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些时候, 薛音涵回了东院儿,不多时胡桐便推门进来了,手里端着碗核桃茯苓粥, 还冒着热气。
自打上次母女俩不愉快后, 已经有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过话了。
胡桐想着到底是自己不对, 孩子大了, 而且还是女孩子,自尊心要强面皮又薄, 不论如何都不该动手打她,于是便主动先放下了架子, 想着借这碗热粥,能化解化解,毕竟亲母女哪有隔夜仇。
她怎么了来了?
薛音涵瞧过一眼,神色依旧寡淡,唤过一声姨娘后就再无他话。
胡桐明白这孩子对自己有芥蒂, 刚进屋就碰了软钉子,不过她倒也不急着恼,毕竟来都来了, 暖心话总得说出口才是,于是耐着性子, 开口道——
“瞧着你最近总是睡得晚, 姨娘夜里起了好几回, 见你这屋的灯都还没熄, 可是夜里又不安了?”
随即便将手里的碗递了过去“知道你不喜那些个安神汤, 这是核桃茯苓粥, 你用了再睡, 夜里会好些。”
“多谢姨娘。”
“傻孩子,我是你亲娘,你对我谢什么?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胡桐见薛音涵有些松动,便顺势又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
“你刚生下来的时候,又瘦又小,满月了头发都没长出几根,那时候我都快愁死了,生怕你以后会是个突秃,还好这满月过后就开长了。”
“是姨娘照顾的好。”
母女俩难得有这样能安稳说话的时候,胡桐更是格外珍惜,言语眉目全是温和的笑意。
只是还没说几句,就瞧见了她桌案上的东西——
“这是什么?”
“《地藏经》”薛音涵垂下眸去“我想为婉颂姨娘祈福,想她能够早日摆脱疾病困扰,能好起来。”
话音刚落,胡桐的脸色霎时就变了,刚还满目温和,登时寒冰四起——
“你好端端的给她祈什么福?!她都病多少年了,要是能好早就好了!用得着你在这里献殷情!我看你就是一天到晚闲的慌!”
胡桐的脸色说变就变,突然的让薛音涵都来不及反应,待回过神儿来,才猛的从椅子上站起——
“婉颂姨娘是我的亲人,音娩是我的亲妹妹,我为她们祈福有什么不应该?我盼望一家团圆难道有错吗?姨娘为何这般大的反应?莫不是您有什么藏着掖着见不得光的!”
“你!”胡桐猛的扬起手。
“呵——姨娘又想打我?”薛音涵冷笑道:“那就打吧,反正也打的不是一次了。”
胡桐望着眼前的女儿,目光渐冷,扬起的手也慢慢放下——
“我是生你的亲娘,都还没见你为我祈过福,成日心里尽是别人?我真是生了个好女儿啊。”
说完就要转身,却又被唤住——
“把你的粥端走!”
胡桐猛的瞪起眼来,端起那粥就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撂下句狠话——
“早知这样,当初我就该掐死你!”
啪的一声摔门而出。
薛音涵望着地上四溅的粥米,心里犹如刀割剑绞。
门外的锦绣听见动静儿,赶忙冲进来,就瞧见了这一幕——
“小姐——”
薛音涵咬着牙,眼里尽是痛苦——
“要是掐死了,就好了。”
————
栖子堂
夜里,两人沐浴过后,便躺下了身去。
蒋幼清没什么睡意,瞧着薛晏荣闭上了眼睛,便不老实的在旁边动换,窸窸窣窣的,有种我睡不着,你也别想睡的意思。
先戳戳她的眉毛,又碰碰她的鼻尖,许是手在外头有些凉,不一会儿又缩进被窝里去,待暖热了就又伸出来,这次她盯上了薛晏荣的嘴角——
“薛晏荣,你怎么长胡子啊?”
“那不是胡子,是唇毛。”
“哦。”小姑娘好奇的在自己的嘴角摸了摸“我怎么就没有啊?”
“明儿我给你拿剃刀刮刮,用不了几回,你也能长。”
“那还是算了,你自己长得了。”小姑娘卷着被子,把自己包了进去。
薛晏荣瞧着身上只剩下了个被角,没办法的只得睁开了眼睛——
“你到底睡不睡了?”
蒋幼清从被子里冒出头来,忽扇着翘长的睫毛——
“我不困,睡不着嘛~~~”
小姑娘讨好般的把被子还了回去,下一刻却又十分不自觉的抬起腿搭在了薛晏荣的肚子上,小赖皮一样的拱在她的肩头——
“你陪我说说话嘛~~~”
薛晏荣把胳膊给她垫在脑后当枕头,伸手捂了捂她的眼睛——
“不早了,赶快睡。”
“还不到子时呢,早什么呀,以前比这睡得晚多了。”
“明日有正事儿,要早起。”
“什么正事儿?我也要早起吗?”
薛晏荣勾了勾这人的鼻尖,宠溺道——
“自个儿的生辰不记得了?要去长峰山的。”
蒋幼清登时撑起了身子,倏地却又松下来,软糯着声音道:“我还以为你忘了呢。”
“你忘了,我都忘不了。”薛晏荣揽住怀里的人,又箍紧了些。
“可是不对啊,我后日才是生辰呢?”蒋幼清仰头看向薛晏荣,捏指头又算了一遍“对,就是后日,我没记错。”
真是个小傻瓜。
薛晏荣无奈的叹了口气——
“长峰山路远,一大早出发,最早也是晌午才能到,你想生辰当日赶路啊?”
许是没想到这人会如此细心,小姑娘登时不好意思起来,埋在薛晏荣的肩窝,腼腆地不得了——
“讨厌,我忘了嘛~~”
“好了,睡吧昂。”
“最后一个问题——”蒋幼清转了转眼珠,手指探上薛晏荣的脸颊,有一下没一下的刮着“你觉不觉得那个宋郎中,太过白净啊?”
“怎么说这个?”薛晏荣偏头睨去,忽的就想到了白日里,这人夸人家秀气的模样,那真是眼睛都亮了“觉得人家长的好看啊?”
“可不是好看嘛,比你都秀气呢。”
蒋幼清大概是还没有察觉到‘危险’的气息,歪着头说的更起劲了——
“我就没见过哪个男子能这么斯文白净的,而且你瞧见他的手没有,又细又长,若是再留上些指甲涂上些丹蔻,说是女子的手,我都信。”
薛晏荣眯了眯眼睛“你看的这么仔细呀?那还看出什么了?”
“还看出什么?我想想啊,我——”
突然蒋幼清就收住了声音,再抬眼朝身边的人瞧去,才终于发现了不对——
薛晏荣眼眸微冷,眉毛高高挑起,一副危险的警告模样,顿时就让周遭的气氛,泛酸起来——
“哎,你该不会吃醋了吧?”
蒋幼清大概是觉着以这人好面子的嘴硬程度,绝不会承认自己吃醋,可她想错了,二爷一向敢做敢当。
“你这大晚上的,躺在我的被窝,夸着别的男子,又是长相秀气,又是手指细白,我吃醋怎么了?我醋缸子都碎一地了。”
话罢,蒋幼清腰间便是一紧,下一刻就被迫趴在了薛晏荣的身上——
“看人家的脸就算了,连手都瞧了个遍,你倒是说说还看哪了?”
薛晏荣不依不饶的又咬了咬这人的耳朵“我怎么不见,你这么仔细的瞧我呀?”
“痒——”蒋幼清被耳畔的热气激的缩了缩脖子“你想哪去了,我的意思是说他长得会不会太秀气,会不会也是个女子啊?”
“瞎说!”薛晏荣撇过一眼,可脑海里却也闪过了些画面,那人的确是太阴柔了。
蒋幼清瞧着薛晏荣沉思不语,就知道她心里也是有所怀疑的——
“遇见你之前,我也觉得不可能,可遇见你之后,我就觉得没什么是不可能的了,不如,你试试她呗。”
小姑娘歪着脑袋——
“就说你请他泡澡堂子,看他去不去?”
“那要是他爽快答应了呢?难不成你真让我跟他去泡澡堂子啊?”
“你傻啊,他要是答应了,你随便找个理由推了不就是,你是东家,他还能跟东家讨价还价啊,不过——要是他推三阻四,那就——”
蒋幼清抿着嘴角,似是已经确认了什么一样,正想再说话,就瞧见薛晏荣凝着目光,一错不错的盯着自己看。
“你看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到你那时候在书房里逼我脱衣服的样子了,也是这般笃定,这般从容不迫,长这么大,你是头一个敢扯我领子的人。”
“那还不是因为你不肯承认,况且你又没吃亏。”蒋幼清努了努嘴,忽的在这人的胳膊上拧了一把“凶的要死,还掐我脖子,饶是我命大,也不怕被你丢去浑河喂鱼。”
“你还委屈上了,难道不是你先招惹的我?”
“我招惹你怎么了?”小姑娘不愿意的撑起身子“我要不招惹你,你能有媳妇儿吗?白得了这么个大便宜,你就偷着乐吧!”
薛晏荣发出宠溺的笑声,一手环着小姑娘细腰,一手勾着她的后脖颈上的细绳——
突然就将绳结扯了开。
“别——”蒋幼清急忙拉住她的手“明儿我真起不来。”
随即捧着这人的脸求饶般的亲了亲。
薛晏荣本来也是吓唬她,自然不会强来,替她掖好了被子,摸了摸她的耳珠——
“睡吧。”
蒋幼清真觉得自己就是个矛盾体,薛晏荣放过她了,她自己却不放过自己,翻来覆去的心里就绕了个结——
不一会儿翻身凑去——
薛晏荣闭着的眼睛猛然睁开,腹间突的一凉,被子里也一拱一拱的——
气息紊乱道:“你做什么?”
“你不是说我没有仔细瞧你吗?我现在仔细瞧瞧,你别乱动。”
“幼清——”薛晏荣倏地紧张起来“你不是怕明日起不来吗?”
“我可以在马车上睡。”
蒋幼清支起身子,乌黑的长发像瀑布一般倾泄而下,辗转之间,勾魂摄魄——
床帏震颤,溢出一丝轻笑——
“好小啊,比我的小多了~~”
“幼清!”
薛晏荣并不习惯这样的转换,一个没忍住便翻身欺上——
“我要在上面!”
“你会吗?还是乖乖躺着吧!”
好在薛晏荣是个有分寸的人,知道小姑娘会起不来床,只吃了一次便适可而止了,搞得蒋幼清竟有些不大放心——
“你好了?”
“嗯,好了。”
大概是平常给她养成的习惯,总觉得要是不累到眼睛都睁不开,自己就不能尽兴,薛晏荣心疼极了怀里的姑娘——看来以后自己在这事上该收敛些才是。
翌日一早,用过早膳,跟郑珺清请完安后,两人便向长峰山的温泉庄子去了。
知道她馋嘴,小食糕点万不能断,马车上全都给她备好了,应有尽有的,就算一路上不停嘴,东西也吃不完。
“你不吃?”小姑娘拿着水晶酥喂到她的嘴边“可好吃了呢。”
薛晏荣向来不喜甜,什么这个酥那个糕的丁点儿不沾,但瞧着她吃的这般香,倒是来了些胃口,就算不喜甜,用一口也无妨。
旋即张嘴就咬了下去——
“怎么还有馅?”
“水晶糖心酥啊。”蒋幼清眨了眨眼“你不喜欢啊?”
“没有,还行。”薛晏荣饮了口浓茶,狐疑的瞧了她一眼,这么腻她怎么吃下去的?
“我也觉得好吃,你再尝尝这个。”蒋幼清大概以为她是真的喜欢,又拿起一块牛乳酥喂去。
薛晏荣顿时就头大了,这人该不会依次都让自己尝个遍吧?
正思索着如何拒绝,就听扑哧一声——
“呵呵——”
瞧着蒋幼清笑意盈盈的面孔,薛晏荣顿时就明白过来了,一把钳住她的手腕——
“你敢耍我?”
“谁让你不说实话的,不喜欢就不喜欢嘛,非得装什么?”
说着蒋幼清就把那水晶糖心酥挪到了一旁。
“你怎么不吃了?”
“我也嫌腻。”
薛晏荣倒吸了口凉气,突然觉得自己才是傻子呀。
到庄子的时候,已经晌午了,因着蒋幼清吃了一肚子的点心饽饽,不仅一点不饿,反倒还有些撑了。
薛晏荣见状便让姚十初去厨房说一声,晌午这顿就免了,等晚上再说。
温泉有两种,一种是直接在室外以四面的假山作为遮挡屏障,另一种则是用石道将温泉水引入室内。
薛晏荣当然是选择后者,毕竟以自己的身份是不可能也不敢在室外泡的。
屏退了姚十初跟岁杪,又将屋子的门拴住——
雾气缭绕之间,春意涌动。
薛晏荣是真心想让小姑娘好好泡泡,去去身上的疲乏,于是在下水后,便靠在池边闭目养神起来。
新奇是挺新奇的,好玩也挺好玩,可一个人玩有什么意思,蒋幼清用手舀了一捧水,哗一下就全泼在薛晏荣的脸上了——
“你又瞎胡闹?”
“谁让你睡觉的?”
“我没睡觉,我这是假寐。”
“那谁让你假寐的?”
蒋幼清不讲理的又舀起一捧水泼去——
“来劲儿是吧?!”薛晏荣手长脚长的一下就把人捞住了。
蒋幼清既不躲避,也不挣扎,反而定定的瞧着她——
湿透的衣衫,粘黏在一起,勾出一副撩人的景致。
薛晏荣垂下头去,高耸的山峦被挤出深深的沟壑,太阳穴不由得骤跳起来——
许是小姑娘等的有些着急了,竟主动的攀附过去,勾了勾她的手指,又亲了亲她的下巴。
再不解风情的人,也该有所反应了,更何况薛晏荣从来都是经不起引诱的,倏地勾起嘴角——的确,是应该做点什么了。
伸手拿过托盘里的茶水,饮下一大口,随即又含住小姑娘的唇给她渡去。
白色的里衣,红色的月土兜,飘散池中。
直到皮都泡皱了,两人才磨磨蹭蹭的从温泉池出来。
晚膳吃的涮锅子,蒋幼清大概是饿坏了,一口气吃了两盘涮羊肉,再想伸筷子的时候,却停了下来,垂下头去咬紧了嘴唇——
“怎么了?”薛晏荣见她停下便问道。
“我、我是不是吃的太多了,我觉着最近都胖了。”
小姑娘瞧瞧自己眼前空了的肉盘,再瞧瞧薛晏荣碟子里的青菜,顿时脸红起来,这人把自己养的太好了。
“胡说,哪胖了?”薛晏荣摸了摸她的腰身“分明都是骨头,硌的我手都疼。”
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谁都比不过薛晏荣,饶是一旁的姚十初跟岁杪都忍不住的低头笑了。
蒋幼清手底下掐了她一把,却被她一把握住,丝毫不顾及小姑娘的羞赧,将涮好的肉全夹进了这人的蘸碟里——
一脸认真又严肃的表情“快吃,好好吃,吃饱。”
就寝十分,蒋幼清站在穿衣镜前瞧着自己的身段,可还不等她瞧出个所以然来,腕间便是一凉——
低头看去——
“这是?”
“和田玉制的十八罗汉手钏。”薛晏荣抿了抿嘴角“我打听过了,这东西保平安的。”
“你什么时候也信这个了?”蒋幼清摸着腕间的手钏,再瞧薛晏荣满眼的不自然,忽的就明白了,这人该不是不好意思了吧?
下一刻便踮起脚尖,在薛晏荣的脸颊上亲了亲,笑道:“这是我最喜欢的生辰礼。”
可薛晏荣却摇了摇头——
“不行。”
“嗯?”
“因为明年还有更好的。”
作者有话说:
二爷的宠妻之路,已经开启,大家放心,日子会越过越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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