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已过, 街上一片黑寂,除了些许的流浪猫狗时不时会发出些声响外,再无旁的声音。
薛晏荣跟徐聿在夜幕里架着马车, 皆是一身棕黑色的长衫, 脸上用黑布蒙了起来,不一会儿就到了南小街的罗家后门。
“瞧着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家, 怎的做出来的事, 那般为人不齿!”
徐聿蹙着眉头,忿忿不平道。
“越是这样的人家, 府门越大,越是藏污纳垢。”薛晏荣跳下马车, 扫了眼这不算太高的围墙,问道:“你可都打探清楚了?”
“放心吧爷,我都打探清楚了,越过这道墙,就是那罗家小姐的闺房。”
徐聿也跟着跳了下来, 随即又紧了紧脸上蒙着的黑布——
“爷,那我进去了。”
薛晏荣点了点头——
“去罢。”
随即又指了指那扇小门——
“一会儿记得把门打开,我就在这儿等你。”
“好。”
徐聿往后退去一大截, 摩拳擦掌后,奋力一跑, 登时就爬上了围墙, 三两下的就翻了过去。
顺着墙边, 就寻见了罗尔仪的闺房, 四处瞧了瞧, 也不见有下人值守, 顿时胆子就大了起来, 拿出小刀挑开了门栓。
“你是谁?”
徐聿被这声音吓了一跳,这人竟然还没睡?!
“来——”
可怜的罗尔仪,话还没喊出口,就被徐聿一掌给劈晕了过去。
赶忙接住将要倒下的人,徐聿连喘了好几口的气——
“吓、吓死我了,大晚上的还不睡。”
就这样,徐聿扛着罗尔仪,一脚就踹开了后院的小门——
“爷、爷快来帮我一把,这罗家小姐忒重了点。”
薛晏荣见状一把将人从徐聿背上搀了下来——
“知道她倒是不轻,但怎的这么重?险些背不动。”
“我哪知道啊?胃口好吧。”
徐聿抹了把头上的汗,随即就跟薛晏荣一块把人抬进了马车里。
“爷,咱们快走吧。”
“等一下。”
薛晏荣从怀里取出火折子,对着吹了吹,又拿出提前浸过火油的巾帕——
两物相碰,瞬间就烧了起来。
薛晏荣也不犹豫,照着院落里那颗歪脖子老树就扔了过去,这才拍了拍手——
“走吧。”
就在薛晏荣他们走后不久,这场火就被一个起夜的小丫鬟发现了——
“走水了走水了!”
所幸火势不大,又发现的及时,很快就被扑灭了,正当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眼尖的小厮却瞧见了后院小门被打开了,立马走上前去查看,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来——
这门锁是被人强行踢开了的。
此话一出,不得了了!大家都以为是进了飞贼,罗政北更是跑去书房,检查起了他的小金库——
“还好,都在都在。”
只有祁萍楠觉察出了异样,眼睛在院子里来回的张望——
忽的张大了嘴巴,惊恐道——
“尔仪呢!尔仪去哪了!”
“夫人!小姐不见了!”
与其同时,姚十初正在荒郊的一间木屋里等着,一听到外面有马车的动静,就知道定是他们回来了。
“这么快?”
姚十初立马将门打开——
就见徐聿气喘吁吁的背着个人进来,想也不想重重的就扔在了木榻上——
“能不快嘛,诺大的院子,连个值守的人都没有,先开始我还防备着,后面我连躲都不躲了,就是这罗小姐大晚上的还没睡,我一进门就给撞了个正着,她还问我是谁?给我吓坏了!”
“那她瞧见你没有?!”姚十初紧张道。
“哪能啊,她刚要喊人,就让我一掌给劈晕了,没个一时半刻的怕是醒不过来了。”
徐聿边说边倒了碗茶水,猛地灌下,又随意的用袖子揩了两下嘴边,就同薛晏荣说起话来——
“我瞧这个罗府也是虚有其表,算不得什么大户。”
“罗府本就不是大户,只不过早年靠着贩茶叶赚了一笔,买了个四进的宅子,撑门面,如今早就不行了,想来这些年都是靠些田庄地契租子度日。”
一提起田庄地契,薛晏荣的眉头就不由自主的锁紧起来,这田庄里自然也少不得蒋幼清的那一份,这些年吃喝哪一点没落下,到最后了竟连人也要卖出去,可谓是真真的狼心狗肺!
“呀——这是罗家小姐?”姚十初举着手里的火烛,对着木榻上的人照了照,诧异道:“没绑错吧?”
“怎么会绑错?”徐聿立马跳了过去“我亲眼瞧着她身边的人叫她小姐的,而且你瞧她手上戴的,这要不是小姐,能戴这么贵重的玉镯吗?”
“那倒也是。”姚十初瘪了瘪嘴“不过,她怎么长这个样子啊?我还以为得和蒋姑娘有几分相似呢。”
“一个姓蒋,一个姓罗,如何能有相似,再说罗政北不就这个模样,女儿大都随父。”
薛晏荣环着胳膊也走到了木榻旁,方才她也没怎么细瞧这位罗小姐,这会儿仔细端详起来,倒是也有几分诧异,好好的姑娘,怎么就随了爹呢,真是——
“爷,咱们现在把人绑回来了,那接下来呢?”姚十初问道。
“接下来?”薛晏荣望着罗尔仪只穿着一身里衣,抿了抿嘴,片刻后又道:“给她重新找身衣服穿吧,然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既然这是罗老爷自个儿惹出来的事,那就让他自个儿想法子收拾。”
姚十初脑筋一转,就明白了自家主子的意思,了然道:“正好我带了把剪子,算是派上用场了。”
薛晏荣顿了顿,扭过头瞧向探着脑袋的徐聿——
“哎,你出去。”
“我出去?”徐聿瞪大了眼睛“为什么啊?”
薛晏荣笑道:“人家姑娘要换衣裳,怎么?你不出去还要留下来看啊?”
“啊?”
瞧着徐聿这傻里傻气的模样,薛晏荣玩心大起,一把扯住他的胳膊——
“你留下也行,赶明儿她醒了,让她给你当媳妇!”
“哎!爷!您瞎说什么!可饶了我吧!”徐聿猛地挣开薛晏荣的手,人就往后退“我出去!我这就出去!”
说完眼睛还往姚十初的身上瞟,支支吾吾着——
“我、我不要别的媳妇。”
“快出去吧你!废话那么多!”姚十初喊完脸就红了,这人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都敢往外说!
薛晏荣则咧着嘴,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模样。
“您也出去!”
“哎?我出去干嘛啊?”
“您说干嘛?人家姑娘要是半中央醒来,瞧见我也就算了,瞧见您,您怎么说?难不成还要再负责一个?”
“嘶——你这——”
“别这的那的了,出去出去!”
说着薛晏荣也被姚十初推出了门外。
“嗨!反了你了!”薛晏荣就是嘴上厉害,对着门喊完,还不就乖乖的背靠木门的揣起手来。
“爷,您怎么也出来了?”徐聿伸过头问道。
“我、我嫌里头闷,出来散散。”
“爷,您就别撑着了,我都听见了。”
“听见你还问?!”
徐聿咧着嘴嘿嘿一笑。
“傻笑什么啊?”薛晏荣顶了下他的胳膊,瞥了眼关着的房门“我算瞧出来了,十初得是个母老虎,往后你有的受了。”
“没事儿,我、我不怕老虎。”
“出息!”
少顷,姚十初替罗尔仪换好衣裳,就将门打开了。
“弄好了?”薛晏荣问道。
姚十初点了点头,没说话,只递去一个信封。
薛晏荣打开一瞧,眼睛顿时就眯成了一道缝。
“什么啊?给我也瞧瞧。”徐聿好奇道。
“瞧什么瞧,你给我老实点儿。”
姚十初扫去一眼,徐聿顿时就又缩回了脖子来。
“爷,这人怎么弄啊?”姚十初问道。
薛晏荣的舌头在嘴里顶了顶——
“火塘架热些,别冻着她,明儿一早就让她带着信封回家吧。”
第二日——
天蒙蒙亮时,罗尔仪才醒了,瞧着身上不属于自己的衣裳,以为自己的清白没了,顿时就大哭了起来。
姚十初听见里头儿的声音,这会儿倒有些过意不去,到底还是个孩子,现下恐怕是被吓坏了,可谁让她摊了那么一个丧良心的爹呢,常言道父债子偿,就当她这是替她父亲受了过吧——
不过,姚十初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此举不过是为了拖延些时间罢了,怕她想不开,这会儿便刻意压低了嗓子——
“不要哭了!”
“谁?!”
虽是压低了声音但罗尔仪还是能听得出,说话的人是个女子。
“是你绑的我?”
“你,你为什么绑我?!”
“你对我都做了什么?”
见门外的人一直不言语,罗尔仪颤着声音,更害怕了——
“我、我的清白还在吗?”
姚十初倒也明白,毕竟事关女子名节,但二爷早有吩咐,什么都不能说,这会儿也只能让她继续怕着了——
“瞧见床头儿的信封了吗?”
罗尔仪方才只顾着哭了,这会儿让她一说,才看见,立马拿起来,就要看——
“不许看!”
姚十初厉声将她的动作打断——
“拿着信封回家去,交给你爹娘,我会远远的跟着你,若是发现你中途私自拆开看,我会立刻要了你的小命!”
罗尔仪自小被祁萍楠宠坏了,无论什么事都有母亲替她铺路撑着,自然没有什么自己的主张,这会儿一被吓唬,更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只看着房门被推开,却也不敢动。
又过了许久,天色渐渐大亮,罗尔仪才慢慢的回过神来,待反应过来后就立马往外跑去,她想瞧一瞧到底是谁,可姚十初却早就没了踪影。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
罗府的小姐被人掳走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理应说该要报官才是,可偏偏事关女子的清白,此事万般张扬不得——
罗政北连夜就封锁了消息,下了死命,若是谁敢将小姐丢了的事情说出去,就立马打发人牙子发卖,女的卖去深山给光棍儿做婆娘,男的卖进宫里当太监,如此一来,大家对这事儿都闭口不谈,毕竟谁也不想在这种时候被拖累倒霉。
罗洵麟则领着七八人到处去找,可一夜下来,却什么影踪都没有。
祁萍楠更是哭的晕死过去好几回。
“小姐——”岁杪端着早饭进了屋子“该用饭了。”
蒋幼清扭过头看去,都是她平日里爱吃的,拿起调羹在米粥里搅了搅,却又放下——
“姨母那里怎么样了?”
“您还管她做什么啊?爱怎么样怎么样!”岁杪像是终于出了口恶气的模样“要我说,这就是自作自受!尔仪小姐哪次见着您不是傲慢少礼,老天管她下报应来了!”
“别这么说,这事说起来可大可小。再说尔仪年纪本就比我小,她说的话我只当听不见,也不同她计较。”
“小姐!您就是心肠太好!到现在还惦记她!表小姐无辜?您不无辜?”
“可不是这个道理——”蒋幼清敛着眉眼“岁杪你想想,若是尔仪失了清白,而我自小又在罗府长大,那谁还敢娶这罗府里的姑娘?”
岁杪一愣,顿时倒了口凉气,即刻反应过来——
“小姐!那她要是出了事,岂不又要连累你?!”
一想到荣二爷那边才应下的亲事,万一又因为此事生了变故,岂不又成了死局?!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那奴婢还是祈祷,尔仪小姐千万不能出事啊!”
蒋幼清叹了口气,倒是不像岁杪那般紧张,只问道——
“你说这绑匪也奇怪,把人掳走了,却什么消息也没留下,现下都这个时辰了,门上也没人来送个信?图什么啊?”
“会不会是采花贼啊?”岁杪咬着嘴角。
“采花贼?”
岁杪说完又打起嘴巴来——
“奴婢瞎说的!肯定不能是采花贼!!小姐,要不您去夫人那瞧瞧,说不定能探出什么消息来呢?”
蒋幼清却摇了摇头——
“我现在不能露面,姨母疼爱尔仪入骨,这会儿见我安然无恙必然迁怒,到时候不仅问不出什么来,反而还会挨训。”
“是是是,奴婢倒忘了这一茬儿。”
蒋幼清重新又拿起了筷子,沉了沉眼眸——
“算了,还是先吃饭吧。”
前院里,祁萍楠泪流满面的在罗政北面前哭诉着——
“老爷,咱们还是报官吧——”
“我看你是昏了头了!”罗政北一下就跳了起来“若是报了官,那京里岂不是人人都知道我罗家的女儿被歹人掳走了?!更何况是夜里掳走的,还整整一晚上,你就算长十张嘴都说不清了!到时候我的脸面往哪里放?!难不成你要我一辈子都不出府门了!”
“老爷!到底是尔仪的性命重要,还是你的脸面重要?!”
“自然是脸面重要!生死是小!失节是大啊!”罗政北把骨子里那些迂腐的文人思想,展现的淋漓尽致。
“你、你好狠的心啊!”
“我狠心?我这是顾全大局!”罗政北的胡子一颤一颤的“你想想,掳走尔仪的人,这会儿一定是躲在暗处,若是你报了官,原本他们是想放人的,忽的就起了杀心怎么办?
况且就算尔仪保下一条命回来,你再报了官,她又要怎么活?到时候满城风雨,尔仪岂不还是死路一条!”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不成就这样一直干等着!”
罗政北捋着胡须“再让洵麟带人出去找找吧。”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眼瞧着临近隅中,罗尔仪终于是回来了——
眼瞧着家就在眼前了,她不再在像方才那般慢慢吞吞,忽的就加快了步子,猛跑了起来——
连滚带爬的到了门前,用力的扣响府门——
“开门!开门啊!”
姚十初则一直在后远远的跟着她,见她到了,也就停下来步子,直见她进了门去,方才离开。
府里的家丁,瞧见她都像见了鬼一般,一个个的瞪大眼睛张大嘴巴,但就是没人敢上去迎。
“娘,娘——”
祁萍楠捂着帕子,正哭的死去活来,就听见了门外的声音,推开身旁的下人,跌跌撞撞向外走去——
“尔仪?!”
罗政北也被惊住了,似是没想到罗尔仪还能回来——
“爹娘——”
罗尔仪颤抖着身子,哭的嗓子都哑了。
“他们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我、我——”
“你这衣裳?”
罗尔仪不说话,只是哭,支支吾吾了半天也说不清一句话——
直叫罗政北急的都要跳脚——
“你别哭了!倒是说句话啊!”
“爹,娘,我——”罗尔仪扑在祁萍楠的怀里,抽噎道:“我、我什么都不知道,醒来的时候身上的衣服就已经这样了,我、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祁萍楠抱着怀里的女儿,哭的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我可怜的女儿啊。”
忽的罗尔仪想起了什么,将袖子里揣着的信封拿了出来——
“这是什么?”罗政北一把抢了过来。
“不知道,他们不许我拆开看,只说让我把这个交给爹娘。”
罗政北疑惑的瞧了眼——
但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反正人都回来了,就算这会儿再要赎金,他是一个子儿都不会出了!
打开信封,往外一倒着,一张字条跟一块红色的布块就被一起倒了出来——
罗政北与祁萍楠顿时脸上就变了颜色——
“这是——”
红色的布块不是别的,正是罗尔仪的肚兜。
祁萍楠险些又要晕过去,两眼直发黑,一把扯住自家女儿——
“这是你的肚兜!你——”
“娘,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啊——”罗尔仪顿时瘫坐在地上哇的一声开始嚎啕大哭。
话罢罗政北又打开那张字条——
‘断了孙茂达的亲事,否则罗尔仪名声不保!’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11 17:36:59~2022-02-12 23:15: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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