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丧向远处连排的居民楼抬头望去,但无法准确地锁定声音来源。

  街道上有几个悠闲走动的居民,仿佛只有他听见了这一声惨叫。

  南丧望了眼列塔尖的方向,调头往居民楼走,快到附近时明显感觉到四周的慌乱,有凌乱的脚步声、叫喊声,他双眸一定,在贴身的衣服里摸了摸。

  坏了,为了过列塔尖的安检,他今天没有带任何武器。

  他深呼吸一口气,扭了扭胳膊,看来今晚就当复习一下新学的格斗术了。

  往里走了两分钟,开始有人从他身边跑过,而且越来越快,越来越多,好心的居民看他还在往里走,拉住他的手:“有人异变了!赶紧去防空洞!”

  他猜到了,但比意料中来的快,南丧反握住他的手:“我没事,你注意安全,保护好自己。”

  说完继续向前走,然后快跑起来。

  他在晃动的视线里打开通讯器,拨给周拙,显示占线中。

  看来周拙比他更快一步收到消息,现在应该已经在救援的路上了。

  他给周拙发了一条语音讯息:“我去参加救援了,你要保护好自己。”

  -

  “平安系统显示,丧尸最早出现在北一环区,随后不到十分钟,各个环区都出现了变异的居民,不像是从外侵袭的丧尸。”阮北边走边说,“恐怕是从内部开始的变异。”

  周拙单手戴上护目镜,语气中带着不可遏止的怒气:“看来有人已经疯了。”

  “刚修复好的楼房也不适合被火力摧毁……”阮北抓住他的手臂,“如此大范围的居民异变,武力镇压恐怕会导致,最后很可能会引起民愤。”

  准确地说,是针对周拙个人的民愤。

  周拙冷静地抽出配枪:“那又怎么样,死一个和死一城,谁都没得选。”

  再抬头,墨一般深沉的双眼隐藏在护目镜后,周拙开口,“你不用参与这次的救援。”

  “什么?!”阮北一怔,难以置信地说,“为什么不让我去?”

  通讯器狂响,周拙示意阮北噤声,等挂了电话,上天台登机时阮北横了一条手臂到周拙身前。

  “上将,你怀疑我吗?”阮北说,“我和司政官——”

  “你不用参加这次救援,但有其他任务……”周拙说,“接到线报,颜势阅刚从家里出来,你带人去把他堵了,拿我的权限把他关到军方审讯室,等今晚的动荡结束了再说。”

  阮北张着唇,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周拙已经登机了。

  风吹周拙的头发,阮北从下往上看,只觉得整个夜空里他是这座城市里唯一的光亮。

  舱门关闭前,周拙补充道:“如若反抗,直接击毙。”

  说完走入舱内,奔赴战场。

  阮北愣着,直到起飞卷起的灰尘翻在空气中,他才背过了身。

  有为了自己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尴尬。但更多的是周拙对颜势阅的雷霆手段。

  他们费了很大力气寻找能够扳倒颜势阅的证据,却始终没有办法一击必中。

  周拙不想忍了,如果没有证据,他就亲自背负一切。

  士兵上来提醒他:“阮上校,小队集结完毕。”

  阮北闭了闭眼,重新睁开时是绝对的狠厉:“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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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区岗哨在同一时间发出警笛,居民们纷纷前往防空洞避难。

  人潮汹涌,南丧被撞得跌了两步,他反手扶了扶身边其他人,继续往居民楼走。

  士兵们救援速度很快,但抵达城市里蛛网般复杂的街道中仍然需要时间。

  惊惧的尖叫声划破了黑夜,平静生活被猝然撕开了一道口子,人们四散而逃,仿佛转眼又是世界末日。

  南丧冲上一栋居民楼,楼梯拐角迎面而来的是一个面部肿胀的女人,她的身体扭曲着,意识却还清醒,用手死死掐住自己的喉咙,发出难以辨别:“救……杀……”

  “对不起……”南丧拿开她的手,吸了口气,闭上自己的眼睛,用力将女人的脖子掐断,然后立刻扶住她的身体,将她轻轻放在墙角,“对不起……”

  他脚步不停地向上走,暴走的居民越来越多,起初动手时还会心痛,到后面已是麻木,就像周拙说过的,一个人和一座城,谁都没有选择。

  他的虎口几乎已经是断裂的疼痛,清理完四层的丧尸,他走进没关大门的一户人家里,进厨房翻了一会儿,借着一点月光终于找到把生锈的菜刀。

  南丧皱眉:“平时都不做饭的吗……”

  不管了,小狗超人只能化身菜刀超人。

  有了武器,武力值噌噌上升,南丧从楼上救下一个七八岁的小孩,把他夹在胳膊里跑出来,站在巷子里问谁愿意带小孩一起走,原本匆匆而过的几个居民停下来,欲言又止。

  南丧期待地看着他们,最后他们没说话,将小孩背在背上,继续往前跑去。

  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南丧低声道:“多谢……”

  他记录下楼栋号,继续往前跑,从第三栋楼出来时撞见了救援的士兵,两边人第一反应都是动手,南丧的锈刀抵在他的脖子上,随后两人一愣,同时松开了手。

  “我是正常的。”南丧喘着气,“你们终于到了,这栋楼已经清理干净了,前面的16、17我也已经清理过了。”

  士兵诧异地看着他,难以相信这样一个瘦弱的少年竟然自己一个人清理了三栋楼里的丧尸,他微微点头:“谢谢您的勇敢。”

  “还有多余的武器吗,我可以帮你们。”南丧反手比过刀,“它已经尽力了。”

  军枪明令禁止不可丢失,士兵把自己的军刀给他:“还请您用完记得还给我,另外,保护好自己。”

  熟悉的武器落到手心里,南丧有种久违的兴奋,他转了一圈,勾着唇角说:“谢谢……”

  昏黄的楼道灯光里,他的眼睛格外的亮,那士兵看着他的笑,愣了愣才往后退下楼梯:“我们去下一栋,你是跟着我们?”

  “没问题……”南丧边快步走边说,“小队分散行动吧,我刚计算了一下,大概每栋楼里有三分之一的居民被感染,三个士兵就够了。”

  士兵们下意识听从了他的指挥,分开行动,他在的这一队,有枪的士兵们在前,南丧断后,配合还算流畅。

  到顶层时,两个士兵给他手势,示意确定已经清理干净可以撤退,南丧点了点头,最后出门。

  房间里轻轻吱呀一声,南丧耳朵动了动,霎时间停下脚步。他拍了拍前面士兵的肩膀,往里间指了指,随后放缓脚步重新走到门边,眯着眼从门缝里看,可实在太黑了。

  他小心往里走,然后猛地拉开房门,高举着刀看向门后!

  没有人……

  南丧眉头轻皱,难道是听错了。

  他脚步挪了挪,突然感觉到颈后的动静,他右肩用力,往门边一滚,金属美工刀扎在坚硬的门板上!

  一弹,断了一截。

  崩出的刀片划过南丧颈侧,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口子。

  “别杀……别杀我……”男人握着缩短了却仍然锋利的美工刀,“我宁愿……我宁愿变成丧尸……”

  南丧用手捂住颈侧,可血液还是从指缝里流下来,黑暗中的男人闻到血腥味,眼神在贪婪和恐惧之中不断切换,最后冲着南丧过来!

  他没能近身,身后的士兵已经率先将他击毙。

  美工刀落在地上,南丧皱了皱眉,觉得有些不妙。

  刚才刀片划过的时候,他没有感觉到疼痛,反而因此觉得……痛快……

  处于高度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一刹那,他反应过来,自己的体温比刚开始时又高了一些。

  染血的手掌摸到腺体。

  是这里传来的热源,而且,它正在剧烈跳动着。

  南丧深吸一口气,说:“我去洗个手。”

  他将手里的血冲掉,士兵从作战服内侧拿一块防水敷贴给他:“包扎一下,不然丧尸们会瞄准你。”

  南丧说了谢谢,将自己颈侧的伤口贴住,随后用力捧了冷水到脸上。

  体温短暂地降下来,他快速擦了手,跟随队伍继续往前走。

  越往里,异变的居民越多,而且很多异变程度很深,南丧在和他们交手中发现他们比之前遇到的丧尸灵活很多。

  甚至有的可以躲开南丧的攻击,十人的小队有两人在中心的楼栋中牺牲。

  南丧将手背的血液擦掉,说:“不能再分散了,这些丧尸很难对付,我们不能放他们去外面。”

  “我已经通知集合了。”领头士兵说,“弹药要用光了,申请了补给,应该快要投过来了。”

  南丧看着头顶不时飞过的直升机,咬了咬唇:“加快速度吧。”

  他好像有点撑不住了。

  口袋里的通讯器震了震,南丧匆匆拿出来看,是周拙的信息:“部分异变丧尸有意识,不要盲目攻击,立刻寻找小队同行,保护好自己,我会很快来见你。”

  南丧定了定心,把周拙的话转述给其他士兵,当即有士兵骂了起来:“年前那批丧尸就已经够离谱了,怎么现在还冒出有意识的丧尸!研究所干什么饭吃的!”

  “用那么钱也研究不出个屁来,不如原地解散全部扔进军校里去,好歹还能做点贡献!”

  他们气得不想在原地等新武器,留了领头人在原地,其余一起到附近的楼里继续清理。

  看来研究所和军方的矛盾已经不只是周拙和颜势阅不对付那么简单,连普通的士兵都已经不满意他们停滞不前的研究。

  直升机的风声拉近,不知是不是螺旋桨的造成的气流影响,南丧觉得很难呼吸,他在风声中大声问:“是补给来了吗?”

  “不是……”士兵说,“补给是红色的。”

  军绿色直升机没有要下降的意思,南丧细眯着眼睛看,听到循环播放的通知:“各队注意,请在通讯频道中发送所在坐标,补给队将在两分钟后发放新型武器,请尽量在坐标附近活动!”

  直升机盘桓了半分钟又往东飞了一些,被持续撩起的风沉静下来,南丧靠近领头的士兵:“麻烦为我领一份。”

  “好……”那士兵发送完坐标,搜查的士兵突然朝着楼下大喊,“周围好像有Omega发情了!不确定位置,只闻到味道!”

  刚才直升机的风太大,他们偶然闻到一点味道。但都没有多疑,等周围静下来,那气味格外明显。

  而南丧身边的士兵是个Beta,不太能感知到Omega的味道,听到楼上人一说,霎时慌了神。

  发情的Omega不可能和普通居民一起安置,首先得找到安全的地方单独安置,其次是得尽快为他送来抑制剂。不然两天过去,面对Omega同样是死亡。

  士兵用通讯器通知:“快,附近有Omega,都仔细搜索一下!”

  南丧昏昏沉沉地跑了两步,打算跟着一起去寻找发情的Omega,却在一只脚迈上楼梯的时候突然无力地跪下来,他扶着栏杆,喘着气。

  他身后的士兵扶了他一把:“你怎么了?”

  感觉到南丧格外没有力气后,他顿了顿,慌张地说,“刚才的刀片上……是不是有病毒?”

  南丧不确定,但他确实觉得好热,好晕,口干舌燥,整个人像是要烧起来。

  如果他真的被感染,自然是要被杀掉的。

  南丧勉力站起来,走进一楼的房间:“给我……几分钟,拜托了……我会自杀的……”

  “半个小时,给你半个小时……”士兵咬咬牙:“我……我先上楼找人,你不准离开这里……”

  “谢谢……”南丧往里走了一点,找了沙发侧躺下,他费力地摸出通讯器,抖着手给周拙打电话。

  无人接听……

  再打了一个,还是无人接听……

  “怎么不接啊……”南丧难受地垂下手臂,听见楼上咚咚咚的脚步声。

  他们下来的话,应该会杀掉自己吧。

  算了,也是应该的,可是……好想和周拙告别啊。

  他努力吸了口气,抬起手臂再给周拙打了一个电话,无人接听。

  在他以为真的来不及时,通讯器震了起来,上面是他最喜欢看见的三个字:A周拙。

  他接了电话,放在耳边,听见熟悉的声音响起来,很仓促,但很温暖:“南丧,我在。”

  “周拙……”南丧快要喘不过气了,蜷着双腿,将自己包了起来,断断续续地说,“我应该是要死掉了……你记得,记得把我放在,放在爸爸旁边,然后……

  你,你以后要在我另一边,好吗……还有,我死掉以后,每天,每天你都要开——”

  话说出去,但是没有声音了,南丧想,好可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