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斐居然是刺杀皇后的刺客的同伙。

  李祚清情不自禁地摸了一下左肩上还未完全愈合的伤。

  而且安元皇后说, 时间大约是十多天以前,和她受伤的日子也很相近。

  莫非这刺杀者还是同一伙人?

  想到这种可能,李祚清苦笑了一下, 不会千算万算,最后害她的还是枕边人吧?

  对了, 连天香楼都是辛斐的。

  恐怕从最初和原主的相遇, 到后来处心积虑地让自己喜欢上她,都是设计好的。

  这年头, 杀人还带诛心了吗?

  但是为什么辛斐还要照顾她, 生怕她死了一样。

  李祚清闭上眼,重重叹了一口气, 这样子看起来和任何一个恋爱失意的人一样,特别是站在宽阔的湖边,更容易让人误会了。

  于是在她郁闷万分时, 系统没眼见地跳了出来。

  【宿主, 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 你要是这样没了可就功亏一篑了!】

  李祚清翻了白眼, 眯起眼睛盯着太液池中央的水榭亭, “我才不会想不开呢, 我顶多就是……唉,说了你也不懂。”

  这个一心只有世界任务, 还把无感情当做宿主优良品质的系统, 怕是也想不通她的苦恼。

  【嘤,虽然本系统不懂,但是最开始可是给宿主忠告了嘛】系统的电子音毫无波澜,末了还小声絮叨【亏我还觉得宿主有潜力当个莫得感情的修正机器……】

  “啊?我可都听到了!”李祚清故作生气地抱怨。

  但实际上,她现在心情疲惫到甚至愿意向系统这句话妥协。

  被她所信任的人爱着时, 她一点也听不得这种话,上一次系统这样说她,她可是很得意忘形地反驳了啊——说自己是“具备爱着人的心”的,结果蠢到极致地被人蒙骗了感情。

  真是可笑!

  自己这种异界来的修正者,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跟别人扯上关系!

  还不如断绝这些感情,早些将剧情扶上正轨,拿走她应得的回报,重新肆意活一世。

  【宿主现在醒悟也还来得及,一切都还没有偏离轨道,只要顺其自然,接受你知晓的结局……】

  听到系统的劝导,李祚清看向墨绿色池水的目光愈发阴沉,瞳孔微缩,似乎还有些挣扎。

  太液池边风吹得人身体发凉,她机械一样理了理外套,最后索性将双手笼进袖中,但还是被冷风吹得打了个喷嚏。

  这一牵动扯到了伤口又疼得她龇牙咧嘴。

  “长公主殿下。”

  岚霜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李祚清回头,看到岚霜还是一如既往安定的模样,只是眼中还留有未收拾好的残余的担忧。

  “冬风寒冷,请殿下保重身体。”

  “哦……”李祚清缓过神,想起了件还算比较安慰的事,“岚霜,你还算是衷心。”

  “属下对您永远忠诚。”岚霜闭了下眼,认真地抬头看着她,“无论您身处何位,要做什么,属下都永远站在您身后。”

  她没有说长公主,也没有说殿下。

  李祚清弯起嘴角,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

  ——看起来说出这句话用了她很大的勇气,岚霜的肩膀都因为紧张而僵硬了。

  但有这样的属下,原主还真是个幸运的人。

  相比起来,自己确实在这个世界空无一物,如果真的再将真心交出去,自己就满盘皆输了。

  李祚清收敛了神情,这一刻让她看起来和来时那般别无二致,一样的镇定自若,但和人有天然的距离感。

  她回了主殿,从善如流地和宫里的大臣,异域的使者交流,唯独对殿内外逡巡探查的侍卫和有关寻人的消息置若罔闻。

  直到夜幕降临,圣上和帝后邀请参宴的众人于高台楼宇间赏烟花。

  如她所料,眼下出入的宾客皆是成双成对,面上洋溢着幸福喜悦。

  烟花已经预演绽放了几出,皇宫城内外皆是人们的惊呼和赞叹。

  时间不过一日,她此时的心情已经全然不像从公主府出来时那样带着期盼,嘴角维持的礼节性微笑,此时在天色昏暗后也终于落下。

  她在皇上和皇后身边待了一会儿,与其他带着伴侣的皇子公主们相较似乎有些突兀,她是不在意这些尴尬,也无视其他兄弟姊妹探究好奇的目光,还顺道逗了逗刚过完周岁的十六公主。

  但显然有人会光明正大地关心她的婚事。

  “朗钰,这样的良辰美景,你为何不去邀请林家千金同来?”安元皇后做似无意发问。

  “是啊,皇姐今年居然没缠着林姐姐,我刚刚就想问了!”有个嘴快的小皇子跟着附和。

  “哎呀瞧你说的,说不定皇姐今年就是想和我们在一起呢,你看小十六多可爱!”

  “对呀我还舍不得朗钰姐姐成婚呢……”

  “笨、皇姐成婚了也住在皇宫城!”

  “呜呜……”

  “好了好了,”皇后做了个手势让众人停下来,温柔地朝李祚清问道,“那你可知现在栖梧在哪儿?”

  话音落地,李祚清的头皮也一炸。

  她怀疑皇后就是故意的,而且知道林栖梧在务星台等她,所以故意提起对方的处境,好让她“顾全大局”,不得不去接林栖梧。

  “她在……”李祚清嘴张了张,还是认命地妥协,“她在务星台等儿臣。”

  她话刚说完,方才围在一起的皇子公主们顿时换了风向。

  “哇哦……”

  “不愧是皇姐。”

  “原来不是不带来跟我们在一块儿,而是要两个人私处呀。”

  “朗钰姐姐和栖梧姐姐终于要成了吗。”

  李祚清无语,抬起头,连父皇看她的眼神都带着肯定。

  “既然如此,切不可辜负对方的一片真心。”

  “是。”李祚清点点头,欠身行礼,“那么,儿臣先失陪。”

  李祚清转身后,皇后暗中拉住帝王的手,温婉地笑道:“臣妾说对了,那么陛下可不要忘了答应臣妾的话。”

  “那是自然。”

  务星台在皇宫城的东南面,高高的青石阶上是一片宽阔的长台。

  李祚清心里阴晴不定地往约定之处走去,她突然觉得这条路也不是那么接受,不如说,最开始她就是心态良好地决定走任务。

  只不过最初心性倔强,带着上帝视角的有色眼镜去看林栖梧,所以一个劲儿地赶她走,逼迫她毁掉婚约。

  而且如果顺其自然的话,总归是要和林栖梧成婚的。

  但她还是很好奇,林栖梧,亦或是说相府,到底什么时候,因为什么和大皇子勾结在了一起。

  这一念之差,让李祚清倏然收住了脚步,在靠近务星台时,转了个弯,去了这附近的一处亭子。

  亭子六面挂着连帐,无风而透气,李祚清让岚霜在外面候着,对方明知她暂时不想面对林栖梧,所以也不多说什么。

  她钻进去亭子里坐下,心里游移不定。

  毕竟这次可不是什么普通的会面,如果去了,那就是普通情侣两情相悦互相接受的意思,那么林栖梧十有八九在她身上就彻底不会回头了。

  但如果不去,这下全皇家都会知道她把林栖梧鸽了,也就是,把相府的千金给鸽了。

  这是她目前最不适合走的一步,不得不说她母后这招真是把自己逼上了一条路。

  总之,再歇歇。

  逃避可耻但有用,说不定林栖梧熬不住她就自己回去了呢,这样她也不用背锅了。

  李祚清想到这个折中的办法仿佛看见了希望的曙光,甚至想拉开一条帐子看看夜景的烟花。

  亭外“砰”的一声烟花燃放的声响,她站起身,手够到帘子,抬臂拉起——

  那张她今日时时刻意不去想的脸出现在眼前。

  辛斐也明显愣住了,恰好在她想悄悄溜进来的时候,被李祚清抓包一样掀起帘子抓个正着。

  琥珀色的瞳孔微微放大,忽而眨了眨,嘴角漾起一抹微笑:“朗——”

  她话音刚起,李祚清就松手放下了帘子,转身就准备往另一个方向出亭。

  不能说是毫无波动,只能说是怒火中烧。

  她气极的时候,反而做不出什么特别暴躁的反应,如地下暗流汹涌的深河,一切都掩在暗处。

  “朗钰,你听我说!”辛斐不管不顾地喊了一声,掀开帘子跑进来拉住她。

  这家伙疯了!不知道皇宫城里的人到处在找她吗?还这么大声!

  李祚清定在原地,拂开辛斐的手。

  “‘听你说’?我还要听你说什么?说你对我的蒙骗史吗?感觉很有成就感吧,把我玩弄于股掌之间?”

  辛斐怔神地看着她。

  “趁现在没人发现,你赶紧走吧!”

  李祚清误以为辛斐是白天巡逻太严密,逃不出去,而现在烟花绽放时刻,大多数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夜空中,正好她逃之夭夭。

  只要她还是长公主一天,辛斐作为刺杀皇后刺客的同伙,她就难以包庇。

  但即使如此,她还是希望辛斐能活着——如她所希望的那样得到自己的幸福。

  两人默了会儿,李祚清感觉到奇怪,她们说话的声音不小,但外面一点反应也没有。

  大约看出她的心思,在她焦急地要出去查看时,辛斐解释道:“我用了点无害的小手段,让岚霜和附近值班的侍卫睡了会儿,一个时辰后他们都会醒来的。”

  “你!”李祚清意识到辛斐已经彻底撕下了伪装,连忙出了亭子,看到岚霜闭着双眼倚着路边的石栏杆躺在地上。

  试了试鼻息和体温,发现岚霜确实如辛斐所说,只是昏睡了过去。

  “朗钰,你放心,我不会对你的人动手。”辛斐在她后面说道。

  “……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本事,怪不得能刺杀得了皇后。”李祚清语气里都透着凉风。

  “刺杀皇后?”辛斐有些疑惑,但回想到先前下属禀报说“和皇后的暗卫起了几次冲突”,心里便了然了。

  “我并非有伤害安元皇后的意思,只是正当反抗……”

  “朗钰,你听我说,我不是、不是刻意要骗你。”辛斐看她的表情一丝也不松动,微抬眼眸冷静地看着自己,之前担心暴露身份后朗钰同自己决裂的后怕此时盈满了内心。

  那双在烟花下曾经如黑曜般闪亮的眼睛,此刻像无光的石子。

  辛斐蓦然上前捏住李祚清的肩膀,她慌不择路,失去了自控,听到李祚清吃痛的抽气声,她反而露出更加痛苦的样子。

  而看到李祚清有些厌烦地欲张唇呵斥她时,辛斐干脆吻了上去,用自己的嘴唇堵着了这会让她难过的话。

  李祚清被亲得心情复杂,又心酸又生气。

  这是在干什么?她是看起来很好说话、很好安慰的类型吗?

  无话辩解了所以就准备用和她的关系解决?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亲吻的程度远远不足以弥补她的怒火吧。

  李祚清在辛斐换气的时候笑了一下,反过来按住对方的肩,扣住她的腰往庭中的美人靠上推,张开嘴对着她的唇又啃又咬。

  辛斐唔唔地低吟了几声,很快就声势渐弱地圈住她。

  李祚清捏她的腰,力道发狠用力,地坤像丢盔弃甲的兔子一样软,浑身发抖,贴着她的脖颈呜咽地流了点眼泪。

  她觉得那就是眼泪,不然这空中怎么让她尝到泪水的咸味。

  “朗钰,你消气了没有……你身体还没好,轻点。”辛斐嗓音软绵绵的还带着难得一闻的泣音。

  李祚清也不理她,反而辛斐出一句声她就随心咬一口红印。

  于是辛斐终于察觉到对方在相当认真地报复,低声道:“对不起,我不该骗你……”

  李祚清抬起头看她,露出一个让人心慌的无邪的笑:“你是不该骗我。”

  “我全心全意地信任你,喜欢你,想留住你,可你辜负了这一切,让我觉得好没意思。”

  “不是的,我绝对,绝对绝对——”辛斐狠狠抱住她,又一次不受控地掉下眼泪,“比你想象中要爱你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