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 府上又度过了一段安宁的日子。

  关于大皇子暗中谋划造反的证据,李祚清也倒腾了不少人手去调查,但许多调查出来的结果最终都指向了一些零零散散的官员, 如何指证这些人倒戈大皇子一方又成了麻烦。

  辛斐也知道了她正在烦心这事,她没有过问为什么李祚清就能确认大皇子会在谷雨时刻谋逆, 而是在之后的某一天, 忽然告诉李祚清,如果她想要得到证据的话, 用辛斐给的腰饰去换就可以了。

  连这种隐藏极深的线索都能找到吗?

  李祚清不禁有些惊讶, 但辛斐的神色却很认真。

  不过李祚清还是没有选择去用她给的饰物交换情报。

  一来,这件腰坠对她自己来说也是很珍贵的, 二来,如果委托了辛斐或者她背后的人,那么势必又会把辛斐卷入这场变动中。

  连皇后盯上辛斐都叫她心神不宁, 更枉论让她再去针对大皇子了。

  李祚清印象中的剧情已经发生了细微的变动, 比如原本早该与大皇子合谋的林栖梧此刻却还在她这里, 那么在原书中为大皇子暗中助力的丞相府, 又变成了朝堂中的哪方势力呢?

  是外来的军队吗?

  似乎不太正确。

  李祚清想起薛止语帮她打听的, 据说年宴时大皇子确实暗地里招待了不少领属国的使臣, 但被拉拢的却寥寥无几,根本成不了什么气候。

  那是朝中的武将吗?

  但陆侍卫可信誓旦旦地保证朝中将士别无二心, 他作为辅国将军的次子, 自习武以来就在朝中担任长公主的随身侍卫,原主待他不薄,李祚清也不怀疑他的衷心程度。

  但若是驻守偏远地区的将军,有谋反这等大事发生,不可能没有什么风吹草动, 而李祚清也没有调查出大皇子和那些驻外将领私下见面的消息。

  想来想去,连怀疑对象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

  李祚清蓦然垂下眼眸,桌面上的地图被墨汁洇出一片片黑色的水花。

  其中在京城东南方向的一块疆域,似乎都是丞相府势力能引导的范围。

  对相府,她仍是有些怀疑的。

  无论是其势力下所掌控的私兵,还是囤积的钱财,确确实实都到了威胁皇室的地步。

  所以原书中,长公主在登基后就立马凭借丞相与李祚穆合谋一事,顺藤摸瓜,瓦解了在相府这棵大树下乘凉的诸多势力,进一步加强了皇权的统治。

  而且,换个角度来说,如果她是大皇子,也更乐意去拉拢林丞相,相府站在谁身后,就相当于赢了这场战争的一般。

  但林丞相连女儿都愿意交给她了,若是还扶持大皇子上位,岂不是害了林栖梧吗?

  “哎,想不通……”李祚清捂着脸,心累地叹气。

  只希望林丞相不是那种会置亲生女儿的性命于不顾的人。

  李祚清在凤阳阁安逸了没多久,就听到她刚还在念叨的人来访的消息。

  因为是那位心思深重的林栖梧,怕被她发现什么端倪,于是李祚清干脆出门去迎接她。

  “栖梧啊,你怎么来了。”李祚清纳闷道。

  前几天不是才见过吗。

  林栖梧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目露嗔怪之意。

  对她来说,三日不见就已经是有点久了,对此她本来就不乐意,结果李祚清还像嫌她来得勤一样。

  “我看朗钰整日窝在书房了,怕你累着了,所以想过来给你解解乏。”她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温柔,一举一动都透露着大家闺秀的得体。

  “我……”李祚清想说她也不怎么乏,毕竟书房可不只有一个人,但直觉说出来又会惹人不高兴,还是乖乖地闭上了嘴。

  可是这些事情就算不亲口说出来,也会被一些不经意露出的痕迹暴露。

  林栖梧也同样是天赋秉异的地坤,她走近了一些,不动声色地围着李祚清转了一圈,鼻尖嗅到的除了天乾的信香之外,还有一股淡而清甜的茶汤的味道。

  很清淡,但确确实实是缠绕在天乾的周身。

  除非李祚清是几天几夜都泡在茶壶里,否则不可能被这股味道如此亲密地占据。

  她目露不快,抬眼道:“这些时日可还有其他人来见你?”

  “没、没有。”李祚清哽了一下,立马开始表演自己的传统艺能,一本正经地胡言乱语,“除了一周前三郡主来访过之外,我这儿门可罗雀!连安琳琅也没来过。”

  林栖梧嘟着嘴,难得表现的有些稚气,但她也无法否认李祚清的话,这几天凤阳阁确实没有地坤出入的消息。

  再说了,朗钰都要与她成婚了,应该也不会再心生他念才对。林栖梧越想,越觉得是自己多疑了。

  于是她顺口换了个话题:“我好像闻到很香甜的茶水味,是哪里正在烹煮吗?”

  “嗯?”哪里在煮茶,她怎么不知道?

  李祚清眨了眨眼,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辛斐的信香。

  她自己太熟悉了,以至于习惯后都要忘了这回事。

  李祚清捏了把汗,顺着林栖梧的话道:“对,是年宴时倻番使臣送来的蒙顶仙茶,煮开后茶香浓郁,回甘无穷,我待会儿就差人给你送一份过去。”

  “不如我就在这里等一等现成的?”林栖梧说道。

  “呃,”李祚清哑然半晌,看来林栖梧没有她是支不走了,于是李祚清故作自然地揽住对方的肩,弯起一抹浅笑来,“等待的话又要浪费一段和栖梧相处的时间呢。”

  林栖梧脸颊微红:“朗钰的意思是?”

  “栖梧不是说要给我解解乏吗?许久未去茉枫居,不知这次给我准备了什么?”

  林栖梧抿着唇,无意识地拨弄盖在手腕处的衣饰。

  “我也没有什么别的乐趣,无非是谱了首新曲想弹给你听。”

  闻言,天乾的脚步都趔趄了一下。

  李祚清心想,如果林栖梧的琴艺都算不上乐趣的话,这皇宫也没别的风雅了。

  她一首《五光十色》在宫廷中可是流传到大皇子逼着温明染去学的地步。

  不过说起弹琴这件事,上次可是把林栖梧都惹哭了。

  李祚清随口把茉枫居的琴送人的时候,完全没想到林栖梧会珍惜这个东西,毕竟上次从公主府走的时候,根本没有将它带走嘛,明明连小物件都收拾走了。

  但后来李祚清看她如此介意,也说要给她挪回去,林栖梧不要。

  直到她被岚霜点通了,重新派人又花重金买了把不亚于上一把的新琴,才解了她的气。

  看着林栖梧侧脸清秀高傲的轮廓,李祚清产生了一点心虚和愧疚。

  到了茉枫居后,一种发自生理上的熟悉和安心感包围了她。

  原主很喜欢林栖梧,常常来这里看她,总是将府上最好的东西往这里塞,虽然是个别院,但布局和装潢都不亚于主殿分毫。

  李祚清一走进去,就能顺其自然地坐到原主常坐的地方去。

  室内的香薰和华美精致的幔帐,都无比勾起她心中莫名的怀念感。

  林栖梧在她对面坐下,身前架着一座尚留木香的秋栌色瑶琴。

  琴声优雅,美人如画。

  如果不带任何私心,任谁看到林栖梧都希望她能一生美满。

  而在李祚清的眼中,林栖梧却是风暴中心,是不论何时她都需要戒备的人,现在又是她有些怜悯的人。

  林栖梧弹奏的身影与轻微晃动的轻纱融为一片,亦虚亦实。

  李祚清不知道该如何与她谈起林丞相的事,可林栖梧总有一天会参与进来。

  如果像原书里那样,大皇子成功拉拢了丞相,那么现在的林栖梧大概会被家族抛弃吧。

  但若是林丞相选择了他女儿这一边,那么有朝一日李祚清和大皇子对立时,相府也不得不表态。

  她知道林栖梧不是寻常软弱的女子,且远比她想象中更加强大,林栖梧那份在朝政上的天赋只不过囿于世俗对地坤的眼光,被众人对林栖梧琴声的过誉掩盖。

  如果有何时的时机,李祚清想与林栖梧推心置腹地谈一谈她父亲的事。

  代价嘛,就用她们二人利益一致的帝后之位吧。

  她发着短暂呆,眼前林栖梧的影子也愈发模糊起来,只有铿锵的拨弦声一声声刺激着她的神经。

  恍惚间,扬起的纱幔由温暖的柳色变成赤红——

  一阵阵弦音引得她心惊。

  她的眼前似乎出现了血染的幻觉,美玉堆砌的瑶台中,林栖梧被人以刀剑扼喉,惊慌失措地看着谁。

  喷涌而出的鲜血浸染了她的衣衫,和这熟悉的琴弦……

  “——栖梧!”

  李祚清惊叫着回过神来,仍然急促地喘息着,连后背都起了冷汗。

  地坤手中拨动了最后一个悠长的尾音,不解地看过来。

  “我、我觉得太好听了!”李祚清尴尬地给自己刚才突兀的反应圆场,“情不自禁就……”

  林栖梧显然是不会轻易被蒙骗过去的,她从琴前走了过来,伸手贴了贴她的额头,说道:“你的脸色不太好,要安静休息一会儿吗?”

  “谢谢你这么体贴我……”李祚清怔怔地看着她,生怕又出现一个可怕的幻觉。

  可是刚刚那个景象究竟是什么?

  她心怀疑惑,双手将林栖梧伸过来的手掌握住。

  是温热的。

  李祚清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

  这惹得林栖梧轻笑出声:“怎么了,突然撒起娇来?”

  “我没有撒娇,”李祚清很正经地捏她的手心,反复确认这个人还是完好无恙的,可她自己的心跳太快了,不仅是受原身的影响,还因为林栖梧的性命也与她息息相关。

  “你会没事的,对吗?”

  “嗯?”林栖梧不明白她的意思,茫然地睁大眼睛。

  “我是说,栖梧最近不会有别的担心吗?”李祚清眼底的情绪愈发复杂,她想既然她与林栖梧现阶段利益一致,不如尝试联盟好了。

  “朗钰是指……”林栖梧眼眸微动,还是直言道,“大皇子的事?”

  “你果然也知道。”李祚清皱起眉。

  林栖梧知道的话,那就意味着林丞相已经——

  “大皇子上个月私下找过我爹,但因为我和你的事,所以我爹没有答应他。”林栖梧语出惊人,但对李祚清却是毫无保留地全盘托出。

  李祚清又确认问道:“真的拒绝了吗?”

  拒绝了和李祚穆合谋的事?

  原书的主线剧情,真的就这样轻易被改变了吗?

  她还是不敢置信。

  但林栖梧很确定地朝她点头:“嗯。”

  “我爹说我以后和长公主结了亲,那相府自然也会把握好分寸。”

  “原来如此。”林栖梧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李祚清也不好再纠结,“也多谢林丞相抬爱。”

  “朗钰不必对我拘礼,”林栖梧又温温柔柔地对她笑,“你如果是在忧虑这件事的话,那么可以放下心了。”

  “好。”

  李祚清当真心里熨帖了不少,少见地觉得林栖梧也如此友善了起来,她不由得抬手摸了下林栖梧额前柔顺的发。

  “毕竟我可不想因为家族的事情而和栖梧站到对立面上。”

  “对立”,在不久未来将意味分歧,厮杀,和流血。

  林栖梧摇摇头,慎重道:“不会的,我一定选择朗钰这边。”

  作者有话要说:  林丞相:女儿还没嫁出去就已经胳膊肘彻底往外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