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置点房间有些类似于廉租房布局, 统共十三平米的空间,放着一张军用单人床。

  床的右侧有张木桌并一把木椅,门口陈旧的挂衣夹大约是附近住宿学校用旧的简易木头做的。

  黎温进屋的时候, 闻到了发霉的味道。

  “安置点房间不够用,除了你和我两人是一间宿舍外, 其余人都是三人一间房。”

  殷君宁适时解释一句, 事实上她也是头一回来安置点。

  对于眼前简陋到近乎于只能避风的睡眠环境,殷君宁先是皱了皱眉,而后下意识看向黎温, 女孩子逆着光站在门口, 猫眼微垂, 也不知道是为房间简陋生气,还是在为不能抽烟这件事烦恼。

  黎温单手撑门,也不进来, 同样环视着今晚巴掌大的地方。

  殷君宁怕她嫌弃,耐着性子提前给黎温打预防针。

  自然灾害面前, 哪怕是她自己, 今晚也没有过高规格的居住环境,当然殷君宁还有一辆房车, 如果今晚不会发生二次山壁坍塌的话……她可以过去住。

  正当殷君宁一时不忍,思索万一黎温非要作, 自己回房车居住的可能性时。

  沉默许久没吭声的黎温忽然开腔:“这地方和我以前待过的地方有点像。”

  殷君宁走在前面, 刚把入门灯打开。

  “什么地方?”

  “贫民区。”

  “你待过?”殷君宁见黎温不置可否,自然不信她真的住过。

  “电视剧里拍摄的贫民区大多不会实地取景,事实上真正的贫民生存环境比电视…”

  “比这里还要更糟糕一些。”黎温没等殷君宁把话说完, 抬眸对上女人愕然的视线,像是自己真的住过贫民区似的, 煞有介事抬手,丈量房间内最醒目的那张床。

  “好比这张床,至少它比廉租屋内的钢丝床长三公分。”

  殷君宁察觉到一丝不对,若有所思盯着黎温,后者的熟韧度耐人寻味。

  不等殷君宁细究,黎温忽然扭头,单方面结束了刚才探讨,然后话锋一转,把话题带回来:“喂,你说…三人一间房,他们怎么睡?叠罗汉?”

  殷君宁:……

  想象了下叠罗汉的场景,殷君宁难得配合的勾了勾唇,她笑着让出一个位置,示意黎温进房,随后回道:“高低床。”

  黎温踩着殷君宁的影子走进房间,也不知道别人房间是不是这个标配,黎温发现这张床上放着的床单棉絮是全新的。

  她的视线在殷君宁脸上绕了一圈,当下明白过来,相比自己,殷大小姐或许更不适应今晚居住环境。

  装的还挺随遇而安的。

  黎温啧了一声:“那我们也去申请一张高低床?我不喜欢和你睡。”

  大巴山地处偏远,处理突发灾害的应急设施远远不够。

  今晚所有的应急物品,大部分是殷君宁带来的,寨子里倒是有高低床,但黑灯瞎火,外面的情况不好查看,民宿那条街成了废墟,没有谁可以再运来多余的高低床供她们使用。

  殷君宁折忠了下:“床没有,你可以打地铺。”

  “地铺?”黎温一脸你在搞笑。

  见殷君宁郑重其事的点头,唇角一如既往裹着通情达理的微笑。

  黎温磨了磨牙,侧过脸,将凹陷的酒窝对上殷君宁的视线。

  随即欲言又止,羞答答的捻着耳根发丝缓缓别在而后。

  感到一道视线从自己耳廓滑上喉头,缓而慢的烧热了氛围。

  黎温猛地收回微笑,见好就收:“别这样看我,你没有机会了。我呢,喜欢简丞。咱两即便睡一张床,我也没有兴趣跟你叠罗汉。”

  殷君宁没想到黎温会使出先发制人,色。诱这阴招,撩完人立刻不认账,顺便表明自己性向正常。

  "你和谁有兴趣叠罗汉?简丞?"殷君宁视线上扬,对上黎温的眼睛。

  女人杏眸内雾笼薄纱,不再清潋潋的温柔,裹着成熟女人内收的妩媚。

  身为天生的姬仔,黎温能直观的感受到殷君宁禁欲动作里随手勾带的成熟女人无法遮掩的性张力。

  而偏偏殷君宁一无所觉,说着话的功夫,随手脱下深驼色的大衣,衬衣扎在裤内。

  随着她脱衣的动作,拽出少许衣边,露出一截赛若白雪的细腰。

  再往下是弧度完美的翘臀,纤长细腿。

  黎温有些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殷君宁主动凑近,把挽在右手手肘处脏掉的外套展开,扬手,倾身。

  然后将外套挂向黎温身后简易撑衣杆上。

  黎温只来得及看见女人垂坠感极好的衬衣袖口顺碗部滑至手肘,入目是大片白皙的细臂,仔细看那手臂线条十分漂亮,没有枕头病弱公主该有的软乎乎肉肉,手臂蕴含了丝漂亮到惊人的肌肉曲线。

  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直到完成所有动作,对方才像慢半拍察觉到黎温的注视。

  殷君宁侧过头,与黎温的视线在半空相接,她的眼神是一贯的温柔,只嗓音略低了些,从喉腔里发出一尾暧昧的尾音:“嗯?怎么不说话?”

  这声音蒙着纱雾温柔缱绻。

  黎温尾椎骨发麻,又不确定温温柔柔、办事妥帖、毫无破绽、并且口口声声说自己有女朋友的殷小姐会做出反撩自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深的龌龊行为。

  黎温被撩的冒火,她瞥开视线,拉开两人距离,不自在的哼了声:“凭什么告诉你?。”

  在黎温耳根发热的当下,黎温没有看见,殷君宁眸色暗淡,出神的思索自己刚才莫名其妙较劲儿的行为。

  喃喃自语:“好像是没有必要。”

  她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没必要知道黎温跟简丞有没有上床。

  片刻后,殷君宁主动退后一步,重新祭出温柔和善的微笑,善解人意道:“行吧,那不问了。”

  *

  黎温和殷君宁一起铺完床,房间门被急匆匆敲开。

  门口站着艾迈斯,外国小伙的神情看似颇为急切。

  甚至于没有避讳黎温,隔着长长的走廊冲床边的殷君宁使了个眼色:“不好了。殷,出大事了。”

  这件大事两人自然不会当着黎温的面谈,殷君宁跟黎温打了声招呼。

  重新换了一件外套,这才不紧不慢走出去。

  而门口等待的艾迈斯已经来回在走廊里徘徊了三分钟。

  *

  山里信号不好,网络连接不上,黎温玩了一会儿单机游戏,也不见殷君宁回来。

  放下手机,黎温准备去楼下提两瓶热水上来。

  没想到电话铃声竟然响了,这种时候山里的信号不好,外界的电话能够打进来,即便不知道对方是谁,拨通电话的人大抵有点本事。

  黎温愣了愣,她仔细搜索了下自己以往的记忆又查看原主记忆。确认号码是陌生号,并不是以往熟悉的任何人。

  在电话锲而不舍的第二遍打来的时候。

  黎温慢悠悠接通了电话。

  “您好。”她祭出礼貌的微笑,而又在下一秒听见电话线那头中年男人熟悉的声音后,戛然僵持在脸上。

  “有没有受伤?”

  黎正华第一句话不是呵斥,隔着一根相距甚远的电话线,黎温甚至能够猜测到黎正华此刻的神色,他一定板着脸,握住电话,表情严肃。

  却在第一时间询她的安危,前生今世都是同样的反应。

  黎温的情绪自听见黎正华声音的这刻,短暂的崩了下,她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

  长久的沉默令黎正华略焦虑,自黎温十六岁后,把家里人搅合的永无宁日。

  亲手将他们之间父女、母女、姐弟的感情撕扯至精疲力竭后,黎正华已很久没有跟黎温正常说过话。

  此时他的声音再度扬起时,显得生硬而严肃。

  “我以为这些年你哪怕不回家,不认我这个爸爸,在外边住,但至少是安全的、幸福的、自在的。但你看看,你把自己过成了什么样?”

  黎正华重重的叹了口气。

  这边黎温捂住嘴,已然潸然泪下,当年黎正华赶她出家门的时候,黎温记得。

  中年男人佝着腰坐在客厅里,他重重放下手中的茶盏,头也没有回,冲拦在黎温身前的朱淑珍说:“别拦她,我就当没有生过这个女儿。 ”

  黎温记得年少的自己同样没有留下余地:“黎先生,在我心里,也当没你这个父亲。”

  可也就是这个撕破脸的父亲,在她生命遇到危机的时刻,口是心非的扑倒她的身前,被歹徒砍断了一只手臂。

  黎温忍住眼泪,告诉自己不急,穿书的这一世,她至少不会让悲剧重演。

  “对不起,爸。”

  黎温简单跟黎正华介绍了一下自己目前处境,并反复告诉他爸自己是安全的。

  不过在介绍情况的同时,她随口提了一嘴大巴山地质情况。

  这是在给黎正华提醒,也是试探,果不其然黎正华根本不知道大巴山的地势条件。

  几分钟后,黎正华告诉黎温明天会派私人飞机过来接她。

  黎温拒绝了这个提议,她有圣母系统和任务,还有简千亿需要处理,并且躲在暗处可以更清楚查出谁在背后让黎家破产。。

  现在不是与黎正华和解的好时机,她再也不会把自己摆在明面上,成为幕后始作俑者棋盘上的棋子。

  “爸,我这里的事情暂时没有处理完,你给我些时间。”

  黎温略微顿了顿,见黎正华犹豫,她没有给他劝说的机会,而是换了个话题:“阿姨下个月生日,您抽空帮我问问她对玫瑰香薰过敏吗?我有个朋友,有进口香薰渠道。”

  电话那头,黎正华愣在原地。

  他人在巴黎,身边的外国友人见他注视着塞纳河的剪影,眼底被城市里的光影与脂粉点亮。

  诧异的递过来一个疑问的目光。

  黎正华捂住听筒,用发颤的嗓音回:“是我女儿,在我不知道时候,长大了。”

  黎正华原本以为横亘在父女之间永远无法抹平的沟壑。

  最先迈出的是原本以为撞破南墙也不会回头满身骄傲的女儿。

  黎温长大了,在黎正华不知道的时候,女儿磨平了年少尖锐的棱角,但作为一个父亲,黎正华并不希望女儿的成长,因为成长的代价,是伤痛。。

  黎正华冲友人示意,走到角落里,满眼复杂对黎温说:“从小到大你阿姨最疼你……你送什么她都喜欢。”

  “温温,爸没跟你说过吧,南城黎家永远给你留了房间。”

  黎温哽咽了声,许久开腔:“嗯,我知道。”

  *

  挂断电话,黎温从兜内摸了根烟,点烟的那一瞬,殷君宁那幅嫌弃的眼神在脑海里晃了一下。

  黎温犹豫片刻,推开单间,打算找处无人地方抽根烟。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太倒霉了,自穿越以来,黎温每回抽烟都要被人中途打断。

  这处楼道之前显示正在维修,黎温站在二楼,依靠在楼道平层的横栏上,楼梯间四面敞开,正对着不远处灯火通明的祠堂,两地间隔不远。

  即便楼道没有灯光,也不至于昏暗的看不清脚下的台阶。

  在这里抽烟刚刚好,打火机的灯光还没来得及在黎温手里划开。

  不远处祠堂里突然传来一声喧喧嚷嚷的叫喊。

  黎温看见人群拥簇中的殷君宁走到祠堂门口,昏黄的楼道灯,斜射在她的脸上。那张脸,那副身段哪怕走在泥地里,都是一道鹤立鸡群的风景。

  “还我孙子的命来。”

  随着这一声嘶吼落地,祠堂里本是痛哭的老太太杵着拐杖朝殷君宁的方向疾冲,声音尖锐沙哑,哒哒哒,拐杖落地。

  老太太睚眦欲裂企图上前拽住殷君宁,却又在走近时,被殷君宁带来的人轻松拦住。

  村长以及村民稍后赶到,两拨人分站在两头。

  随着老太太凄厉的尖叫扬起,村民们不约而同露出愤怒的神色。

  黎温注意到本地村民看殷君宁的目光变了,不再是敬畏,他们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谴责、质疑以及兴师问罪!

  黎温掐断烟草,又看了眼人群里垂眸的女人纤细的背影,低骂了声:“麻烦”。

  嘴上这么说,当下却不做思考,快步朝两波对峙的人马走去。

  她觉得这群村民要搞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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