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以笙在床上辗转反侧许久才终于睡着,一觉醒来后,果然在房间里看到了顾兮颜,她正坐在桌旁,手里拿着杯子,垂眸盯着手机,脸色不算太好,微沉。

  “你脸色不太好,没休息好吧?要不要睡会儿?我等会儿喊你。”陆以笙微蹙起眉头,轻声道,“时间来得及。”

  顾兮颜抬眸,略显昏暗的房间里,她背光坐着,放下手里的杯子,视线落在陆以笙身上,无端带着股让人心悸的气势,“过来。”

  陆以笙不疑有他,迈步走到桌旁坐下,盯着顾兮颜的目光微凝,“你,怎么了?”

  “昨天晚上,你和谁一起吃的晚饭?”顾兮颜开门见山。

  陆以笙拧起眉头,“一个不认识的人。”解释完来龙去脉之后,陆以笙凝眸看向顾兮颜,“你生气了?”

  “那倒没有,就算要排队,我也该排在第一个,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顾兮颜拿起杯子轻抿了一口,“只是,最好不要随意和陌生人吃饭,危险意识还是要有的,陆老师,我会担心,别让自己置身险境。”

  陆以笙这才注意到顾兮颜杯子里的是咖啡,微蹙起眉,开口问道:“你早餐吃过了?”

  “没,等你一起。”顾兮颜淡淡地回道,“别打岔,不许再和陌生人吃饭了,听到没有?”

  “知道了。”陆以笙回道,说着伸手从顾兮颜手里拿过杯子,“空腹不要喝咖啡。”

  顾兮颜凝眸看了陆以笙一眼,随即轻笑了一声,“好,你说了算。”

  “你是怎么知道我和别人一起吃饭的?”陆以笙略想了想,开口问道。

  “没什么,事情我已经解决了,不要紧。”顾兮颜下意识回道,略顿了顿,才又说道,“当然,你如果真想知道,我也可以告诉你。”

  “不用了,没什么事就好。”陆以笙对旁人的事情一向漠不关心,即便这里头有点儿自己的事儿,但不会造成什么影响就无关紧要。

  顾兮颜对陆以笙的态度显然早有预料,并不意外,只是道:“去洗漱吧,我让吴姐带了早餐,她等会儿会送过来,我们吃完再去片场。”

  “好。”陆以笙直接道,而后便去洗漱了。

  顾兮颜抬眸看了陆以笙的背影一眼,眸中溢出些许笑意,而后转身拉开了窗帘,晨光洒进室内,挤走仅存的稀薄暗色,好似人的心也跟着明亮了。

  没过多久,吴素心过来敲门,放下早餐之后便离开了,她获批了几天的休假。

  陆以笙并没有见到吴素心,从卫生间出来前对方便已经走了,因此陆以笙出来后只看到了桌子上的早餐。

  “过来,吃饭吧。”顾兮颜轻轻勾了勾嘴角,朝着陆以笙招了招手。

  陆以笙依言坐到桌旁,视线落在桌上的餐点上,眉头一挑,作为一顿早餐来说,它有点过于丰盛了。略想了想,陆以笙嘴角不自觉扬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确实没生气,就是醋味儿有点儿重。

  所以说,到底是单纯因为她跟别人吃了顿饭呢,还是对让她知道这件事的原因感到不爽呢?

  一顿早饭安静地吃完后,顾兮颜开口道:“走吗?提前去片场?还是这两个小时你有什么其他的安排?”

  “去片场吧。”陆以笙不假思索地回道,显然并没有什么其他安排。

  顾兮颜轻笑了一声,“好。”

  今天陆以笙要拍摄的内容,应该来说是一场重头戏,同样也是池雪霁这个角色的杀青戏份,重要程度不言而喻。

  也正因如此,陆以笙刚到片场,便被林导逮去讲戏了。而顾兮颜,则寻了一把椅子,默默盯妻,全程透露出一种大家把我当透明人就好的气质,委实让人侧目。

  当然,剧组的人最多也就是多看两眼,毕竟在他们的心目当中,顾兮颜和陆以笙的关系相当于大家都心照不宣的秘密,咳,毕竟这两位,啊不,主要是某一位一丁点儿要掩饰隐藏的意思都没有,那叫一个明目张胆,他们想不知道都很难。

  最后这一场戏,承接上一场,池雪霁抱了古琴匆匆离开前往城门,而城门处,此时已经喊杀声震天,守城军军力与攻城军相比相差甚远,好在城池本就易守难攻,还不至于完全溃败。

  但很显然,照这么下去,城门失守只是迟早的事情。

  池雪霁凝眸顿了片刻,直接上了城门。

  “先生,这里危险,您还是回去吧。”“先生……”

  池雪霁充耳不闻,踏入城门上方的城楼,古琴一摆,长袍曳地,广袖袖口随着动作落下,气质冷冽如冰,勾指轻弹,琴音让守城的士兵一愣,而后大呼,“快,鸣战鼓,听令!”

  “是!”

  “坚持住,等援军,能等到就是胜利。”

  “快快快,别愣着了,他们没敢把攻城车运过来,还能守!”

  “别磨磨蹭蹭的,不想活了是不是?”

  外界各种声音嘈杂,池雪霁却是一如既往的冷静,她端坐在那里,自成一方天地,凝眸望向战场时,眸中仿佛掠过刀光剑影,美得无端锋利。

  有了战场指挥,守城情势总算基本稳定,至少还能多坚持一段时间。

  然而,对方也不是傻的,很快便有了应对策略,人梯,城墙爬不上去就用尸体堆出一个□□,只要有了突破口,从军力优势来看,这座城便已经是囊中之物了。

  正在这个时候,一只苍鹰破空而至,落在池雪霁身侧,池雪霁眸光一闪,下令守城军后撤。

  “先生,身后便是主城,我们往哪儿撤啊?”

  “地下,一座空城而已,放他们进去。”池雪霁冷冷地开口。

  “什么?!”

  “快!”池雪霁眸光一厉。

  “是!”

  战鼓止,喊杀声停下的时候,四周一片死寂,攻城的军队也在第一时间发现了不对劲,面面相觑。

  正在这个时候,悠扬的古琴声响起,苍鹰在城门处盘旋,一声高唳,清风卷过,激起一阵颤栗。

  “将……将军……怎么回事?”

  “哼,装神弄鬼,我看他们是放弃投降了,等等,城楼上是不是有人?”

  “好像是。”

  “放箭!”

  “是!”

  万千箭矢破空而至,池雪霁不闪不避,反倒轻轻勾了勾嘴角,眸光冷冽如初。

  琴弦的断裂与池雪霁倒在琴上几乎同时发生,一声铮鸣,刺目的血染红了雪白的衫。枫林落了雪,雪幕藏起枫,苍茫成灰。

  “将军,是一个女人。”

  “女人?切勿妄动,这座城怪异得很,你确定对方没有提前得知我们的计划?”

  “不会吧,大军确实不在这里啊。”

  “那剩下的士兵呢?方才与我们作战的,就这么几个死尸?”

  “这……”

  “行了,搜,先前便听说明王治下的城池皆是机关城,动作都小心些。”

  “是。”

  大军鱼贯而入,将军行至城楼上方,视线在池雪霁身上顿了半天,略微有些迟疑,犹豫片刻,没有上前去探鼻息,而是拽住池雪霁的胳膊,直接将人从城楼处扔了下去。

  从高处坠落的身形像一只折翼的蝶,衣袂翻飞,入目尽是一片雪色。池雪霁倒在血泊当中,衣衫血色尽染,格外刺目。

  高处的人目光冷冽,轻蔑地一勾唇,走下城楼。

  鹰唳再起,苍劲而悲怆,与马蹄声混在一起,仿佛重重地踏在人心上一般。

  “包围,杀无赦!”

  “是!”

  商尘寰抱起池雪霁的尸身,双目赤红,一滴泪无声地滑落,掉在池雪霁身上,她咬紧牙关,眼里充斥着怒火。

  池雪霁的胳膊滑落,掌心掉出一张折好的字条。

  商尘寰将之打开,其上写着一句话,是池雪霁的笔迹。

  “此后自是坦途,珍重。”

  所谓调虎离山,不过是池雪霁设的一场局,唯她是执棋人,纵然身死,但她赢了。统一路上的绊脚石一除,商尘寰称帝不过顺水推舟。

  商尘寰紧紧地抱住池雪霁,愤怒和哀戚混杂成一声让人心颤的怒吼,她像只受了伤的孤狼,浑身尽是冷厉和死寂。

  同年年末,商尘寰统一诸国,自立为帝,建国号为风,定年号启明。

  林导喊咔之后,陆以笙睁开眼睛,正对上顾兮颜一双血红的眼,心头一颤,抿了抿唇,轻声道:“顾老师,你抱太紧了。”

  顾兮颜松开陆以笙,没动,仍旧半跪在地上,垂着头,一滴泪无声地落在陆以笙脸上。

  陆以笙心揪了一下,起身把顾兮颜拉起来,正准备说什么,却听顾兮颜淡淡地开口,尾音轻颤,“不要紧,我只是需要缓缓,一会儿就好。”

  “咳,陆老师,这是你的红包,那个……你拿着,等会儿带顾老师回去好好休息吧,杀青那场戏我们明天再拍。”林导将手里的红包塞给陆以笙,而后便逃也似的跑了。

  陆以笙拿着那个红包,看了顾兮颜一眼。

  “收着吧。”顾兮颜开口道。

  陆以笙微蹙起眉,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我现在没入戏,陆老师,我分得清戏里戏外,分得清你和池雪霁,但你再这么看我,小心我……”顾兮颜眸光一转,轻声在陆以笙耳边说了什么,让陆以笙直接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