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院的时间被恍若被一帧一帧的放缓, 过的格外煎熬。
对妘雾来说,是这样的。
对江上雪亦是。
半个月的时间,江上雪分批注射了5次受体拮抗剂, 越到后面, 药瘾发作时就越难以忍受。
医生需要全程观察临床症状, 时刻都陪同在旁, 江上雪已经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有在外人面前露出这么狼狈的模样了。
沈淮所在的小组在一边严阵以待,听着江上雪时断时续的痛哼声。
上瘾发作的时间从开始到结束,一般要48小时到72小时才能结束, 发作过程中的程度时轻时重, 而江上雪需要全程保持清醒, 只有这样,才能最快的产生有效的因子抗体。
江上雪紧闭着眼睛, 竭力忍耐。
室温并不高,但江上雪全身大汗淋漓, 通体发红, 就像是身处在一团燃烧的火焰中。
用万蚁噬骨, 生不如死来形容毫不过分, 江上雪的声音越来越哑, 越来越微弱,到最后全然不能分辨。
旁边有年轻人的医生不忍心继续看不下去的, 记录好临床症状后,主动别过了脸。
比起其他成瘾患者, 江上雪的个人意志显然极其强烈, 甚至于还保持着基本的仪态, 这一点让所有人都很惊讶。
如果不是旁边检测仪器实时监控着各项相关的数据,医生们都要开始怀疑她发作时的程度是不是受到了其他因素影响。
顺利的话, 第五十次受体拮抗剂注射结束后,就可以开始准备在江上雪体内提取浆因子,再通过相关的医疗技术分离出抗原抗体复合物,再通过静脉注射注入妘雾体内,诱发妘雾自身机体的从适性戒断反应。
沈淮几乎住在了医院,时时刻刻跟进着江上雪的情况,最新监测报告出来后,他长长的松了口气。
可是还没等高兴,下一份就是江上雪心衰程度加重的报告,半个月时间,各项数据表明江上雪已经进入了NYHA二级后期。
这意味着江上雪只要再严重一点,任何轻微的活动都可能出现呼吸困难,疲倦的症状,绝大多数时间都需要静息修养。
而这半个月的时间足以看出江上雪不是一个会遵守医嘱的病人,只要但凡精力稍好一点,江上雪便会扑入妘氏的工作中。
沈淮甚至开始怀疑,江上雪是不是真的不怕死,明明他已经将她的身体情况明明白白的告知了,可能引发的后果一而再的强调。
可是在江上雪身上收效甚微。
沈淮现在只能盼着提取出的浆因子能够尽快的在妘雾体内发挥作用,这样起码能够让江上雪少受一点苦。
妘雾每天的情况,江上雪都有关注,只是现在她精力不济,又担心妘雾会觉察出些什么,只能不去看她,也不接她的电话。
起初妘雾隔个一两天还会打电话过来,江上雪一直不接,渐渐的,妘雾也就不打过来了。
可是现在的情况,唯有忍耐。
江上雪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她很挂念妘雾,明知道她现在境况非常糟糕难熬,却不能去见她,不能去亲自安慰安慰她。
长舒了口气,江上雪给李叔打了个电话,让他别忘了送一些妘雾平时爱吃的菜过去,清淡一点就好。
话了,江上雪停顿了好一会才道,“雾雾爱钻牛角尖,要是见她精力还好,就多和她说说话,告诉她我一直挂念着她,盼着她更快的好起来。”
江上雪声音哑着,说的很费力。
李叔愣了下才连声应是,最近这几天他觉得很不对劲。
夫人前天就叮嘱过要去给小小姐送吃,昨天也叮嘱了一遍,今天竟又是打了电话过来。
其实小小姐吃的东西一直就是妘公馆送过去的,都是按照医嘱要求做的,不会出什么纰漏。
按理来说,夫人应该是知道的,怎么就说了一遍又一遍。
下午去到医院时,李叔刻意多留了一会,和妘雾聊了好一会。
窗外的阳光照进来,落在妘雾脸上,晒的她的脸红红的,看起来多了几分健康的血色。
妘雾的兴致一直就不高,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听李叔讲。
偶尔李叔会讲到有关江上雪的事情,妘雾会不自觉的尖起耳朵来听。
妘雾脸上的神情变化很细微,李叔没发现。
直到李叔说是江上雪让他来陪妘雾多聊聊时,妘雾脸上才出现明显的波动。
有那么一个瞬间,妘雾脸上的表情似是在笑,又似是在哭,可不过短短一瞬,就散了。
她不动声色的揪紧身下的床单,尽量放平了语气,“李叔,江阿姨还说了别的吗?”
提到江上雪,妘雾的精气神恍若瞬间都不一样了。
李叔见她有心问,乐呵呵的答,“说了,说要你好好养病,她盼着你快点好,等集团不那么忙了,就来看你。”
“好,”妘雾心里又是一乱,她见不到江上雪,心中的烦乱全然无法消解。
李叔的话给妘雾带来了些微的安慰,大抵江上雪是真的忙。
再者自己现在的状态这么的不好,江上雪见了也会徒添担忧,不如等病好了再见。
妘雾目光停留在手腕的翡翠镯子上,温润的触感紧贴在腕上,经过被赵昌明绑架这一遭,也没磕碰坏。
珍爱的轻抚,妘雾仿佛突然间找到了依靠,她微微吐出一口气,逼着自己阖眸休息。
当晚,妘雾难得的睡得很沉。
第二十天,沈淮一早就来了,妘雾没发现自己的静脉注射的药换了。
又过了半个月,妘雾才恍然惊觉,自己发病的频率明显降低了,近十天才发作一次。
妘雾心理上本就没有形成依赖,每回发作纯粹是生理性的煎熬。
后来医生同妘雾说是研制出针对性的特效药了,但是要完全戒断的话,还是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但后期成瘾程度会变得很轻微,那是可以停药,让患者尝试依靠自己的意志撑过去。
妘雾是高兴的,她明显的感觉自己的状态变好了,背上的烧伤正在结痂,刺痒难忍,可妘雾还是觉得开心。
再过不久,或许她就能自己去找江上雪了。
这期间,江上雪每天都要被抽去一管血,直到沈淮说妘雾可以暂时停药,才停下来。
心衰病人,心脏的泵血功能本来就差,这回更差了。
虽然每天也会给江上雪输血,但她的状况还是肉眼的可见的变严重了。
妘雾宣布断药那天,江上雪昏睡了一整天都没醒来,后面又精细的养了半个月,脸色才勉强的好看一些。
等情况稍稍好上一些,江上雪便给妘雾打过去了电话。
仔细算算,她们已经快有两月没见面。
江上雪平时会化素雅的淡妆,这回再给妘雾打过去电话前,妆画得比以往浓,让人推着她去了花园,正好的日光让人在镜头里看起来气色很好。
再三问了旁边的医护,确确实实看起来气色好,江上雪才将视频电话拨出去。
妘雾刚给背上的伤擦好药,现在她能下床了,正趴在窗边吹着微风,昏昏欲睡。
有些药物注射以后,人会变得昏昏沉沉的,妘雾此时全身都酸软着。
视频铃声响了快半分钟,妘雾才骤然清醒过来拿起手机,待看清屏幕上是谁打过来的,她有瞬间的不真实感,好似在做梦一般。
妘雾喉咙快速的咽了下,短短几秒钟的时间,脑中闪过无数的念头。
她该和江上雪说些什么?
问起药瘾的事情,她该怎么回答才好?
江上雪身上的伤都好了吗?这段时间又过的好吗?
自己很想江上雪,江上雪也会很想她吗?
现在自己生病的样子一定不好看……
指尖有些颤,妘雾不自觉屏息点了接听。
江上雪笑意淡淡的模样毫无预兆的映入妘雾眼中。
“雾雾,身体好些了吗?治疗还顺利吗?”
江上雪的语调很温缓,温柔的神态与记忆中别无二致,妘雾思维僵涩,怔了好久都没回答。
从屏幕中能看到江上雪身后葱郁的绿,富有生机。
眸光短暂的与江上雪对视,妘雾很快便低下了头。
江上雪的态度和以前相比,不仅没有疏远,反而似是更加温柔了。
也不催促妘雾,江上雪笑意盈盈的看着她,眼中满是疼爱。
妘雾瘦了很多,本就立体的五官此时更显锋锐,只是脸色不太好看,白的过分。
“要尽量多吃一些,难受也要多吃一些,这样才有好的体力治疗。”
江上雪深知药瘾发作时有多难受,每每熬过去以后,头晕目眩,呕吐反胃感迟迟都不会消退。
眼泪倏然就落了下来,妘雾不想在江上雪眼前落泪的,她很快转过头,慌乱的擦了把脸才又转回来。
单单只是江上雪的声音,都让妘雾忍不住落泪。
她有千千万万句话想和江上雪说,偏生喉咙里酸涩的厉害,憋了半天才道。
“好很多了,治疗也很顺利,估计不用多久就能出院了。”
一束一束的阳光落尽妘雾眸底,折成细碎的影,江上雪与她对视,唇往上微微弯起。
“好,再过几天我就去看你,好好吃饭,按时休息,要遵循医嘱,我不在身边,也要照顾好自己……”
江上雪一件一件的叮嘱着,她说了很多,不单单是生病这件事。
妘雾很乖驯的听,她如饥似渴的看着屏幕那头的江上雪,在心里将深重的思念说了一遍又一遍。
各种细微处的关怀,江上雪都说到了,乃至于以后妘氏集团的管理,江上雪都提了几句。
有关集团的事情,江上雪不敢说的太多,她怕妘雾觉察出些什么。
以温厚的目光勾勒着妘雾的五官轮廓,江上雪似乎想要将她的模样深深的印进心里。
江上雪心中无比难过,若是她走了以后,妘雾身边还有谁能真心真意的爱护她。
长辈的爱,大抵就是如此。
从不谋求回报,只要所爱之人好,便心满意足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个人理解的话,江上雪和妘雾之间是亲情,也是爱情。
江上雪对妘雾的付出是不求回报,是真正意义上的纯粹的,无私的付出与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