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殊归>第 8 章

  看着晏瑾久久没有回答,晏宸正准备为晏瑾想通而松口气时,一个坚定的声音想起。

  “是,皇兄。温梵鹤于我非常重要,我此生非她不可。皇兄,你大可以摘了我的头衔,贬我为庶民,我也毫无怨言。是我对不起列祖列宗,不配留于皇室。但我只求你能告诉我,梵鹤的去向。”说着晏瑾的头重重的落在了地上,也令晏宸心中一颤。

  “唉,你们还真是相像。”晏宸深深叹了口气,他早该想到这俩孩子是一样的。认定了一件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心里满满都是为了对方,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这注定世俗不容的感情。当他决定送走一人之时,就应当做好会失去另一人的准备了。

  是他错了,错的离谱。

  “你现在也做不了什么了,温梵鹤自愿代替你,作为和亲公主去往郑国了。”

  听了这话,晏瑾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她只是向皇兄行了个大礼:“谢皇兄成全。”

  说着便起身,将自己身上的兵符及象征自己身份的玉佩取下放与晏宸的桌案上,这是能证明晏瑾身份的所有物件了。

  晏瑾要做什么,一眼便知。但晏宸还是忍不住问她:“你这是作甚?”

  “让她等了这么多年,该是自己去找她一次了。”

  说着,晏瑾便告退离去了。

  深夜敲开周府的大门,周谦都惊讶于晏瑾竟还是一身戎装,可是当他听到晏瑾跟他交代的一些事后,他就明白了事情并不简单,看来他这个小徒弟,又要做什么惊天壮举了。

  “虽然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是我觉得你还是带点人马比较好。”

  “不用了,将军切记我方才说的事便好,徒儿先行谢过了。”

  说着没有任何停留,晏瑾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这注定是一条不归路,但这是晏瑾自己选择的,无他人无关。她不能看着那些无辜的将士为了自己的私利而送命,也不能让自己的家国因为自己再起硝烟。

  昼夜不歇的晏瑾,终于追上了使臣的队伍,人数不算多,但对于现在的晏瑾来说,以一人之力想夺回温梵鹤还是有些吃力了,不过她已有了更好的法子。

  跟着使臣的队伍出了关,晏瑾知道机会来了。

  她随意从披风上扯了一块布,覆于面上,既然要做戏,自然得演得当。

  抽出佩剑,一夹马腹,便朝着队伍冲去。那边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冲散了队伍,伤着数人,看对方开始有所动作,晏瑾便撤到一定距离。

  看不懂晏瑾套路的人,自然也不敢乱来,只远远的喊道:“你是何人!”

  “在下只是个仰慕美人的草莽路人罢了。”

  “我们是郑国的和亲队伍,识相的,就快些让开!”

  “哦?和亲队伍?那甚好,既然是和亲,那马车中的人儿,定是相貌出众吧?唉,我这人没别的爱好,就是贪恋美人。多有得罪了!”

  话音刚落,便又策马向着人群冲去。这下郑国的人也大致明白了,他们估计遇上了这带的土霸王了。这里本是国境交界之处,人流复杂,最不缺的就是那些个亡命之徒。不过对方只有一人,不足为惧。

  原本在小憩的温梵鹤,听到外面的动静醒了,她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只听得一个略带熟悉的声音。虽然那人刻意压低了声音,可是温梵鹤猜了个大概,但是她不敢确定,这让她怎敢确定?

  一阵阵的心悸却让她不由得掀开了帘帐,一抹红色的身影正杀入人群之中。温梵鹤不由得捂住了嘴,才让自己没有尖叫出来。真的是她!是阿瑾!

  阿瑾疯了吗?怎会单枪匹马的做出这等事来!不要命了吗?温梵鹤刚想出声。晏瑾却早一步预料到温梵鹤的动作,她催动身下坐骑向温梵鹤所在的马车冲去,

  刀鞘狠狠抽向了马背。

  马儿受了惊,顿时朝前跑去,而温梵鹤的声音也被惊呼所替代。可是被分了心思的晏瑾没有及时注意身后突袭,她只能堪堪躲过致命之处,对方的剑狠狠刺穿了她的左肩头。晏瑾反手抽出腰间短匕,果断割破了对方喉咙。

  随着对方倒下,剑也从晏瑾身上抽离,彻骨的痛,可是晏瑾明白,现在还不是自己倒下的时候。还有十五人,她还必须击败眼前这十多个人。可是连日未歇的疲倦和伤痛,让晏瑾的视线都开始有些模糊了。

  可是她想做的事还没有做到,怎能就此倒下?

  深吸一口气,晏瑾握了握手中的剑,开口道:“别浪费时间了,一起上吧。”

  晏瑾策马向温梵鹤马车疾驰的方向奔去,一边与这群侍卫迂回。待看到马车之时,晏瑾运气,借马背之力,稳稳落在了马车之上,这下掌握马车的晏瑾,可谓是稍稍松了口气。

  见晏瑾浑身是血的温梵鹤,吓坏了,声音都有些颤抖:“阿瑾,你……你受伤了……”

  晏瑾虽没有回头,但是声音却是温柔了许多:“我没事,刚刚有个人想偷袭我,没成功,这血是他的。”

  “真的吗?”

  “真的。等下无论发生了什么,你千万别出声。答应我,梵鹤。”

  “好……”

  听着晏瑾的声音与平时无异,温梵鹤也暂且安下心来。她不知道晏瑾想做什么,但她只知道,自己应该听阿瑾的。

  马车终究还是略逊一筹,被追赶而上的人团团包围住的晏瑾,也只能停车,故作轻松的从马车上一跃而下。

  “唉,你们可真是缠人呢,成人之美可懂?”看着渐渐向自己靠近的人,晏瑾笑了笑说:“看来你们是不会懂了。”

  虽然对面的人武艺不及晏瑾,可是胜在他们胜在人多。放在平时战场之上,晏瑾也许不会多么吃力,可以她现在的状态,还要分心照顾一人的情况下,实在是有些力不从心了。

  可晏瑾无所畏惧,在她的计划里,她可是没想过要活着回去呢。

  长剑拦住侧面来的刀刃,短匕快准狠的扎入敌人心脏。迅速侧身,敌人的剑虽然擦着晏瑾的腰身而过,但这点小伤,还是可以忍受,收回剑,狠厉的抹断敌人的咽喉。

  晏瑾利用自己动作灵活的优势,穿插在敌人之间,为了杀掉对方,她甚至不惜以身接招,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可是晏瑾像丝毫感受不到疼痛一般,动作依旧行云流水。

  第一次近距离看晏瑾在战场之上的身姿,温梵鹤除了惊艳,就只剩下满满的心疼。看着晏瑾受伤,她无数次的想出声呼喊,却又因为晏瑾之前的话,而只能将唇紧紧抿住。

  可当温梵鹤看见晏瑾解决掉面前最后一个人,却被身后的一把利剑贯穿腰腹时,她终究是没忍住……

  “唔……”

  “阿瑾!!!”

  那人仿佛也在一刹那间明白,这公主与这草寇是认识的,可是不容他深思,一把利剑穿透了他的胸膛。那人倒下了,晏瑾也倒下了。

  温梵鹤疯了一般的跑向晏瑾,将满是鲜血的剑,从晏瑾手中抽出,扔得远远的。努力想将这个浑身浴血的人扶起来,往马车走去。

  “阿瑾,阿瑾,你别怕,我这就带你去找大夫,你会好起来,你一定会好起来的。”说着,温梵鹤的眼睛弥起了雾气,连路都有些看不清了。

  她抬手想擦擦眼,肩上的人却又脱力的滑到在地,她想再去扶起她,却听到熟悉的声音。

  “梵鹤,不用了,我没事的……”刚一开口,血却从唇边涌了出来。

  温梵鹤紧紧搂住怀中的人,胡乱地用袖子擦去晏瑾唇边的血,可是眼泪却止不住的落在晏瑾的脸上。

  晏瑾伸手想为温梵鹤擦去泪水,可刚抬手,看见自己血肉模糊的手,只得默默收回。刚才情况危急,那人又在自己身后,晏瑾无奈只得就将手中的长剑,以握刃之态,反刺背后之人。这下好了,都不能帮梵鹤擦擦眼泪了,只得出言安抚。

  “梵鹤,别哭了,我都该心疼了,这么多年都没见几次你哭……咳咳……这下你都补上了,别哭了,笑一笑吧,我想看。”

  听了这话,温梵鹤边抽噎着,别挤出了一个实在是算不得美的笑:“我……我答应你笑了,你也得答应我,你绝对不能睡过去!”

  温梵鹤这个实在滑稽的笑容,逗乐了晏瑾,可是浑身的伤容不得她放肆大笑,一口血再次涌出。

  看到这,温梵鹤慌了,她连忙起身:“阿瑾,你在这等着,我去给你找大夫。”说着便想往马车那边走。

  刚动身衣袖便被晏瑾牵扯住,这荒郊野岭,上哪找大夫呢?让温梵鹤这个从未骑过马的人策马离去,晏瑾实在是不放心,况且她也懂自己是个什么情况,她不想浪费和温梵鹤相处的时刻了,她也浪费不起了。

  “梵鹤,你听我说……”

  “我不听,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听,等你好了,我们还有大把日子呢,我可以听你说一辈子!”

  倔强的温梵鹤,却在听到晏瑾再度咳血时,转身将人搂进怀里。

  “梵鹤……咳咳……我啊,自私自利自以为是……谢谢你一直容忍我,伴我身边……咳……我知道我做了很多……很多束缚你的事……不顾你的意愿。咳咳……现在是时候……把自由还给你了。”

  “不,我不想要自由了……呜……我真的不想要自由,我只想要你,阿瑾,我只想要你啊!”

  “别哭了……梵鹤……你不是一直想走遍这万里河山吗?去吧……咳……去做一直云游四海的野鹤吧。”

  “不……我不想了,我什么都不想了。”

  “梵鹤,记住我……咳咳……接下来的话……半天之后,会有人……有人来接你,在此之前,就要……麻烦你为我换上你这身嫁衣了……咳……我还从没穿过嫁衣呢,你都为我穿过两次了。说起来……我们现在……倒是挺配的。”

  明白晏瑾说的是自己一身红色戎装与自己这身火红的嫁衣相配,这让温梵鹤更是泪流不止,她明白阿瑾的心思了,她全都明白了。

  “阿瑾,你要是累了就睡好不好?我会陪着你的,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的。”

  “嗯……我是……累了……但你不能陪我,你……要代替我……你要……成为……你想成的人……”

  “好,我都答应你,我会成为我想的样子。”

  “嗯……我……”

  母后,瑾儿不孝,还请母后原谅瑾儿的不告而辞吧。

  皇兄,臣妹不义,这家国,以后还得以皇兄一肩撑起了,晏瑾怕是不能再为你守固疆土了。

  师父,徒儿无能,还需师父帮徒儿清理后事了。

  梵鹤,阿瑾无力再相伴你左右了,你一定要活着,好好活着,这是我唯一的心愿了。

  晏瑾觉得自己的一生真是太过幸运了,有宠爱自己的父皇母后,有开明大义的皇兄,有不遗余力教导自己的师父,还有一个深爱自己的佳人。

  此生无憾……

  怀中越来越微弱的呼吸,渐冷的身躯,无一不是在提醒温梵鹤,这个人正在离开她,她无力挽回。她只能哼着安神的小曲,送她最爱的人离去。

  可是那曲子渐渐变得哽咽起来,最终变成了声嘶力竭的哭泣……

  晏瑾的计划其实很简单,冒充草寇劫和亲队伍,最终杀光队伍中的所有人,而她只要顺应自己公主身份,做死在草寇手下的和亲公主便好,这样既不会牵扯到晏国,还能让郑国理亏,一举两得。至于温梵鹤呢?宫中查无此人,和亲公主又已死。温梵鹤这个人,自然就消失于世间了,不会有人再去追寻,她便可以得到真正的自由。

  这个计划可谓是面面俱到,除了晏瑾自己……

  当周谦顺应晏瑾的话来到这边境时,看到得便是一个身着嫁衣的女子,怀中紧紧抱着一个看上去已逝世多时的人,不用细看,周谦便知,那绝对是自己的小徒弟晏瑾。

  那身着嫁衣的女子,没有落泪,可是却满脸泪痕,她看到周谦,缓缓起身,说:“周将军,阿瑾,就拜托你了。”

  说着,便走向远处,拾起了一把剑,又走回晏瑾身边,毫不犹豫的用剑刺向自己的腹部,动作之快,让周谦都一时之间来不及反应。

  女子缓缓倒地,一点点靠向晏瑾,把头靠在晏瑾胸口。

  好疼啊……阿瑾,你是不是也是这么疼?不,你看看你满身的伤,定要比我疼上个千倍万倍吧……

  阿瑾,我没有食言。

  我成为了我想变成的人。

  我啊,其实没有什么愿景。

  我只想成为你的身边人……

  和亲公主遇刺身亡一事,重创郑国,为平息晋治帝的怒气,郑国提出百年盟国的条约。

  公主风光大葬,晋治帝面无表情的看着那华贵的棺椁伴随丰厚的葬品一起深埋于皇陵之下。

  而那边,一位的侍从,将一个小小的锦袋交于安德寺主持,上面似乎还粘着些斑驳的红色印记,主持深鞠一躬,以双手接下那锦袋。一位小僧认出这是自己庙里的签袋,大概是签中之事应验,所以将锦袋归还寺庙了吧。

  好奇心让小僧凑上前去,问道:“师父,这是一只什么签呀?”

  主持说:“这是一只,命定签。”

  小僧继续问:“里面写着什么呀?”

  主持答:“里面写着一个人注定的选择。”

  小僧好奇心更重了:“我能看看吗?”

  主持这回没说话,只是打开锦袋,将里面的小纸条取出给了小僧,便转身离去。

  “殊入命定碎瑾路。”这是什么意思?小僧完全看不明白。

  主持回到房内,拿起一支笔,在纸上落下这么几个字:

  “凰鸟闱笼哀春入,

  将军孤冢葬旧闻。

  殊入命定碎瑾路,

  归同佼人聚鹤云。”

  将纸条折好,再次封入锦袋之中,起身往后山走去。

  在一个坟冢面前,主持停住了脚步,就着烛火,将手中的锦袋烧了。之后又默默离去。

  那墓碑之上刻着的是:

  镇阳将军晏瑾与妻温氏之墓

  那墓碑的一个小角落还刻着:

  兄晏宸泣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