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什么?!”
若是换做别人, 此刻不管也就不管了,但宋孟琮是谁,她第一条大忌, 就是诊病的时候被打搅。
一把握住桃木剑, 猛地用力就将唐言顶了回去。
“啊!啊!”但婉颂还是被吓到了,惊恐的缩在床脚, 不停地尖叫。
“别怕, 没事。”宋孟琮伸手去拉她,都没用。
还好有季月在, 婉颂只认得她,这会儿将人护在怀里, 才止住了叫声。
“谁让你进来的!”
宋孟琮扯着老道的衣领就把人往外拽——
“走!跟我去见二爷!”
“我是天师!”唐言估计也没想到会遇见这么个刺头,抓着自己居然不依不饶。
“我管你什么狗屁天师!”宋孟琮气急“天桥底下像你这般装神弄鬼的,我见的多了!”
可宋孟琮到底是女子,力气总不及男子,再加上他成日以高人自居, 多少有些功夫傍身,抬手一扬就把宋孟琮推开了。
“我不跟你一般计较!”
话音刚落,鲁氏一众人也都陆续进来了。
“老祖宗, 妖孽就在此地,就是婉颂姨娘。”
“妖孽?!你胡扯!”宋孟琮被她气的想打人, 直走到薛晏荣身边“二爷, 我给婉颂姨娘正在施针, 他就跑进来了, 挥着那把破木剑鬼叫!您瞧把人吓成什么样了!”
薛晏荣皱起眉头, 看向那个所谓的天师, 目光忽的沉下, 扭过头朝自家祖母说道——
“婉颂姨娘都疯了多少年,怎么会突然招致邪魔?况且她的病情比以前好了许多,若是真有邪魔作祟,那应该严重才对,又怎么会好?再说,今日不是驱的暖香苑的邪魔吗?怎的跑来了碧月轩?这离得也忒远了吧?”
“二爷有所不知,这邪魔专挑体质弱差的入侵。”
“是吗?那奇怪了,该倒霉的应是碧月轩才对,与暖香苑又有什么关系?莫要拿婉颂姨娘的病说事,婉颂姨娘病的时候,还没有天师呢。”
“呃——”
“孙儿觉得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若是祖母实在害怕,那就把婉颂姨娘接去我那儿。”
鲁氏还未说什么,胡桐却立不住了,忙跳了出来——
“那怎么能行!”说完,才觉得自己的语气过于急切,赶紧又打起圆场道:“我的意思是,荣哥儿媳妇刚生,万一招惹了不好的东西怎么办?”
旋即又冲唐言暗中使了使眼色,故意问道——
“天师,可还有别的办法吗?”
“额——”唐言顿了顿,满肚子的说词,这会儿竟一句都不敢说出口,他看着薛晏荣的眼睛,居然有种被看穿的错觉,想来原先的法子行不通了“我的意思,并不是婉颂姨娘有问题,而是这院里的东西有问题,待我好好掐算掐算,再寻解救之法。”
唐言又是神神叨叨的一阵,将院子里的绿植的摆向跟换,又叫人撤下了两口大缸,继而取出符纸贴在门窗之上——
“如此,可暂时压制妖魔,若想彻底将妖魔驱除,须做九九八十一日。”
说着走到方才撤走大缸的位置——
“这里就是开坛设法的最好位置。”
鬼神一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鲁氏点了点头,算是应允。
待人陆续离开——
宋孟琮气的跳脚骂娘!
“二爷,那就是个神棍!做法九九八十一日,且不说费多少银子,就说他那样又喊又叫,婉颂姨娘如何能好?!眼下她是决计不能再受刺激了。”
“你别急,这样——明日在他做法前先将婉颂姨娘带去栖子堂,等他做完怪,再把人送回来,我给你多派些护院,到时他若闹,你就叫人挡着他,别人要是问,就往我身上推。”
宋孟琮摇了摇头——
“也只能先这样了。”
小孩子长得快,一天就是一个样,薛晏荣这才半天没见,就觉得这眉眼又张开了稍许。
从心的眼睛跟了蒋幼清,杏仁圆眼,笑起来的时候又像天上的弯月。
从安则随了薛晏荣,小小的娃娃不哭不闹,动不动皱下眉头,那小模样比大人还要正经上一分。
时常逗得众人捧腹大笑。
“什么时候做的新衣裳?我之前怎么没见过?”薛晏荣指了指两个孩子身上的小衣,正中央绣着花鸟图案。
“音涵先前绣的,早上才送来。”蒋幼清扯了扯薛晏荣的胳膊“你别逗孩子,仔细一会儿再哭了。”
随即便唤来婆子,将两个孩子抱出去晒太阳。
薛晏荣解了外袍,扔在一边,难得热出些汗来,倒了杯凉茶用了几口。
“怎么样啊?”
“什么?”
“自然是驱魔啊。”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薛晏荣的眉头霎时皱的老高。
“你说的对,那人就是个骗子。”
瞧着她的脸色,蒋幼清忽然就笑了,耸着肩膀——
“昨儿不是还不许我乱说吗?今儿就变了。”
薛晏荣把手里的茶盏放到矮几上,稍挺直了些身子,便将今日在薛府里发生的事情一一同蒋幼清道来。
蒋幼清先是没怎么听,毕竟这与她们没关系,即便知道是假的,但老太太非要信,谁也没办法。
但听着听着就觉的不对了,这里头儿怎么还有婉颂姨娘的事儿呢?
怎么就她成了妖邪?病了多少年的人了,做哪门子妖?况且这一场做法,不是为了二房吗?
“做法九九八十一日,那婉颂姨娘的病还要不要好了?”蒋幼清道:“怎么听着跟这趟来是针对婉颂姨娘似的?”
“婉颂成日被锁在碧月轩,莫说外人,就是府里的丫鬟小厮,都不一定全认得,去哪得罪他?”
“那怪了,好端端的拉扯个无辜的人作甚?”
“谁知道啊,我已经派了人过去,若是明日那老道士敢胡来,我有法收拾他!”薛晏荣说着又顿了顿手“不过还有个人,也挺奇怪。”
“谁?”
“胡姨娘。”
薛晏荣挠了挠眉梢“我本来说是将婉颂姨娘接来宅子,结果话刚说完,祖母都还没摇头,她就忙不迭的站出来了,那模样一副像是很怕我把人接走。”
“你傻呀——”蒋幼清笑道:“音涵在咱们这儿啊,那老道说的有板有眼,胡姨娘能不担心吗?音涵的身体又不好,她想的自然多。”
“这样吗?”
仔细想来也的确有道理,薛晏荣点点头,便也没再多言。
正房的门口,一抹鹅黄色的倩影不知站了多久,垂在身侧的手紧紧的攥在一起,指甲都快要陷进手掌里。
片刻后,失魂落魄的离去。
薛音涵不明白为什么胡桐要揪着婉颂不放,那样一个可怜的妇人,难道疯了都不肯留个活路吗?
越想越心寒——
不行!她不能坐视不理,这事儿再这么恶化下去就真完了。
第二日,薛音涵专门等在薛府门前,装作与宋孟琮偶遇。
宋孟琮一眼就瞧见她了,登时就想起之前的尴尬,寻思着要不要避开,薛音涵却快步迎了过来。
“宋孟琮,你来了,好巧啊。”薛音涵主动打起招呼,似是将那日的尴尬全都忘了。
既然人家都主动打招呼了,自己也没有拘着的理由。
宋孟琮颔了颔首。
“你是来给婉颂姨娘瞧病的吗?”薛音涵问这话的时候,手掌心都冒汗了。
“嗯。”
“那我跟你一起吧。”薛音涵急不可待的道:“咱们快进去吧。”
宋孟琮有些疑惑,她怎么比自己还急?是专门在此等自己的?
两人到了碧月轩,昨日的那个老道就已经在里面了。
跟昨日一样,拿着个桃木剑到处比划,站在厢房门口,就要往里闯。
薛晏荣派来的护院不是吃素的,两座大山似的将门口挡的严严实实。
唐言的那点三脚猫功夫,对付宋孟琮行,但对练家子可就差的十万八千里了。
“你敢挡我?!我可是奉了老太太的话!若是邪魔除不尽,你们担待的起吗?给我让开!”
把老太太抬出来,那两个护院便有些动摇,他们是在薛府当差,多少也得顾及些。
正当犹豫的时候,薛音涵适时出现,解了眼下之急。
“祖母只让你在院子里做法,可没说让你进屋子。”
唐言转过身去,是一双寒冷如冰的眼眸,并带着巨大的恨意。
“原来是三小姐。”
到底是胡桐的女儿,唐言多少温和了些,但瞧着她的神情,却又在心底暗自咬牙,这胡桐怎么教的女儿,专挑要紧的时候出来捣乱。
薛音涵听他说话都觉得恶心,别过头去“把婉颂姨娘扶去栖子堂。”
“三小姐!”
“唐道长好好做你的法吧,你既说了是碧月轩有妖邪作祟,那就将碧月轩上上下下好好除干净就是了。”
薛音涵望着那神台,眼露讥讽“还有,虽然你是祖母请来的道长,但终究是个男子,这屋里都是女眷,道长还是避讳些好,这年头打着降妖除魔的幌子,行为非作歹之事的官府抓的也不少,道长还是小心谨慎的好,莫要到最后落个囚首垢面的下场。”
唐言被她这番话说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只将手里的桃木剑重重的扔在了桌案上。
一行人搀扶着婉颂到了栖子堂。
待宋孟琮施完针后,就瞧见薛音涵坐在回廊处,眼神木然。
自己走到她跟前,她都没有反应。
“你没事吧?”
“没事。”
薛音涵摇摇头,别过脸去,但就是一瞬间,宋孟琮看见了她眼底的忧伤。
“婉颂姨娘会好吗?”
“会的,我定当竭尽全力治好她。”
这一边,婉颂还没醒,另一边胡桐就寻了过来。
也不顾还有旁人在,扯着她就往外拽。
胡桐不要脸,自己要脸,薛音涵想着,即使烂透了,也得埋起来。
宋孟琮知道这是她的娘亲,现下也不好去拦,只能眼怔怔看着把人拉走。
才到墙角处,胡桐的骂声就响了起来,传的整座院子都能听见。
“你这个吃里扒外,丧良心的王八羔子!你那二哥哥才把你接出去几日,你就翅膀硬了?竟管起我来了?怎么?我看你是跟你二哥哥处久了,都不知道自己是谁!
我告诉你,别妄想做梦了!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的能耐啊!
你给我记着!我要是不好过,你也摘不清甭想好过!现在倒是学会了管天管地?
我看你是有朝一日还想当家做主人呢吧!你记清楚,你不过就是个府里妾所生的庶出女,醒醒吧你!!真是掂不清楚自己这身骨头几两重了!!”
话音刚落,胡桐没等薛音涵还嘴,立马张口再想继续骂时,秦妈妈却从身后走了过来。
“胡姨娘,你这是骂谁呢?!”秦妈妈虽不是薛府的主子,但是老太太身边的近侍,这身份可比胡桐一个姨娘高多了“三小姐是薛府的主子,你是什么?你就是个奴才!从来还没见过主子被奴才欺负的!就你方才的那些话,敢不敢去跟老太太面前说?”
胡桐也就跟薛音涵大呼小叫,在老太太面前别说话,连口气都不敢喘,垂着头,赔笑讨好道——
“秦妈妈,我方才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那个意思是哪个意思?胡桐莫说我没提醒你,做姨娘就要有做姨娘的本分,别不知天高地厚,能生养的肚子谁没有?再敢放肆,有的是人收拾你!”
“是是,我知道,多谢秦妈妈提点。”
“胡姨娘若是没旁的事且就先回东院儿去吧。”
待胡桐刚走,秦妈妈绷着的脸就松了下来,朝薛音涵宽慰道——
“我晓得,她生了你,你多少有些顾及,但你也要分清楚,你的母亲不是她,是大夫人,别什么都忍让,你是她的主子。”
“多谢秦妈妈,音涵知道了。”
薛音涵是个自尊心极强的女子,这样的一幕被人瞧去,如同刀子割肉,宋孟琮寻了个地方偷偷躲起来,直到她走了,才露出身子。
伫立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难怪她睡不着觉,这要换自己,怕也睡不着。
怎么就这么多糟心事儿呢?
———
百日宴这天,薛府打摆宴席,登门贺喜的人都快要将薛府的门槛踏破了——
从商的有,从政的亦有。
因着瑶妃娘娘圣眷正浓,圣上也御赐了份贺礼,如此恩泽,让薛家更是蓬荜生辉。
但这都仅限于薛晏荣,至于二房连个来敬酒的都没有。
薛晏荣说不喝,还是喝了不少,回来的时候脚下都打软。
撑着脑袋坐在软榻上,眼含笑意的看着为自己忙前忙后的蒋幼清。
突然就抓住了她的胳膊,也不说话,光是傻笑。
这人到底喝了多少?得亏方才让婆子将孩子抱走了,不然若耍起酒疯来,还不得把孩子吓哭。
“你要是困了,就去床榻上睡,别缩在这儿。”
“漂亮,真漂亮。”薛晏荣眯着眼睛,凑过脸去。
“少来。”蒋幼清用手挡开,冷淡道:“都是生过孩子的了,比不了小姑娘。”
“谁说的!我就没见过比你还漂亮的小姑娘!”
“是吗?”蒋幼清抿了抿嘴“当铺刘掌柜的女儿年芳十四,方才在宴席里外里的意思,想让你纳了她,我帮你瞧了,长得甚是水灵呢——”
话未说完,人就被薛晏荣带进了怀里,喉咙里传来低低的笑声——
“吃醋了?”
“才没。”
薛晏荣带人倒在软榻上——
“明儿我就去把刘掌柜开了,往后不管是哪家掌柜给我纳妾,我就把他们统统全开了!有一个开一个,有一双开一对!”
“你撒什么酒疯?你不理不就得了,开人做什么?”
蒋幼清的发尾扫过薛晏荣的鼻尖,挡不住的清香直往立钻,长舒了口气,猛地起身,就将人打横抱起——
“荣二奶奶,咱们起驾喽!”
翌日——
薛晏荣折腾了大半宿,天快亮才睡下。
起来的时候都已经过了午时,捂了捂脑袋,瞧着身边空了的位置,刚想叫人。
蒋幼清端着醒酒汤就来了“头疼?”
“有点儿。”薛晏荣嗯了声。
蒋幼清脸颊倏地腾起两团红晕,嗔怪的瞥了她一眼,谁叫你胡闹的——
“喝了吧,喝了能好些。”
晌午饭直接在屋子里用,薛晏荣头疼的厉害,也懒得出去了。
“外头都在传,二叔被朝哥儿打了。”
薛晏荣筷子顿了顿,夹起一颗虾仁放入碗中,儿子打老子,这可是闻所未闻。
“好端端怎么打起来了?”
“好像是二老爷私藏了月霞姨娘的东西,叫朝哥儿发现了,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了。”蒋幼清摇了摇头“二叔也是,这叫朝哥儿怎么忍。”
薛晏荣扒了两口饭,笑道——
“真想不到,我这二叔荒唐了半辈子,现在倒成了痴情种。”
痴情自己的儿媳?蒋幼清不由得在心底恶寒。
————
偏院的屋子里,一张窄小的木床上躺了两个人。
薛音涵脑子乱的就像是一团浆糊,自己怎么会睡在这儿?
“你醒了?”
宋孟琮揉了揉眼睛,随即跳下床去,不一会儿回来的时候,手上就多了个东西。
巾子裹着冰块,递了过去。
薛音涵有些发蒙,没懂她的意思。
宋孟琮指了指眼睛。
薛音涵伸手一摸,难过觉得不舒服,原来肿了。
冰凉的巾子贴在眼睛上,顿时缓解许多。
“你还记得昨天的事吗?”宋孟琮小心翼翼的问道。
薛音涵闭着眼睛,回想着昨晚的事情。
她记得她喝了酒,但又好像没有喝很多,怎么就醉了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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