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宁站在陵墓的入口。
他的脸色难看的可怕。
在他的前方, 牧守神情淡漠的看着闫宁和他的手下。
牧守的周围, 无数骸骨从地底爬出, 行尸跨过生死的界限,从冥土来到人间。
闫宁带来了他绝大部分的手下, 可牧守从冥土唤起的尸骸比闫宁的手下要多得多。
沉睡在冥土之中的死去之人数量可远远要比活人多。
“墓犬……你疯了吗!”
闫宁的声音带着不敢置信。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在凡间沟通冥土!”
牧守漠然的抬起头:“我为何不敢?”
“就因为我一旦沟通冥土,凡间的人道大势就会将我排斥会冥土吗?”
闫宁不知道牧守为什么能这样平淡。
墓犬一族诞生自冥土,是所有死去之人对人间留恋与渴望之情的汇聚,使得象征死亡的冥土上诞生出了生命。
它们是被冥土所眷顾的一族,天生就拥有沟通冥土, 御使众鬼、群尸与骸骨的神通。
但讽刺的是, 墓犬一族被冥土眷顾,可墓犬本身却都不情愿待在冥土。
它们诞生的源头, 使得它们宁可放弃冥土这个最适合它们且眷顾它们的故乡,在并不欢迎它们的人间被凡人轻蔑的当成守墓的狗,靠着守在陵墓附近,汲取尸骸逸散出的一点冥土鬼气维持生命,也要留在人间。
墓犬天生的神通很强大,不用过多修炼,就已然强过修行百年的方士。
可所有的墓犬都不会愿意使用这个能力,因为用的越多,人间属于生者的人道大势就会越发排斥墓犬。
本身就不是很情愿接纳墓犬进入的人间, 便随时都会将墓犬赶回冥土。
墓犬一族可都是宁愿死在人间, 也不想回冥土的。
这也是为何闫宁一开始就笃定的说墓犬一族都是戴着枷锁的困兽, 不足为虑。
长久的笃定让闫宁一时根本无法接受, 牧守居然挣脱了自我限制的枷锁,在人间沟通冥土,招来了冥土的行尸与骸骨。
牧守俯视着面色铁青扭曲的闫宁。
在她身边氤氲着的来自冥土的气息亲昵顺从的缠绕在牧守的周身,与人间的灵气对她的冷淡排斥截然相反。
牧守清楚,只要她愿意,她随时能够被接引回冥土,在冥土上,她作为唯一的墓犬,就是当之无愧的冥土大君。
即便没有回去冥土,她现在仍然能够如臂使指的操纵着无数的骸骨行尸。
“去,解决掉他们。”
牧守一指闫宁,在她的身后,数之不尽的骸骨形成森白的浪潮,被它们淹没的地方,绝不会留下活物。
动作稍显迟缓的行尸紧随其后,再后面,是更多飘忽在半空的鬼类。
冥土行军,不外如是。
闫宁的手下半是身怀武艺的江湖人,半是走邪门歪道的方士,平日里面对的都是江湖纷争或几人斗法,何曾遇见过这种行军一般的大场面。
江湖人光是在看到那些骸骨行尸与游魂之时,就已经被吓得手脚发颤,垂死挣扎过后,被绞杀殆尽。
方士们则底牌尽出,自伤的手段一个接一个,也不过在骸骨行尸的冲击之间,勉力支撑几分,可心底却是绝望的。
鬼哭狼嚎的惨叫在陵墓的石室中回荡着。
闫宁扫过袭来的骸骨行尸,似是发现了什么的眼中闪过一丝震怒。
他猛然抬头,质问牧守道:“你杀了他们!杀了堰村的人!这些尸骸中有我堰朝遗民!”
牧守目光冷淡:“是又如何。”
“你!”闫宁握紧了拳头,“他们好歹帮过你和守陵人!”
牧守冷笑:“然后在你以堰朝皇族的身份去找他们的时候,毫不犹豫的选择站在你那一边,在我采来拿去给大夫配的药材中,下了穿肠蚀骨的毒?”
闫宁脸庞一阵扭曲:“嗜血的孽畜!”
“我不嗜血,也不喜欢杀戮,但你不应该让他们动药材。”牧守一回想起林柒差点因此而死,杀意就止不住的在心中涌动。
“即便如此,你也不该杀了他们!”
牧守瞥了他一眼:“真是可笑,他们的死,难道你这个命令他们下毒的人就没有责任,还是说你就那么笃定我不会杀了这些要害我心上之人的家伙?”
闫宁惊愕。
心上人?两个女子?
墓犬与守陵人是这种关系?
所以她才下此狠手是吗。
闫宁握紧的拳头忽然松开了。
到了这个时候,闫宁神色反而冷静了下来。
“成王败寇,我输了。”闫宁声音很平稳。
并非他有什么翻盘的后手底牌,而是事到如今,大局已定,一切都已经到此为止了。
以双方的立场,求饶是无用的。
既然如此,作为一个帝王,哪怕是亡国之君,闫宁也不允许自己输了之后,还要歇斯底里的丢掉最后一丝尊严。
他负手而立,站在众人最中间,满是帝王的傲慢。
当闫宁看到牧守在收集自己手下死后的怨气时,他恍然大笑:“你居然在收集怨气,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守陵人怕是命不久矣了吧!”
牧守眉头狠狠皱起。
“难怪,难怪你会沟通冥土,难怪要在满月之夜,原来你想将守陵人化为僵王!”
牧守道:“是……又如何。”
汹涌的骸骨、行尸与幽鬼将闫宁淹没之时,闫宁满是恶意的道:“我断言,你必将难以得偿所愿!”
牧守漠然的听着,眼中神情深如寒潭,让人看不穿她此刻的心中所想。
……
林柒醒了过来。
她感觉自己的状态是来到这个任务世界以来最好的,没有了牵灵症带走生机以致的虚弱,也没有风寒带来的干涩头疼。
可她的身体不适应该已经油尽灯枯了吗。
她还以为,再睁开眼睛,看到的会是下一个任务世界来着。
心中疑惑着,林柒动了动身体,想要坐起下床,去找牧守。
她直觉,状态变好,是因为牧守。
然而当她起身的时候,却发现,她的关节似是出现了无法抑制的干涩,动的很艰难,缓慢的像是好几年没上过油的齿轮。
接着,更多的异样被发现。
身体僵硬,体温冰凉,口中的四颗犬齿,也尖锐的不正常。
她觉得自己似是睡了很久,这些变化是在她睡着的时候出现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
牧守没有叫醒她吗?
时间过去多久了?
埋伏闫宁的事情该怎么办?
许多疑问出现在心中。
她僵硬的推门走出,意外的发现,因为躺的地方是屋子的床上,所以她一时没看出来,这里是在陵墓中。
木头搭建的房子与陵墓的石室显得画风截然不同,像是在水墨风景画里出现了一个素描人物一样。
而更让林柒觉得她的身体不对劲的,是她最开始居然没有发现自己身处陵墓。
她的眼睛看穿了黑暗,使她没有发现周围无光,陵墓中的阴冷寒气也仿佛对她产生不了影响,仿佛她身体中流动的血液就是凉的。
这样的身体,让她牧守觉得,她不想是个活人,倒像是一具尸体。
“幽。”
在她失神的时候,牧守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林柒下意识的回头,看到牧守在木屋的屋顶上。
她从屋顶上跳下,落在林柒身前不远。
林柒身体的虚弱让她已经习惯被牧守抱在怀中,尤其是先前戳破最后一层纱,更是让她想要亲近牧守。
她习惯性的上前几步,想要靠近一些牧守。
可牧守却神情不定,后退了一步。
“阿守?”林柒看穿了牧守此刻的心虚。
她心下一沉,确定了自己身体的变化绝对与牧守有关。
“阿守,你告诉我,我的身体到底是什么回事?”
林柒不再靠近牧守,沉声问道。
牧守垂头沉默了良久。
久到林柒心中已然有了判断的时候,她才开口。
“你的身体……生机太过稀薄了。”牧守有些艰难的说,“如果不做些什么,你会死的,所以我……”
“你把我变成了僵尸,对吗?”
林柒先一步面无表情的截道。
“……是。”
“……”
林柒没有再理牧守。
“我现在是……僵尸?”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铁青僵硬没有血色的双手,不由的喃喃着。
好半天,她也不知道是接受了这个现实,还是想要避开它,她抬起头,不再注意自己绝非活人会拥有的双手。
她把目光投向陵墓的周围,僵尸的夜视能力让她可以穿过黑暗,看到了陵墓中缓缓游走的那些……‘人’。
有几分熟悉,似是林柒偶尔睡醒时,越过窗户看到的村民。
“这些是……什么?”
林柒语气沉重的可怕。
她不敢想象那些或氤氲鬼气凝身或全身僵硬铁青或之余骸骨行走的‘人’是怎么变成了这样,又是被谁变成了这样。
牧守垂下头,看着地面,不与林柒对视。
“他们是鬼卒。”
“为什么他们会变成鬼卒,不要以为我认不出来,就在我前一次醒着的时候,他们还是这里的村民,普普通通的村民!”
“他们要害你,在给你喝下的药材中下毒!”
“下毒的是整个村子的人吗!你杀掉的可是整个村子!”
林柒惊怒不已,语气激烈。
在这些鬼卒中,林柒看到的可不止是给她看病的大夫和教牧守煎药的大娘。
牧守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心虚的撇过头,过了片刻,她的声音才传来,说的却是有些无关的事情:“你之前……快要死了。”
“我知道!”
林柒语气很冲。
牧守却一点也不介意,仿佛没有感受到林柒对她此刻的抵触一般,眼眸低垂,继续说道:“人若是死了,再化作僵尸,便是诞生出了神智,也已经算不得生前的那个人了,唯有在活着的时候灌注鬼气、尸气、阴气和怨气入体,方才能够保持原本的神智化为僵尸。”
“……”
林柒垂在身侧的手掌已经在微微颤抖,她忍不住抓住自己的上臂,指甲深深嵌入其中,即便如此,她也无法压下心中汹涌的愧疚和自责。
说到这个地步,林柒已经大致清楚了一切,也猜到了为什么那些村民会化为行尸游鬼,又是为什么,整个堰村的人都变成了鬼卒。
大抵就是闫宁不知用什么方法,让村民趁着牧守不备的时候,在她的药材中下了毒,却被牧守发现。
而牧守,她为了让林柒活下去,选择了将林柒变成僵尸。
变成僵尸需要尸气,这些村民又恰好对林柒怀有恶意。
一切就发生了。
“所以……所以你就……杀了他们所有人,然后将我……变成了僵尸,是吗?”林柒声音颤抖。
牧守本是垂着头的,带着心虚的不敢看林柒。
可这个时候,她却忽的抬起头,目光灼灼的凝视林柒。
“我对不起其中的一些无辜之人,但我绝不后悔!”
“若不这样做,难道要我看着你就此死去吗!”
牧守斩钉截铁的道:“绝无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快结束了,下个世界是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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