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僵持了五分钟,南丧主动开口:“我的手……”

  男人走近,无比熟练地检查他的肩膀、腰侧、双腿,确认他身上没有利器。

  南丧被弄痒,缩着肩膀没抵抗力地抱成个团,男人抓着他脚踝一扯,抬眼发出无声警告。

  他用沉黑的双眸看守南丧,手一点点捏着南丧小腿检查,看南丧被掐得发抖,嘴角不自觉有些松动,不再为难他,三两下解开了安全绳。

  南丧揉了揉手腕,躲着男人把安全绳卷起来,宝贝地藏回自己背包里。

  “今晚的事,抱歉,还有,多谢你救我。”那人声音还是低哑的,“你为什么没有名字?”

  “不知道……”南丧说。

  那人坐在被绑过的椅子上,没有再多问,说:“我叫周拙。”

  “周……拙……”南丧重复了一遍,问起了更在意的事,“你不是丧尸?”

  周拙脱下外套,露出里面的作战服,他一边拆身上的各种装备,一边沉闷地陈述基础知识:“感染海水中丧尸病毒的人类会在三十分钟内变异,并且比已病变丧尸通过体液传播的方式更原始、更强烈,官方定义这种丧尸为「浩克原体」。”

  南丧没有很好地消化这段话,但抓住了重点,说:“你超过三十分钟了。”

  周拙不答话,问:“还有衣服吗?”

  南丧看他身上换下来的装备和镭射枪,说:“有……”

  但他没有去拿衣服。

  周拙抬眸,打量他的模样,和这间破旧的房屋,最后从装备里随手拿了自己的护目镜给他:“够了吗?”

  南丧小心跳下床,过去摸了摸那看似透明的护目镜,在手里沉甸甸的,应该不是简单的玻璃或者塑料,能卖很多钱。

  看周拙没有再想杀自己,他从床下拉出一个草编的方形篮子,递给周拙衣物。

  周拙在里面翻了翻,从一堆破烂中找出条透气性比较好的长裤,把军刀放在壁炉的火上烧红了,问:“把你有的药都拿出来。”

  药在维阙是稀缺物品,南丧虽然经常受伤,但他不用药,也用不起药。

  “我没有……”南丧说。

  周拙手顿了顿,沉默地看着南丧。

  “我没有药。”南丧重复。

  周拙脸上出现了疑惑和无法理解的细微表情,他搁下军刀,问:“能买吗?”

  南丧拉开窗帘往外看天色,说:“天亮了能买。”

  他重新拉上窗帘,眼睛往上瞅自己的灯:“线断了……”

  “你拿的护目镜,至少值一千消费点,算作你搭救我的报酬和这些东西的费用。”

  周拙起身脱掉作战服,准备脱裤子时,发现南丧没有任何避讳。

  海水里的病毒没有感染周拙,但并不代表那些有毒物质对伤口没有腐蚀效果。

  没有药,周拙放弃在陌生人面前脱裤子,将小腿以下的作战服割开,把裤子剪成布条,利索地包了伤口,坐在桌边:“天亮去买药,买止血消炎的。”

  “哦……”南丧把篮子重新塞回床下,偷偷看了周拙一眼。

  “还有什么事?”

  南丧目光滑落,放在他手腕上:“这个……”

  周拙翻过手掌,露出红色手环,手环接口用金属链接,从外表并不能找到发射光源的地方。

  他看出眼前这个嫩生生的小少年想要,却没有摘给他。

  “这个不如护目镜值钱。”周拙说。

  南丧眼珠转了转,只好作罢,不再管周拙如何,翻身把被子一卷,躲到了离周拙最远的床里面。

  -

  天亮。

  南丧准时起来,他习惯在床上打了两个滚,等滚到床外边,发觉屋里除了天光还有暖色光源。

  原来是那周拙扯一下就断了线的怨种电灯。

  周拙靠在椅子上睡着了,南丧穿上鞋,给自己套了件棉服,走过去推了推他的头:“醒醒……”

  没反应。

  南桑感觉到周拙异常滚烫,但没有多管,背上包出门。

  他要去维阙的繁街。

  现在是2069年,天灾降临、丧尸病毒席卷全球后的第三十三年。

  维阙是除人类基地外的一处小城市,而繁街是维阙最热闹和繁华的地方。

  南丧要去找商人,卖掉昨天挖到的手表,再问问周拙给他的那个护目镜是不是真的值一千消费点。

  经过炼铁铺时,打铁匠奥迪尔抱臂笑道:“哟,傻子又捡到垃圾了?”

  南丧目不斜视地从他面前走过,被奥迪尔踩了鞋后跟,歪歪扭扭地摔在马路中间。

  四周的人都哄笑起来,夹杂着得意和不屑。

  “你们猜傻子这次捡到了什么?”

  “不管是什么,总比上次的烂话筒值钱吧!”

  “诶,傻子,只要你脱光了从街上走过去,我就给你二十消费点!”

  “要是陪我睡一晚上,我可以给一百消费点!”

  “他的生殖腔应该和脑子一样,打不开吧!操起来有什么意思!”

  掌心破皮,鲜红的血液一丝丝渗了出来,南丧皱眉拍掉沙砾爬起来。不管那些人说什么,继续往前走。

  他还没走到商人那儿,又被人故意推了一把,撞上街边的垃圾桶。

  “哈哈哈!”

  “真是个脑残,一天到晚就知道捡垃圾!”

  南丧在恶毒的笑声中回头,目光和身体逐渐一动不动,像凝固了一般。

  “看什么看,找死!”

  “还瞪?给你那俩眼珠子抠出来!今天城卫队可不在,没人罩着你!”

  “傻逼……”

  街道上的声音逐渐弱下去,南丧仿佛进入了一个真空的状态,他迟钝地晃了晃脑袋,那些声音又在耳边变清晰。

  最近总是会出现这种状况,南丧摸了摸额心,看那些人讥讽的嘴脸,面无表情地抓着背包带子走了,任由他们在身后肆无忌惮地辱骂。

  南丧要找的人叫贝尔。

  商人重利,并不为难人,贝尔收到南丧的破表以后拆开金属背板,低声道:“总算给你捡到个值钱的东西,这是三十五年前的奢侈品。”

  南丧灰了一路的眼睛终于亮了亮:“多少点?”

  “现在这个时代,奢侈品算得了什么,还不如一顿饱饭。”商人搁下表,“5点……”

  南丧不会讨价还价,掏出自己的存折和商人碰了碰,从对方口袋里转移5个消费点。

  “行了,够你一个星期的水费了。”商人说。

  南丧顿了顿,脱下背包,小心从里面拿出护目镜,问:“这个,多少点?”

  贝尔在看见那护目镜的一瞬间双眼放光。但交易经验让他很快收起贪婪,装模作样地检查护目镜:“你哪儿捡到的?这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的东西,你难道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多少点?”南丧只问。

  “护目镜有划痕,而且功能已经损坏了……”商人说,“六百点……”

  南丧纠正他:“最少一千。”

  贝尔皱着眉强调:“什么一千,这护目镜都打不开了,怎么值一千……”

  他把存折递过去,要叫南丧接钱,“六百!”

  “我问问,明天再来。”南丧拿回护目镜。

  “诶!”贝尔追着他,“今天明天有什么不一样,你不都是要卖给我!”

  南丧一抱:“说了明天来。”

  他往外走,低头看自己的存折,扣去了昨天和人租借轮椅用掉的0.5个消费点,现在余额11.5。

  自从丧尸病毒沿海水传播后,没被污染的淡水就越来越少,且基本被人类基地所用,维阙能得到的量少之又少。所以水资源成为了比食物更重要的存在。

  南丧花5个消费点买了一周要用的水,又在回去路上给周拙买了药。

  天亮出门,一路磕磕绊绊,进门时日上三竿。

  周拙还在椅子上靠着,南丧放下沉甸甸的水桶,走过去推了推他的胳膊:“起来……”

  又没动静。

  “那我出门了。”南丧说。

  他得还轮椅,还得继续出门捡东西。

  周拙终于在他的声音中有了反应,但却是歪歪倒了下去。

  南丧往旁边挪动得不及时,周拙的脑袋撞到了他手臂上,南丧下意识抱在怀里。

  “……”周拙全身都是结实的肌肉,压在南丧身上,把南丧当成为了唯一支点。

  “太重了……”南丧推着他要把他弄回桌子边,突然感觉到一股力量在抵抗自己。

  下一秒,周拙手掌按着他肩膀,反客为主,将他压在桌子上。

  后背被桌边缘膈疼,南丧仰头挣扎,再次对上一双黑色的眸子。

  除此之外,眼白里布满了红血丝,凶狠异常。

  南丧心想,完了,果然还是异变了。

  他扑腾着要爬起来,被周拙捏着后颈,往下一拽。

  南丧被迫仰头,暴露出脆弱的喉结。

  他鼻尖上蹭着灰,耳朵和脸颊因为缺氧而逐渐泛红,嘴唇却缺水得干白,在周拙手里显得破碎虚弱。

  周拙像失去理性,面对这幅诱人面孔,毫不犹豫地伏下身,埋头到他颈间,霎时睁开眼睛。下一秒,他如嗜血的野兽,要将南丧吞吃入腹。

  “嘭!”

  床脚飞过去一个巨大物体。

  是刚才还在南丧身上的周拙。

  南丧上半身还保持着被压的状态,眼珠震颤,仿佛还没从刚才的事情中反应过来。

  但周拙醒了。

  他艰难地捂着胸口,面色发白,眉头蹙到了一起,鼻梁也因疼痛而皱出了细纹。

  屋子里只有他和南丧,以及南丧那举的高高的,刚踹完人的腿。

  南丧后知后觉地爬起来,反应了两秒,掏出小铁锹扭头就对着周拙的脑袋砸下去!

  没有如预料之中一击必中。

  皓白手腕被周拙轻而易举地抓住,停留在半空中。

  周拙用不容南丧挣扎的力气,将他双手反剪,压在床上,愠怒道:“你找死?”

  南丧留下个后背给周拙,手脚并用地挣扎,像小乌龟一样趴在床上,嘴里勤勤恳恳:“打坏蛋!”

  “……”周拙咬牙,半晌,把南丧那破铁锹扔了,撞出吭噔一声。

  他压着南丧双腕,抵在他后腰,哑着声音问:“乱叫什么?”

  “打死你!”南丧骂道,“打丧尸!”

  “谁是丧尸?”周拙说完,喉口泛起血腥味,他抬手往后颈摸了摸,用力吸了气,放开南丧,说,“这是易感期。”

  脱离桎梏,南丧爬的飞快,再次贴着床头,圆圆的眼睛盯着周拙,不说话。

  周拙擦掉嘴角的血沫,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南丧仍然闭口不言,抗拒和他沟通。

  “我不会靠近你。”周拙说完,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同时用军人的专业目光打量起南丧。

  浅金色头发,违规。

  头发长度及肩,违规。

  脸蛋和皮肤嫩得像洋娃娃,出任务就是一整个林黛玉。

  身高约一米七五,手长腿长,但过于纤瘦,风一吹就倒。

  反应总是慢一拍,话也说不明白,疑似智商有问题。

  全部不及格。

  但周拙感觉到胸口的灼烧痛感。

  不像是面前这弱到只能被送进避难所的少年一脚踹出来的,他揉了揉太阳穴:“你踢的?”

  南丧:“我没有……”

  周拙也困惑了。

  不是南丧还有谁,这屋里也没第三个人。

  小腿伤口和易感期同时让体温升高,周拙努力让自己意识清晰。

  否则再出现刚才的状况,这小破屋的主人恐怕再容不下他。

  “刚才那样对你不是我的本意。”周拙问,“有药吗?”

  南丧又不理他。

  “我在出任务前打过抑制剂……”周拙陈述道,“仅今天会有一些反应。”

  “听不懂……”南丧说。

  周拙皱眉:“有药吗……”

  “你给我的那个东西,只值六百。”南丧答非所问。

  周拙无情表示:“收你东西的人看你不识货,压价了。”

  他伸手,是一个示好的动作:“可以的话,把药给我。”

  南丧眨眨眼睛,考虑是否还要再相信周拙,最后在他半胁迫的目光中,倒空整个书包,找到药袋,往周拙那儿扔过去。

  却听到周拙一声奇异的闷哼。

  周拙在易感期当头,被南丧这发精准制导弄得异常尴尬,喉结滚动,忍了又忍,从双腿间把药袋捡起。

  药袋刚被拿走,一根柔嫩的手指就戳了上去,南丧问:“你这里面藏了小动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