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你带着我写的介绍信,去长厚银号借来五百万钱。”
“什么!我还没开始赚钱,你就先要我背一屁股债?”
“废话,不背债,你拿什么去囤货?”
“我不要,我拒绝。我爹爹千百次教训过我,绝对不可以欠别人的钱,也绝不可以让别人欠我的钱。”
汪星泽摇摇头:“这便是许多货埠商贾一辈子也没法把生意做大的缘故。小白,我告诉你,你看到的所有那些大商铺、大东家,几乎没有几个是不背债的。有本事借着别人的钱,供自己发财,这才是暴富的真正原因。你以为我这么年轻,就有这么大的产业,还真靠一天天积累啊?那得积累到我两鬓斑白都不会有今天哦。其实,还不是因为我这人特别会借钱。”
白栎挖挖鼻:“你该不会是用你的武力逼迫别人借钱给你的吗?”
“我的发家史,以后再与你详说。你先听我的,去借钱,本来你这样一无所有的小丫头,进银号是一个铜板都借不到的,但是有了我这封信,你就大胆地去吧。”
白栎犹豫再犹豫,犹豫再犹豫,可最后,她还是抵抗不住那神秘的财富诱惑,接过了信笺。
在进入长厚银号前,白栎还特意向雪铃借了一身看着就很贵气的裙子和钗饰。
“小白,你这是要干什么去啊?有什么名门宴会要参加吗?”
“不是啦,雪铃姐,我这是要代那个汪星泽去银号借钱。那个汪星泽说啊,越是要借大钱的人,就越要打扮得阔绰富贵。”
“噗,这都什么鬼说法。小白啊,你结识的这些人真的好奇怪啊。”
想着雪铃她们也不会理解自己的激进做法,白栎也不再多说了。
整理靓妆,端上做派,白栎带着团儿来到了长厚银号。
借个钱都还要排队。
还要排一个时辰的队。
“呵欠……”团儿都有些撑不住了:“小白姐姐,我肚子好饿啊。而且很困,通常这个时候我都午睡了。”
“再忍一会儿,很快就到我们了。呐,这些点心,你都拿去吃吧。”
“小白姐姐,你看那个人!那不是辛夷姐姐吗!”
白栎顺着团儿所指的方向看去,居然真的是辛夷。不过对方已然是一位正经的贵妇了,身旁还围着两个穿金戴银的丫鬟。
才分别一个月而已,辛夷整个人的面貌都完全不同了。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金钱的力量吗?
“那就谢谢王掌柜了,王掌柜果然是最通情达理的。这两个月的利钱就涨到十三厘好了,我家相公说了,等手上这批货出了,立即与王掌柜结清账目。”
“不急不急,娘子都愿意接受十三厘的利钱了,那就多借一段时间也无妨。”
辛夷在王掌柜的迎送下离开,根本都没有留意过角落里的白栎。
“一个月的利钱就要十三厘,这个辛夷家的相公究竟养的是什么金蛋生意啊……”
“这位小姑娘,您有什么需要啊?”王掌柜又亲自过来迎接了白栎。
“王掌柜您好,我是受汪星泽的嘱托来借钱的。”说着忙奉上信笺。
王掌柜扫了一眼信笺盖戳,怀疑地问道:“你是汪大东家的什么人?”
白栎支吾道:“呃,我是、我是他新收的丫鬟。”
“丫鬟?那为什么他说这笔钱是以你的名义出借的?”
“这……”
“五百万钱,倒也不能算是很多。只是,小姑娘,你确定你要以每月九厘的价目来借这笔钱吗?”
“九厘?!”白栎的脑子瞬间灵活了起来:“没问题啊,好啊,九厘就九厘!”
“虽说有汪大东家给你做担保,确实不必担忧。可是,小姑娘,老夫还是不免要多问你一句,你借这么多钱到底是要做什么?你确定你还得上?”
白栎面对质疑,还很灿烂地笑了起来:“掌柜的,你都肯给我九厘的价目了,就算我什么生意都不做,拿去借给方才那位娘子,也能拿个四厘的价差!我为什么还会还不上?这样好的买卖,简直多多益善啊。”
王掌柜哈哈大笑起来:“你这丫头,好大的胆子,竟然还想学我们银号放钱。也罢也罢,看在汪大东家的面子上,我就接了你这新客罢。只是,出去了可别乱说话,这么小的数目,还是新客,我们通常都是要十五厘以上的。除非你借到上千万的数目,才能有方才那位娘子的十三厘。”
白栎这时就明白了汪星泽所说的会借钱是什么道理了。有这个能低息借到钱的本事,着实是躺着就能发财啊。
背上了五百万的巨额债务,白栎兴高采烈地回了家,满面的西湖春风,连米饭都多吃了一碗。
白老爹就问了:“栎儿啊,你说你今儿是怎么了,什么事叫你高兴成这个样子?”
白栎只得假装神秘地糊弄了过去,总不能对自己老爹说这么高兴是因为欠了一屁股的债吧。好歹也是五百万钱,虽然白老爹在吴山坊已经算得是过得不错的富户了,总家产也不过六百来万。
趁着白老爹睡着后,白栎又偷摸着赶到了南港。
“钱已经顺利借来了,然后呢?”
“你跟我来。”
汪星泽把白栎带到了一个十分阴暗但干燥的大货仓。
“这里是三个月前从扶桑运来的硫黄和硝石。”
“硫黄?硝石!你怎么可以藏有这种东西!你难道不知道这要被官府查获了,你就完了吗?”
汪星泽嬉皮笑脸道:“对呀,我知道啊,所以我要把这批货卖给你啊。这里是货单,你看一下,总值五百八十万左右。我也不要零头,你给我五百万就好了。”
白栎嘴角微抽:“汪……星……泽……你是不是因为记恨我几次三番地拒绝你,为了报复我,就想出这种损招……我拿我身家性命去借的五百万!你居然叫我拿来买下你这批黑矿!你是想要我死无葬身之地啊!”
“你就说你买不买吧?”
“我!不!买!我要把这笔钱还回去了,告辞!”
“真的不买?”
白栎头也不回地收拾起票子:“汪星泽,你给我记着,你以后再也别想吃我们如意楼的外食了!”
“哈哈哈哈哈!小白啊小白,你说你为什么这么可爱。你报复我的方式就是不让我吃你家的外食吗?”
“何止!我家的酒茶也没有你的份了!”
“好吧,你不买就算了,那我只好以两千万的价钱转卖给阿尤布的蕃商了。”
白栎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两……两两两千万?!”
“小白,你知道金帐汗国吗?”
“这个我知道,是蒙古的可汗拔都,攻掠西方诸国后建立的。好像,我想想,好像就是五六年前的事情吧。当时我爹爹说,蒙古人西征那么顺利,占了那么多的土地和子民,应该不会再来攻占我们大宋了。”
“呵,也许你们临安人都很喜欢自欺欺人吧。蒙古人完全不懂得适可而止,也不会像我们宋人一样小富即安。他们要的,是更广阔的土地和子民。我来告诉你,如今的蒙古大汗蒙哥,正准备让他的兄弟继续西征。”
“他们还要西征?”
“金帐汗国毕竟不属于蒙哥他们这一支的。拖雷的几个孩子也想要在西方建立属于他们自己的帝国。也许不出三年,他们蒙人就要再次踏上西征的步伐了。”
“嗯……不过这或许也是一件好事,至少对我们大宋来说。”
“好事?呵,也许吧。因为蒙人西征,我们就可以放松警惕,放松戒备,减轻军资投入。小白,你一定不敢相信,这批上等的硫黄和硝石,其实背后的真正买家,就是我们的仇敌蒙古人!”
“你说什么!卖给蒙古人?!蒙古人也会用我们的火器吗?”
“你以为蒙古人还是几十年前靠两把大刀杀出草原的蛮子吗?他们早就学会了我们的火器战法,还有了正规编制的炮营。只不过,硫黄硝石这些东西,还是扶桑出产的最好,他们轻易不能买到,便只能靠阿尤布的蕃商为他们进口。”
白栎颤抖道:“汪星泽……所以你……把这么重要的军事资源,卖给我们的大敌,卖给我们的仇人,你真的不会愧疚吗!这和通敌卖国有什么区别!”
“你以为我不想卖给我们大宋自己的火炮营吗!若是他们肯要,我哪怕不赚钱也愿意给他们持续供货。可他们……临安临安,偏隅一安,我们大宋已经临了一百二十多年的安乐了……你不会懂的,我也不懂。为什么,我们大宋所指望的保家卫国的将士,他们宁愿去吃几万钱一席的香酒热菜,宁愿去买几十万钱一盏的琉璃摆饰,宁愿给自己的十几个姬妾购置数不尽的花园宅院,也不愿把这些钱用在国家和子民真正需要的地方。”
“汪星泽……”
“这批货,我存在这里三个多月了,火炮营的人也都知道。他们若需要我的货,早就来提了。可是,他们没有,也许永远也不会来……我想了很久,卖给阿尤布的蕃商也不一定是什么坏事,我们赚不了蒙古人的人头,就去赚他们的钱吧。让他们放心大胆地去西征,也为我们大宋的苟延残喘,再争取一些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