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是麻木的,这一刻却又突然有了种情绪决堤,怎么都堵不住的感觉。

  一股酸涩感突然间自她鼻梁间蔓延开来,逐步氤氲开来,一下就模糊了她的视线。

  然后,许风仪转过头去,面对江边扶栏仰起了脸,对着天空眨眨眼,又望向湖面眨眨眼,仿佛竭尽全力地防止眼泪下坠。

  舒锦时唇线紧抿,半晌抬起手来,搭在了她肩膀上,低声道:“想哭就哭吧,没关系的。不丢人。”

  很多时候,只有真的哭出来了,情绪才能得到真正的,好好的宣泄。

  可许风仪却是倔强地摇着头,矢口否认:“我没有想哭……”

  舒锦时握着她肩膀,低声问:“那你眼睛怎么那么红?”

  许风仪继续看着天,十分固执地否认道:“被风吹的。”

  明明说话都带上了哭腔和颤音。

  舒锦时不禁再度侧过头望向她。

  然后,她发现许风仪的鼻尖比起之前来,更红了。

  舒锦时不禁蹙起了眉:“风仪?”

  许风仪双手捏着栏杆,将脑袋转去了另一边:“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随着情绪波动变得越来越大,她声音中的的颤栗感也变得越发清晰了起来。

  舒锦时呼出一口白气:“风仪。”

  许风仪依旧侧着头,以后脑勺对着她,吸了下鼻子,用力吞咽了下:

  “她约我的时候,我开心了好久。”

  “我提前好久就在准备了,我一直在想,我要怎样安排才能让她玩开心,因为以前都是她带我玩的,那时候我穷嘛……”

  “然后我就想,现在我赚钱了,虽然不多,但是带她吃遍玩遍全城应该也是可以了。我记下了她喜欢吃的所有菜……”

  说到这儿,许风仪又吸了下鼻子,随即抬起右手,用手背堵在了口鼻处,企图将啜泣声连同所有不平稳的气息都全部堵回去。

  明明此时江边的气温很低,她的脸颊却还是固执地发着烫。

  片刻,许风仪松开手,继续说:

  “可是谁知道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我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做得不好,为什么总是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人骗呢?”

  “易知雅也是,她追了我半年我才和她在一起,可最后还是……”

  “难道是我上辈子做的亏心事太多了,所以这辈子才注定了要遭各种各样的报应吗……

  伤心到极致之时,许风仪说话都变得吃力起来,低哑到几乎全是气声。

  至此,舒锦时也禁不住微张唇齿,叹出了一口气:“不要那样想,风仪,你很好。真的。”

  头一次,舒锦时发现自己竟然也有词穷的时候。

  讲道理吧,其实说真的,那些个大道理许风仪自己也清楚,她只是现在一下子轴住了而已,根本不需要旁人多提醒。

  安慰吧……其实舒锦时并不是很会安慰人。

  因为她从小就独立惯了。

  她没在外人面前露出过脆弱的一面,所以没有人安慰过她,她也不明白应该怎么安慰人。

  这时,许风仪摇了摇头,继续啜泣道:“我讨厌她,同时也好讨厌自己。”

  “为什么我会那么蠢呢?我不是没看过那些关于传/销人员挑熟人下手的新闻。就上个月我还看见了。新闻中的主人公和久未联系的老同学见了个面,就被骗了……”

  说话间,她浑身颤得更加厉害了。

  舒锦时完全看不得她这个模样,伸出手轻轻覆在了她的手上,尽力安抚道:“可新闻中的久未联系,指的是真的多年没联系过一次的那种。要是陈思琦也是这样,一直以来跟你毫无联系,突然约你出来说这些,你肯定也会打起十二分的警惕不是么?很多事情,还是得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的吧。”

  许风仪摇摇头,没有再说任何话,只是紧紧地咬着牙,倔强地看着湖对面,任两行眼泪滑落双颊。

  眼泪这个东西很神奇,一旦没绷住,便会跟决堤似的,一直往下掉。

  没完没了,没完没了。

  就好像可以流一个世纪那么久。

  然后,舒锦时低头抽出一张纸巾轻轻折叠好,走到她面前,轻轻按压在了她眼睑底下,为她擦拭着眼泪。

  许风仪继续啜泣着,睫毛都给打湿成了一片。

  甚至,被她一关心后,眼泪流得更多了。

  她就是那种奇怪的体质。

  没人关心的话还好,她一个人哭着哭着,很快就能消停了,完事儿了。

  可一旦有人关心,她反而就会越发地没完没了了。

  然后,许风仪从舒锦时手中将纸巾接了过去,按在眼睛上:“好讨厌……怎么一直哭呢,我不想哭的,我真的不想……”

  舒锦时端详着她:“偶尔哭一下很好的。你知道么,眼泪对于眼睛而言,其实是有清洁功能的。”

  “而且,哭是可以减肥的。据了解,眼泪中含着不少脂肪,所以你完全可以当成自己在做一个减肥运动。”

  “……真的吗?”许风仪持续吸着鼻子,瓮声瓮气。

  “对,我怎么可能骗你?”舒锦时伸手勾住她一缕已经被眼泪打湿了的头发,给她压到了耳轮后。

  许风仪继续哽咽着:“那好吧。”

  “但你不要看我,我哭起来超丑的……”

  舒锦时怔住一秒,旋即转过头来:“好,我不看。”

  说话间,她从许风仪面前回到了她旁边。

  只是,又给她递了一张新的纸巾过去。

  “……谢谢,”许风仪将纸巾接过去后,胸臆间缓缓释出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其实我一般都不会哭的,就是我真的,我真的受够了被背叛。”

  “我懂。”舒锦时点头。

  许风仪抿了下唇,擦掉新一波的眼泪:

  “其实我不应该这么难过的,我早就该料到的,易知雅这种事都能发生,还有什么事是不能发生的呢。”

  “说到易知雅,我也真是快给气笑了。”

  “但其实,为什么我会以为她是一个可以供我依靠的人呢?”

  “我以为我可以累了趴她肩上睡觉,难过了扑进她怀里肆意大哭,但其实,我以为的都是我以为的而已。”

  “就像我以为陈思琦是一个会为我考虑的好学姐老朋友,但其实都是我以为的而已,别人根本不在意,只会觉得,看,又一个笨蛋上勾了!”

  “哎,我到底都在说些什么啊,乱七八糟莫名其妙的。”

  “救命……”

  然而就这时,一只手伸出来,握住了许风仪的手腕。

  许风仪低头看了下那素白的手,又看了下舒锦时,一时哑然。

  就这时,舒锦时手上一用力,便将许风仪一下子给拉进了自己怀中。

  随着身子一个倾斜摇晃,许风仪双目圆睁之际,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便已经栽进了一个温软的怀中,心下登时漏掉一拍。

  慌乱间,许风仪在跌入对方怀中时,急忙将手搭在了对方肩上。

  与此同时,一个温热的掌心贴在了她后脑上,动作极致温柔。

  情不自禁中,许风仪缩了缩脖颈。

  紧接着,一个好听的声音从上方飘了过来,很好听:“那就我给你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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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我拼死拼活二更了,结果竟然并没多少人夸我……

  大家踊跃一点留言呀!不然我都不会有动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