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水不映月>第26章 能抱抱我吗

  “不是吧,现在都这么无聊了?”

  江愉这天回宿舍的时候,王嘉欣和柏北文正在地上玩陀螺。

  她嘴上说她们无聊,身体却很诚实的蹲了下来,围观这场战局。明天就是游泳课了,所以今天她心情格外好。

  她们仨蹲在一起,柏北文突然说:“你要是用一样的劲儿拧,肯定黑的转的久啊。”

  王嘉欣仿佛预料到了什么,提前转头看向江愉。

  “来分析一波,为什么?”

  果然,王嘉欣扶额:“救命,到底为什么不好好玩,就单纯的,玩!”

  柏北文虽然也一脸嫌弃,但还是回应道:“绿的有窟窿,空气阻力?”

  “确实,”江愉点点头,拿起黑色的来:“材料也不一样吧,这个密度多大,算起来角动量也大吧。”

  “而且圆,这么一比转动惯量也大,”王嘉欣忍不住说道。

  “哈哈哈嘉欣屈服了。”

  王嘉欣佯装掌自己的嘴:“我这张嘴啊——行行行说完了没?”

  柏北文支着下巴道:“也就这些?”

  “或许那个把儿的摩擦系数——”

  王嘉欣一把把江愉揽到一边去:“上我桌上再挑两个好的来,咱仨决斗!”

  江愉一脸坏笑的看着她:“等着,必给你挑个好的。”

  “我要自己挑!”

  她们就这么玩了一个多小时,一直到童梦瑶打来电话才停下来。

  童梦瑶问她们要不要她帮忙带晚餐,三个人齐声说要,电话那边童梦瑶的男友显然被吓了一跳,而她只是见怪不怪的笑了笑。

  “那吃什么?”

  这下子三个人答不上来了,她们吃食堂小三个月,到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对食堂的欲望。

  童梦瑶猜到她们还要想一会儿,体贴道:“你们先想吧,我到食堂再给你们打过去,或者想吃什么发群里。”

  “好!”“谢谢宝贝!”“okok”

  三个人着实是想破了脑袋,总感觉想吃点好的但是又不知道该吃什么,随便吃点又不太甘心。最后江愉终于放弃了,发语音道:“就汉堡吧,要牛肉的,谢谢梦瑶!”

  没想到剩下两个人迅速“加一”,她不禁笑起来:“跟风啊。”

  王嘉欣郑重其事的摆了摆手:“我刚想发,真的。”

  柏北文淡淡道:“加一。”

  “明天中午去三楼吃烤肉吧。”王嘉欣提议道。

  “okok”

  周四,江愉这次算是有些失策,她早晨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生理期提前了。

  她穿着笨重的羽绒服蔫蔫的走进游泳馆,里面的暖气让她一瞬间像是走进了桑拿房里。

  不用下水,她干脆戴着眼镜来的,泳池的最前面,没有牧云行的身影。

  “怎么蔫蔫的?”一旁的宋诗卿看了她一眼,总觉得江愉今天有点失魂落魄的。

  “这不是——”江愉展开双臂展示着自己的羽绒服,“赶上生理期。”

  宋诗卿点点头:“挺好的,不用下水了,这两天水特别冷。”

  江愉苦笑了一声,但其实无所谓了,牧云行现在还没来,看起来还是有躲她的意思,那她下不下水也没什么区别。

  牧云行来的很迟,拿着她那个万年不离手的杯子,似乎刚才是因为接水耽搁了时间。

  最后一节课了,但她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如同往日的进行那些上课流程。任由江愉的眼神灼热滚烫,也没有多看她一眼。

  江愉很想说自己讨厌牧云行,讨厌她之前明明要接受一切的样子,现在却又一次远离。但是江愉毫无办法,越界的喜欢让她变成食物链的底层。

  幻想中破冰的游泳课,一直到下课也没有任何升温的迹象。

  江愉都做好了要留到最后的打算,却眼睁睁的看着牧云行提前离开了。她从教师通道走,众目睽睽之下,江愉没有任何办法。

  她心灰意冷的往外走,不知道究竟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其实一直以来的冷淡都还好,但那次留宿之后牧云行又变成这样——甚至更甚于往日,让她觉得不如放弃。

  不对,应该是牧云行放弃她了。

  宋诗卿披上浴巾走过来,戳了戳她:“愣什么?”

  “没,”江愉摇摇头,她向来不喜欢显露悲伤,所以仍是一副轻松的模样。

  两人并肩往外走,宋诗卿提起来:“感觉今天老师不太高兴?”

  “有吗?”

  她完全就是下意识的来了兴趣,含羞草一碰就会合上叶子,江愉的应激性里写着牧云行。

  “我感觉有,”宋诗卿点点头,“你在边上可能没感觉到,她今天都没怎么怼人。”

  “诶?”

  宋诗卿好笑道:“今天就是谁往深水区游了她就把人喊回来,偶尔说说谁游的不标准。”

  你也会难过吗?我只知道被自己喜欢的人疏远,像独自在森林里徘徊,不知道疏远喜欢自己的人也会感到难过。

  江愉放不下,真的放不下,所以刚刚熄灭的火苗又熊熊燃烧起来。

  她们穿过更衣室的时候,宋诗卿让她先走。

  “有约?”江愉调侃到。

  “这回还确实有,”宋诗卿有些不好意思道,“学生会里的一个学长。”

  江愉一脸羡慕:“真好啊。”

  宋诗卿拍拍她的肩膀:“放心,你不用愁。”

  “你对我太有信心了。”

  江愉在外面换上鞋,自己走楼梯下去了。

  她无端的觉得孤单,但是她没想到的是,在最后一阶台阶后面的拐角,她遇到了一个老熟人。

  说起来已经很久没联系了。

  孟成儒看到她的那一刻就笑了出来,江愉喜欢他的笑容,从夜幕下的操场上就开始了,那种男孩子气的露齿笑,把人一下拉入到他的情绪里。

  “好巧!”

  孟成儒眼里满是开心,江愉突然有些不合时宜的感谢他的出现。

  她觉得这很不道德,被牧云行抛弃,然后被孟成儒接住,好像等价代换一样。

  但她的惊喜是藏不住的:“你来游泳吗?”

  “没,我来拿点东西。”

  “啊……”

  话到这里,江愉有些不知道说什么了,孟成儒把握住这个停顿,不太自然的问道:“那个,要不一起吃个午饭?”

  “不是去拿东西吗?”

  “不,不急,先吃饭去也可以。”

  江愉看他这幅有些紧张的样子,最终笑了笑说:“你去拿吧,我在门口等你。”

  孟成儒闻言赶紧点头说好,仿佛江愉下一秒就会后悔似的。

  江愉看着他飞奔上楼,很不愿承认的,她心里的疙瘩总算解开一些。

  算不算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她明明就是要规避对方的喜欢,还是在这个关头利用了被爱着的感觉。

  所以很多时候被喜欢的人就是做不对,人毕竟不是机器,感情会干扰很多的决定,单方面的喜欢,更容易让是非变得难以分辨。

  她站在路边,从道义上来讲自己应该被谴责,同样的,从道义上来讲应该原谅牧云行。

  谈得上原谅吗?她已经不敢往下想了,其实从道义上来讲,应该是她要放开牧云行。

  孟成儒很快下来了,比江愉想的快得多。他一路小跑,从门口看到江愉之后更是赶紧跑了过来。

  他喘着粗气,扶着树暂时休息了一下,然而嘴边的笑容依然在,他摇摇头,似乎在感慨自己没有年轻时能跑了。

  江愉在旁边看着他:“不用这么急的。”

  “没,”孟成儒这时候,他们并肩往食堂走,“怕你等太久。”

  江愉没有说话,她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只摇了摇头。她看孟成儒一身轻松,好奇道:“诶?你拿的什么?”

  “啊,”孟成儒指了指自己的书包,“弹力带,在书包里。”

  “我以为拿很大的东西呢。”

  第一次见孟成儒时他在搬垫子,江愉先入为主的觉得他还是拿垫子。

  “哈哈哈没有。”

  不断有骑车的人路过,本就不宽的小路更是没什么空间了,他们两人只好走的很近,步调相反的时候还会轻轻撞一下。

  江愉不是没有察觉,但是总感觉很心虚,不能明目张胆的躲开,只能默默调整步伐。

  他们边聊边走,拐到主路上。聊天的间隙,江愉无端又想到这是最后一节游泳课了,笑容是不会让人麻木的,她依然感到心如刀绞,和无可奈何的难平。

  她回头看了一眼,花坛和高高的树木里,没有体育中心的影子。

  “怎么了?”

  “没事。”

  他们走了,从拐到主路的那一刻,就完全消失在牧云行的视野里。

  牧云行喝了口水,依然靠在窗边。

  她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感情里的骗子。

  年少时坦坦荡荡的结束又开始,然而把猜疑和悲伤都给了自己的学生。她最喜欢的学生就是江愉,各种意义上都是。如果无法拒绝算不上喜欢的话,偏爱一定算得上。

  无端偏爱,越界关心。

  还有看着两人越走越近的身影,心里难掩的后悔,后悔提前离开,放江愉一个人走。

  但是她已经做了决定了,作为老师,要承担所有的责任,包括两个人的痛心。

  她想说她认真了,从前没有在下决定的时候斟酌到半夜,从前只会做当下开心的决定。

  她半夜里看别人的故事,吸取别人的教训,别人说小孩子的喜欢,是没有套上社会的镣铐的。

  说的太对了,让她不得不返回现实——

  从那个不顾一切的美梦里,江愉才十九岁,想想也就是自己那段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就算这份喜欢来的认真,可那些让人麻木的苦难江愉才经历了多少?

  江愉是拼搏的年纪,她不能在后面拖着。

  牧云行在窗边一直站着,直到敲门声响了起来。

  “修电灯的!”

  她回了回神:“啊,请进。”

  江愉努力的想把精力集中到面前的牛肉面上,但是心里的大石头怎么都移不走,反而越来越沉。

  她兴致不高,孟成儒不知道是不是想让她开心些,一直在找话题。

  “嗯……你们上课忙吗?我有个综招的同学,他修两门课,然后每天都满课。”

  “还好……据说我们要大一下开始忙。”

  孟成儒笑了笑,调侃到:“你看起来蔫蔫的,我还以为是课业压力太大了。”

  江愉没想到自己的情绪已经如此明显,本来刚夹起一缕面条,闻言抬眼看他:“有吗?”

  这会儿她的眼睛里是没有笑意的,所以这一眼似乎带了点愠色。孟成儒求生欲爆棚,赶紧摆手道:“没没,而且你这样——也很好看。”

  不是往日那副雷厉风行的样子了,今天的江愉有种柔弱的美。

  他这番言论听得江愉哭笑不得:“也确实,我在纠结一件事,所以可能不太“活泼”……抱歉啊。”

  “别抱歉——生活上的事吗?”

  江愉点了点头,没有说下去的意思。孟成儒也很礼貌的没有追问下去,自然而然的岔开了话题。

  他们在食堂门口分开,道了再见之后,孟成儒仍是一副有什么要说的表情。

  江愉以为是他要挑明什么了,心想挑明也好,什么事干脆一点总比都遮遮掩掩的好,于是笑了笑说:“怎么了?”

  孟成儒挠了挠头:“那个……我也不知道你在心烦什么事,但如果想做就去做吧,大多数时候都不会后悔的。”

  江愉完全没想到他会说这个,看向他的眼神中逐渐浮现出感激。孟成儒顿在这里,喉结滑动,然后又开口了:“而且很多时候,是因为没做而后悔。”

  “谢谢你,真的,”江愉心里燃起一种非做不可的冲动,“正好说到我心坎上。”

  她沿着台阶一步步走,孟成儒握紧了身侧的拳头,终于鼓起勇气叫住了她。

  “江愉,你说的事是感情问题吗?”

  江愉点了点头。

  孟成儒的拳头攥的更紧了,手心里传来钝钝的痛感:“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是吗?”

  江愉回头看他,她已经走出了几步,孟成儒还在原地。

  她不知道是不是两人今天的谈话给了孟成儒信息,但是这样总是好的。

  “嗯。”她说。

  孟成儒似乎长舒了一口气,然后歪着头笑了:“你看,我也问出来了我纠结不停的问题,所以你也去做吧。”

  他松开了攥紧的拳,手垂在身侧,手心里津津的汗,还有几个月牙。

  他露出那种笑容,江愉本来像是被冻住的森林,此刻好像有暖流流过。

  她很想说我喜欢你这样笑,但是眼下实在不合适,最终笑了笑说:“好。”

  “我很喜欢你这样笑。”

  孟成儒有种坦诚相见的感觉,所以什么话都说了出来,他喜欢江愉的笑容,从第一眼就是,给人一种能看见希望和赤诚的感觉。

  江愉挑了挑眉,缘分是一件很奇妙的事,让人觉得任何事情都有发生的可能。

  她接不上话,孟成儒摆了摆手:“再见。”

  他是个彻彻底底温柔绅士的人,江愉为自己能够遇到这样的人而感到幸运。至少今天似的,遇到他之后的每一刻都萌生出这种感觉来。

  “再见。”

  她就是难平,所有事都应该有个结果,暧昧和亲昵,偏爱和无计可施。牧云行和她,一定谁都不坦坦荡荡。

  就这么结束,江愉在心里给自己说,任谁都会不甘心。

  她一路狂奔,沿着刚刚走过的路。拐过花坛,拐过高高的树,文体中心又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大白天,牧云行的窗口亮着灯。

  江愉心想至少确定牧云行还没走了,纵然有些疑惑,她还是不顾一切的上了楼。

  刚拐到四楼,她便听到了牧云行的声音。

  “谢谢师傅啊。”

  “没事没事。”

  她扶着墙喘气,心脏砰砰的跳。穿着蓝色工作服的男人向楼梯口走,手里拿着一根灯棍和一个工具箱,他路过江愉的时候看了她一眼,然后两人擦肩而过了。

  江愉愣愣的站在那里,牧云行一手扶着门,在办公室门口看着她。

  她们谁都没想到,师傅的身影后面竟然是这样的对视。

  谁都没动,江愉身上有种难掩的冲动,牧云行听见自己心里断了根弦。

  放不下,本来就为此哀鸣,在看到老师之后更是如此。

  牧云行在门框那里露出来半个身子,她始终隐藏着,让江愉追逐游戏里疯掉。

  江愉走过去了,抱起残破的瓦罐,把自己再摔一次。

  牧云行束手无措,她面对江愉总是心虚,于是不敢迎上江愉的目光,也无法让她不要上前。她转身走进办公室,还是面对着窗户。

  木门依然半掩着,这次是江愉出现在门前。

  “老师。”

  牧云行回头,江愉的表情里写满了伤悲,她好像已经把结局想好了,无非就是,遍体鳞伤,一无所获。

  江愉往前走了一点,轻轻地把门关上了。

  “能抱抱我吗?”

  牧云行在坍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