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霏不知道吴筱千方百计要叫她来采访的原因是什么。
如果说纯粹只是公司之间的竞争, 想提升影响力抢占市场，那别的杂志社也一样可以, 宣宁市又不是只有宣宁前沿一家独大。
但看她现在一本正经和自己聊采访内容的样子, 又好像真的只是需要一份专访而已。
云霏眉间露出思索的神色。
关于海洋类的业务内容采访完了, 云霏想了想，道：“吴经理, 一般我们做专访类的内容，不会只单纯就事论事, 通常都会穿插一些人物介绍, 而且背景了解得越多，专访内容会更充实，您看人物专访是您来还是……？”
吴筱说：“我来吧, 老板今天出差了。我会尽量把我知道的内容都告诉你。”
云霏点头：“好的, 如果有不方便回答的问题，直说就行。”
“好。”
“嗯，我首先想问问您到瑞途传媒任职多久了。”
吴筱笑：“正式任职差不多两三个月吧。”
云霏写字的手一顿，抬头微讶道：“所以这个系列片是在您任职前就开始筹拍的是吗？”
“也不算吧。”吴筱解释, “半年前开始筹拍的时候，瑞途传媒就找到了我，希望我能帮他们设计宣传方案，打开海洋文化类的市场，那时候我没答应。”
云霏忍不住好奇了一句：“为什么呢？”
吴筱微笑：“个人原因。”
不小心触及了对方隐私，云霏有些赫然，“哦”了一声, 识趣地没再追问。
吴筱却主动接了下去：“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还是因为过去的一些事情，我以前……”
云霏精神莫名有些紧张，总觉得她接下去的话和今天的采访有莫大的关系。
吴筱满意地从云霏脸上看到了在意的神情，她翘着二郎腿，轻轻晃荡了一下，语气漫不经心地：“我以前曾经在远方传媒工作过。”
云霏万万没想到她会等来这样一句话，一时愣在那里。
吴筱看了看她的表情，假装惊讶道：“啊？云霏小姐不知道吗？”
云霏眸色沉了沉。难道她该知道吗？
“我还以为叶远溪告诉过你了呢。”吴筱脸上依然挂着笑，“毕竟我也算是远方传媒的半个创始人，现在想想，还真是怀念当初那些赤手空拳创业的日子。”
云霏被她接二连三的重磅炸弹炸得有些晕，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你后来又为什么离职？”
“这个嘛，原因挺复杂的，不过最主要的是……”吴筱顿了顿，翘着的二郎腿搁了下来，身子朝云霏倾斜了一些，压着声音说，“因为我啊，喜欢上了一个没心没肺的人。”
云霏几乎立刻就知道了她说的是谁，握笔的手蓦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起了白色。
她不动声色地咬了咬牙，思绪乱成一团。
吴筱眼睛紧紧盯着云霏渐渐泛白的脸色，对她的反应感到十分满意。
叶远溪果然没敢告诉她。
“前不久，我还和她碰了面。”吴筱说，“《深入海洋》资源泄露的事情，她知道是谁做的，我告诉她了，可你猜她怎么说？”
云霏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答案，但她不想从一个外人嘴里听到这些，她想亲耳听叶远溪解释。
“别说了。”云霏听到自己艰难地发出了声音。
她起身，混乱的脑子理不出一丝头绪。
她手下无意识地收拾好东西。
有好几次，水笔都滚到了桌下，她匆忙弯腰，后背又不小心撞到了桌沿，但预想中的疼痛感却没有来临，麻木的感觉充斥了她的全身。
她最后一次拾起水笔，抱着资料低声说了句：“失陪。”就步履匆匆离开了。
太阳已经西斜，日光从正前方照过来，晃得云霏睁不开眼。
她忍不住抬手挡了挡双眼。
后腰的疼痛感和内心的酸涩后知后觉地涌上来，咸湿的泪水从她捂着双眼的右手指缝里丝丝缕缕争先恐后地往外渗。
云霏使劲吸了吸鼻子，一手抹掉了残留的眼泪。
她睁了睁红肿的双眼，几步走到路边停车点，抬手招呼来往的出租车。
熟悉的白色轿跑从身后缓缓停在她面前，云霏看着熟悉的车子和车牌，呆愣的脑袋一时反应不过来这是谁的车。
直到叶远溪打开车门走下来……
“霏霏，我等你很久了。”漂亮精致的女人绕过车头，含情脉脉地朝她走来。
云霏扭头就走。
叶远溪上前一把拉住她：“我来接你回家。”
云霏咬着牙用力甩了几次，都没能成功挣脱叶远溪的手掌。
她什么时候力气这么大了，云霏不合时宜地默默想道。
叶远溪紧紧攥着她手腕：“也许你有很多话想对我说，有很多问题想问我。可以，跟我回家，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
云霏挣扎的手渐渐安静下来。
她蹙着眉心，眼睛还红肿着，看得叶远溪一阵心疼。
“所有事情都会告诉我？”云霏神情郁郁地问。
“对。”叶远溪肯定地点头，“你想知道的，所有。”
“好。”云霏说，“回家。”
*
书房里，叶远溪坐在椅子上，双手规规矩矩地交叠放在腿上，看上去乖巧极了。
云霏后背半倚在书桌上，双手环抱胸前，居高临下地睥睨她。
叶远溪冲她露出一个纯良无辜的笑。
云霏蹙眉，指尖戳了戳桌面，笃笃笃。
她没说话，但胜似说话。
叶远溪果然收敛笑意，做出一副一本正经聆听媳妇训话的样子。
云霏沉吟一瞬，脸上表情不辨：“你认识吴筱？”
叶远溪挺直的脊背微微一僵，顿了顿，说：“嗯。”
“什么关系？”云霏继续问。
“咳。”叶远溪有些心虚地别开脸。
云霏伸手将她的脸重新掰回来，迫使她直视自己，避无可避：“什、么、关、系？”
“同学、同事、上下级、朋友。”叶远溪老老实实。
“没了？”云霏蹙眉。
“没了。”
云霏看着一脸真诚不像在说谎的叶远溪，默了默，问：“《深入海洋》的资源到底是谁放到网上的？”
“也是她。”叶远溪说。
有了之前问题的铺垫，就像是亟待泄洪的闸门突然开了道小缝，那些她以前不敢说的埋在心底的话，突然就都有了释放的地方。
“追究她责任了吗？”云霏明知故问。
“没、没有。”叶远溪有些心虚地解释，“她以前为远方传媒做了不少事，我也不想搞得太难堪。”
“呵。”云霏怒极反笑，“她把资源放上去的时候，就没有顾念你们过去的那点情谊了，你还为她守着这点面子？！叶远溪，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叶远溪垂眸，这件事确实是她处理得不够妥当。
她始终对吴筱怀着愧疚的心理，想着这不过就是些钱的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成想关心她的人会有多么焦急，多么在意，比如云霏。
“是我不对。”叶远溪主动认错，“如果下次她再这样，我保证公事公办，绝不给她半分面子。”
云霏听着她毫无意义的保证，冷冷一笑：“你还想有下次？”
叶远溪：“……”
两人相顾无言了一会儿。
叶远溪猜不到吴筱和她说了些什么，怕她会胡思乱想，只能守株待兔地等在瑞途传媒楼下，好在她采访结束后第一时间将她接回家。
现在看来，自己的决定非常正确。
云霏神情渐渐笼上一丝阴霾，眼神也变得有些忧郁，半晌，才幽幽地说：“她是不是喜欢你？”
“……”叶远溪惊，“你哪里听来的？是不是她告诉你的？”
云霏一脸狐疑地上下打量她：“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我又没说你喜欢她。”
“咳，是。”叶远溪忠心耿耿地表白，“天上地下银河宇宙，我只喜欢你一个，我这不是怕你误会……”
“所以这是真的了？”云霏敏锐地抓住关键信息，“那你给她回应了吗？她当初又为什么要离开？”
问题一个比一个犀利，一个比一个直击灵魂。
叶远溪知道这里面大部分是吴筱对云霏说的，可能还掺杂了一些云霏的个人猜测，但问题一个个都问在点子上，她避无可避。
既然如此，那就干脆和盘托出。
吴筱近来行为越发嚣张，一味忍让确实不是办法。
她自问其实并不亏欠吴筱什么，毕竟感情这个东西都是发自内心你情我愿的。
吴筱要单相思喜欢她，她也拦不住啊。
之所以会像现在这样一再让步，还是叶远溪自己给自己安上的枷锁。
她是个念旧的人，也很重视自己和吴筱那些年建立起来的友情，并不想随意毁去。
可如果这份情谊对她的工作和生活造成了极大困扰，尤其是会让云霏产生误会的话，她宁可不要。
她起身站到云霏身前，漂亮的双眼直视她：“这是我第一次对你说这样的话，也可能是最后一次，所以你听好了。”
“我，叶远溪，在遇到你之前，没有对任何人动过心。”
“你是我的初恋，是我第一次全心全意爱的人，是我想一辈子珍惜呵护的人。”
“我只爱你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