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中午, 朱淑真携儿子前往朱家吃团圆饭。

  黎温驱车前往香樟园,霍霍方老爷子院门前那片可怜的菜地。

  她前几天嘱人给老爷子送来搭建大棚需要的道具比如:薄膜,竹片, 新式搭棚器。

  今天得空,陪着老爷子, 给那一茬小白菜搭了个简陋的搭棚出来。

  黎温正固定双拱卡, 老爷子杵着拐杖乐呵呵的笑她,年纪轻轻,成天和他这糟老头子厮混。

  黎温没个整形的歪头, 视线在方老爷子脸上停顿了下:“哪里是糟老头子, 分明瞧着不减当年风度。”

  老爷子拄拐杖, 笑骂黎温泼猴。

  临了从菜园子走出来,方老爷子问黎温:“温温,有件事, 外公问你一句。”

  黎温正将卷起来的裤腿放下来,微仰着头:“您说。”

  “你跟殷氏那位身份贵重的小姐是什么关系?

  黎温先是一愣, 反应过来, 想到了最近她手上莫名其妙多出来的资源以及上赶着上门的关系。

  再如何都是不能自欺欺人。

  黎温把手浸入房管家端着的温水中,仔仔细细清洗手指上残留的黄泥, 洗干净后,用旁边的手帕擦拭水珠的时候, 才有空思考怎么开口剥下这一层关系。

  老爷子眼光毒辣, 黎温这么一犹豫,他也没继续追问,只说:“那位现在与家里打擂台, 我瞧着,不止南城风起, 今年整个国内的富豪圈都是要震一震。”

  这么高的评价黎温是没想到的。

  “有那么厉害吗?”黎温嘀咕。

  换来老爷子一枚“短视”的眼光:“比你想的更厉害。就是不清楚她为什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动手,就连我都以为再如何,那位也要等殷家的老太爷归西,才有动作。不过这样也好,殷氏大约会被暂时牵制住,无心插手南城格局动荡,对你有利无害。”

  黎温隐约知道一些殷君宁跟家里的情况,I但老爷子的口气,那人要和家里彻底撕裂。

  “您认为她心狠手辣?”

  老爷子摇头:“各家有各家的恩怨,若真比起来,你比她有过之而无不及。”

  得了这一声夸奖,黎温还挺自得:“所以爷爷还担心什么,我都比她更心狠手辣,她能把我怎么样?”

  方老爷子看着黎温,叮嘱道:“殷家那位出生在谁家,便是谁家崛起的开始,她办事心思缜密,看似好说话,实则以柔克刚,大风大浪下,你在她面前不够看。温温,外公只叮嘱你一句,不管她因何这样帮你,你既和她有交情,那就给出信任,不要被任何人三言两语挑拨了去。”

  她和她不是交情,是爱情。

  黎温不好直接告诉方老爷子,她索性含糊答应下来。

  直到在黎温生日宴会上遇见殷正,黎温才知道老爷子这句叮嘱是什么意思。

  *

  中午饭在方家用的,来了不少表亲,一大屋子的太太小姐少爷,孙少爷。

  过年就图个热闹,尤其是十五号这天,整个南城圈子里但凡上得了台面的一代二代们都在讨论黎温。

  当下正炙手可热的黎温身边比老爷子身旁还要热闹。

  “表姐几时有空。”问话的是方可,站在一群姐妹最前面,她排行第五,她爸是方氏下一任接班人,寒暄自然比旁的孙小姐、少爷们有分量得多。

  黎温抬眼,接过对方剥好的橘子:“你叫我,什么时候都有空。”

  这话可是给了大面子,圈子里现在都想跟黎温玩儿。

  以往这姑奶奶难伺候的紧,吃个橘子都能抠出一粒灰来。

  没想到现在竟这么好说话,传言中造作性子,竟一片也找不到了。方可原是战战兢兢的心脏,一下子落地,脸上的表情也不再僵硬。

  见黎温这么好说话,于是就拉着她去打牌。

  旁边老爷子看在眼底,眼神更和蔼了些,黎温愿意亲近方家的小辈,那代表亲近他们。

  这些年方黎两家关系僵化,被外来的郑家打压,方家同样触及根本,两家的僵局,如今黎温愿意亲自回来打破,老爷子只有高兴的份上。

  回头供奉牌位时,老爷子对着死去的女儿照片,感叹了句:“茹茹,你生了个好孩子。”

  *

  朱家住在祥利别墅区。

  车辆驶入小区,黎越冲她妈问:“妈,你有没有发现姐回来脾气变好了很多,似乎对我们态度也好了。”

  朱淑真笑:“你姐愿意对你好,那是你的福气。”

  黎越从小到大听这样的话次数太多,他已经能够很好的适应亲妈给自己灌输的姐姐永远是对的奴性思想。

  “好好好,我以后娶个媳妇怎么办?”黎越故作哀愁道:“万一我姐看不上,我是不是得跟人分手……”

  朱淑真坐姿仪态极好,斜一眼黎越:“瞎说什么,你姐几时有空管这种事情。她若看不上……”

  “得了。”黎越打断他妈:“您真是我后妈。”

  司机把车开到朱家,黎越才又问:“爸又不来吗?”

  朱淑真一愣,继而点头。

  “为什么啊,每回这种家宴。爸都不陪我们过来。”

  朱淑真推开车门,看了眼朱家的门楣,迷茫了片刻,又迅速调整表情:“兴许有事情吧……”

  黎正华即便上门通常也只是象征性的把朱淑真送过去,以表示对太太的尊敬,但轮到踏入朱家大门,这是从未有的事情。

  朱淑真以为,这是黎正华对方茹爱情的坚持。

  黎正华需要一个太太,她的儿子也需要一个父亲,事实上这么多年,黎正华待她是极尊重的,旁的什么朱淑真很能摆正心态。

  *

  朱家的饭局俨然是一场□□大会,黎越更喜欢黎家用餐的氛围,尤其是黎温在家的时候,家里头平时桌上的寝不言食不语都会被打破。

  但朱家却不一样,前有朱弘毅拉着黎越,说长道短。

  扯了圈子里所有家里为名为利反目成仇的陈芝麻烂谷子旧事,然后话锋一转问:“你姐怎么不过来,前头她跑去大张旗鼓给方老爷子过生,今天不过来朱家是什么意思?翅膀硬了,瞧不上朱家这个外家吗?”

  朱弘毅这么一说,坐在最前边的老爷子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他扔掉烟斗,指着朱淑真眉心说:“你有什么用?”

  "被继女拿捏得死死的,结婚多少年,正华连门都不上咱家?"

  朱老爷子直呼气的心脏疼,给女儿上眼药水。

  连黎越都觉出,今天这一场三堂会审,过于严苛。

  他开口帮自己母亲解围:“方家是我姐亲外公的家,她今天会过去很正常。”

  朱弘毅一脸恨铁不成钢:“表弟,你这样天真叫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往年你姐在南城,从未去过方家,你当这次是为什么?是在给我朱家打脸?你究竟又知不知道,今天南城富豪圈里,几乎每一家都在夸你姐回来一趟做事沉稳又厉害,而两相对比,你像是一无所知。”

  “再这样下去,你正儿八经的黎家少爷恐怕要被你姐夺去家产。”

  啪的一声,朱淑真将筷子重重放下来。

  站起身,她脸上表情冷静的过分,目光从圆桌上每一个人的脸上划过,而后对上老爷子默认了的质问眼神。

  “爸。”朱淑真把滑过方包,从里面拿出一只做工精细的古朴盒子,走到朱老爷子的身边:“这是去年我从大悲寺给您挑的礼物。大过节的,您非要跟我掰扯这个,我也不在这里惹您心烦。”

  朱老爷子大怒,旁边大儿子朱嘉顺拍着桌子站起来:“朱淑真!你怎么敢这么跟爸说话。”

  “我不这么说话,难道等着你们指着我和我儿子的脊梁骨骂我老公和女儿?”

  朱嘉顺这会儿也是带了火气:“你究竟为什么要拎不清。你知不知道,你口中的继女做了什么?”

  “她这次回来,是来复仇的!”

  朱淑真站在原地不知道想些什么,片刻后,什么话都没说,拉起黎越,朝门口走。

  身后是老爷子砸碎碗的声音。

  “如果,黎温这次回来动朱家、动你儿子,你还要这样护她?”

  临到门口,老爷的声音重重的砸在朱淑真心口,她脚步一顿,扭回头,冲朱老太爷折腰道:“那就等她做了,我再给您答案。”

  朱老爷子摔掉手边另外一只瓷碗,他气的发抖:“糊涂!糊涂!”

  回去的车上,黎越小心翼翼问朱淑真:“妈,姐这次回来真的是来报复我们?”

  “你信吗?”

  黎越支吾道:“不信。”

  朱淑真望着窗外夜色:“我也不信。”

  *

  黎温原本不急着收拾朱家。

  殷姐姐教过她,有经验的猎人对付敌人通常不用自己拿枪。

  只要制造声势,让猎物在安乐的环境中,感受到紧张刺激肾上腺素的威胁氛围,等待猎物自己熬不住露出马脚,这个时候猎人再出手,给出致命的一击。

  可到底黎温是高估了朱家的耐心,这个机会来的比她预想中快很多。

  机会发生在黎温正月十八的生日上,原本年前和郑秀约好了到外头过,但计划永远也赶不上变化。

  由于黎温在南城最近的一连串动作落地,她就不得清闲。

  哪怕是这生日,也有人上赶着要给她组局。

  中午在黎家用的午饭,朱淑真亲自下厨。

  末了用完午餐,黎温问黎越:“晚上有个宴会,你想去吗?”

  黎越当然想去,他前头听说过,这回给她姐举办生日宴会的是蒋乔姐,听说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从某贵人手中借到了全球限量版的豪华游轮。

  游轮是昨天刚到的南城,昨儿就有黎越的同学起哄,想要来参加他姐今天的局。

  “我可以去么?”黎越有些不确定。

  黎温点头:“我过生日,你当然可以去,正好我带你认识认识圈子里的哥哥姐姐们。”

  她这话刚落地,不止是黎越,就连朱淑真都搁了筷子看过来。

  黎温很少会带黎越,她年少时轻狂的不行。四处作,就连黎越这个亲弟弟,跟着她的条件也必须是黎正华三催四请。

  被三双眼睛牢牢盯住,黎温面无表情放下筷子。

  “地址位于藏龙岛,你到时候自己开车过去。也可以带朋友过来。”

  等黎温出门后,黎越才一脸不可置信的拍了拍脸:“妈,刚才那个是我姐?”

  头被朱淑真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黎越才忽然跳起来:“糟了,我还没有给她准备生日礼物。”

  朱淑真示意王妈把一份早就准备好的礼盒拿出来:“里头是巴黎今年珠宝秀,限量款的珍珠项链,你晚上拿去送你姐。”

  黎越惊喜的抱着她妈脖子:“哎呦喂,谢谢妈。”

  *

  黎温今晚的局有些隆重,南城有头有脸的富二代们都在,甚至还来了些北城、西城某些不算深交的世家公子小姐们。

  这二十四岁的生日比她十六岁更为风光。

  蒋乔陪着黎温跟人应酬,一圈下来,眼角眉梢都是好奇。

  以往黎温最烦应酬,跟人搭话几乎各种挑剔。

  今晚她的确变了,一整晚应酬下来,即便依旧没有多少表情,但耐着性子把最后开香槟环节都走完。

  以前这种事是绝无可能。

  蒋乔从侍应生手里取走一杯鸡尾酒,忍不住把目光投向黎温,琉璃碎光下的女人,一袭剪裁利落的黑色长裙,棕色的长卷发蓬松的披散肩头。

  旁边有人过来打招呼,她一侧身,灯光倾斜,勾勒出背部精致的曲线以及令人羡慕的蚂蚁腰身。

  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蒋乔冲助理喃喃:“她这几年吃什么养了这幅好身段。”

  “我瞧着,乔姐语气里如何多了嫉妒。”黎温端着酒,走过来,放松下来,人懒懒的依在游轮边,看湖面倒影的流光与脂粉。

  片刻后,她又问:“今儿这局费了你不少心思。”

  黎温将手搭在栏杆边,事实上这座全世界仅有一座的游轮能借到手,已经很能说明蒋乔十足的用心。

  结果没想到蒋乔只淡笑:“还好,连我也没想到轻易把它借到手。”

  “有故事?”黎温拎着酒杯,跟蒋乔碰了一下。

  蒋乔随即笑了下:“是我堂妹的功劳,她和殷家那位大小姐交情深厚……”

  蒋乔的堂妹叫蒋丹丽。

  说到这儿,蒋乔语气一顿,找补道:“广城殷氏的那位大小姐,也不知你是否听过,这座游轮是她名下的。”

  黎温看着外头的湖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好半天她才掀了掀红唇:“听过,买得起游轮买不起房子的那位。”

  蒋乔没反应过来:“什么?哪位?”

  黎温把手里的酒液朝发涩的喉咙里倒了一口:“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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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生日耶,当然要出现了,不过黎温的生日有个大局。还有一更感谢在2022-05-23 03:28:01~2022-05-23 19:23: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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