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

  干, 想骂她。

  容长术已看到了她,心下惊讶,转瞬化作怒气, “容寄雪!孽徒!你还敢回来?”

  容寄雪当没听见, 依旧和不夜玩笑, “你不会打不过他吧?”

  容长术停了一下攻势, 不夜喘了口气,没好气道:“你刚刚不也没打过?再说你还拿了本座一半修为,哪来的脸嘲笑本座?你到底跟谁一边的?”

  容寄雪还笑,“你觉得败给他是我放水了?”

  “难道不是?”不夜化成人身, 跟她站在一块儿,俱是一身黑,只有一双眸子绿幽幽的, “你打什么主意本座管不着, 你可别自寻死路。”

  “自寻死路?”容寄雪轻声重复, 眼神扫过容长术,“你觉得他能成神是因为我放水?”

  不夜不讲话, 他倒不知仙界什么时候还有这等本事的人, 修为不比当年那只凤凰差, 甚至还更高一筹。他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 “你倒有个好爹。”

  确实是个“好爹”。

  容寄雪没反驳, 浅浅笑着, 轻轻吐出两个字, “加油。”

  不夜身上有伤,应该没在容长术手上讨到好处。真是稀奇, 理论上容长术与不夜也对上过, 连他也没看出来他的实力。容寄雪垂下眸子, 嘴角的微笑落下来,他可真是藏得够深呵。

  不过放心,藏了两辈子,也该轮到他了。

  容寄雪往后退开,一步一步走下去,笑容又重新回到脸上。

  “不夜,”她声音依旧轻柔,“他的真身是蛇,软肋在哪儿你比我清楚。别的喽啰我来处理。”她说着笑起来,语调整个儿上扬,“上古神魔,你可别叫我失望。”

  威胁意味儿十足。

  没说究竟站在哪边。

  两人这不牢靠的关系,不夜也不敢强行拉她,她要真是反水向着容长术,他就全玩完了。“容寄雪!有本事你把修为还我!”

  容寄雪头也不回,嘴角的笑意越漾越开,“我哪有您有本事?”

  容长术还想上来拦她,被不夜一剑挡了回去,“臭老头,咱们之间的账还没算清楚。”

  打蛇打七寸,不夜还能不懂?

  “一条臭长虫,”不夜呸了声,化回真身欺了上去,“也配搞这种做派。”

  容长术气得要死,他还没搞明白容寄雪怎么知道他的真身,逼不得已和不夜打起来。

  两人打得有来有回,灵气和魔气纠缠,天地间风云变幻,风吹得青岳的树沙沙作响。

  容寄雪走到谢颜身边,饶有兴致地抬头看了一会儿,“成神了也就不夜一半的实力啊。”她声音不大,刚好够八岐众人听见,“真是高估他了。”

  她这副洞悉一切的模样,把八岐几位奄奄一息的长老吓得够呛。但谁也不敢问她,包括谢颜。她身上的魔气毫不收敛地外放,压得他们几个几乎喘不过气。

  她看了一会儿,收回目光,在谢颜身边蹲下。她脸上的笑容温柔极了,是以前一贯的模样,一双眸子却凉薄似冰,谢颜连看都不敢多看,低低叫了声“大师姐”。

  “谢颜师妹,”容寄雪柔和着嗓音,手指点在她眉心,“先前在八岐,多谢你护着桑桑。”

  明明魔气还缠绕在四周,她手指点上来那一刻,温润的气息一下子包裹在经脉里,飞速修复着她体内的伤,谢颜难掩震惊,说话都有些不利索,“多……多谢大师姐。”

  真正惊讶的是旁边的几位长老仙尊,年纪稍大的都认出来,这是神术——上气清疾咒。

  几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吱声。

  “你还当我是大师姐啊,”容寄雪弯了弯眸子,“那就更不能不管你啦,方才,多谢你的剑,可惜断了。”

  身上的伤好了大半,谢颜坐起来,想说没关系,容寄雪已经抽出来一把新的,递给她,“这把剑我从没用过,今日还你作赔偿。”

  比她自己那把品阶高上不少,谢颜也不扭捏,坦荡收下,“谢谢大师姐。”

  她刚刚听见大师姐说下来解决小喽啰的时候,还有点怕。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容寄雪心情不错,站起来还笑着问她,“你与桑桑出头,星月宗的那个小姑娘不会吃醋吗?”

  她啊。心间泛起一阵苦涩,谢颜摇头,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她抬头,刚想说人死不能复生。话还没说出口,容寄雪已经走了。

  和刚刚来时一样,她重新走上去的姿态,也是一样的从容不迫。

  那个问题,好似不过是随口一问。大师姐只把褚灵小师妹一人放在心上而已。

  上面的战局似乎愈发焦灼,谢颜看不出来谁胜谁负,隐隐觉得大师姐上去,一切就要终结了。

  容寄雪步履缓缓,硬是一步一踏走出了闲庭信步的模样,她一只手把玩着腰间的挂玉,慢慢站在了不夜身边。

  “还没打完呢?”她笑着问。

  两人都气喘吁吁,一黑一白的衣服上都是血迹,引神鸟仍然唱着不知名的歌谣,盘旋在空中。

  不夜化回人形,唾出一口血,“一会儿我杀了他,你可别找我算账。”

  毕竟是上古神魔,修复能力极强。

  容寄雪好笑的看了他一眼,“咱们不才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吗?”

  不夜哼出一口气。

  这个臭丫头,天道那关你还没过,也就只能在他面前逞威风。

  “我有话跟他说,”容寄雪微微笑着,“但我确凿不是他的对手,天道的禁制伤了我本命灵根,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你不快些,我倒是怕咱俩都栽在这里。”

  她笑起来,语调平平淡淡,不夜一下也分不清是真是假,但却下意识不怎么相信这个臭丫片子。

  不夜出手很快,容长术对上他,并未落下乘。

  耐心耗尽,也差不多到了时候,容寄雪缓缓化出神剑,站在原地,周身的气势乍然一变,风流云动,灵气魔气融在一起飞速旋转。

  剑气如流光长啸,唰的一下穿过了还在缠斗的两人。两人几乎是同时喷出一口血,直直往下落。

  “哎呀,”容寄雪轻轻叹出声,“不好意思呀不夜,我准头不太好,把你和他串一起了。”

  神剑上蓝光闪烁,乖巧待在她手上。她说着抱歉,神情却没有一丝歉意。

  不夜:“……你大爷。”

  灵力和魔气不约而同流逝,不夜和容长术齐齐摔在青岳山上。

  砰的一声,震天动地。

  容寄雪缓缓跟下去,站在他俩面前,眉目间仍旧温和,神剑上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血迹,她只用剑气,就重创了两人。

  不夜趴在地上,甚至没有办法恢复龙身,“容寄雪!你到底想干什么?!”

  “想帮你啊,”容寄雪偏头,无辜道:“误伤而已。”

  不夜气得说不出话,那把神剑上带着神灵之气,飞速消散着他体内的魔气。

  容长术死死盯着她,眼里的阴鸷分毫不掩饰。

  这又不是阴谋,这是阳谋。知道她不怀好意又怎样?实力差距摆在这儿。指望她做壁上观,本来就是痴心妄想。

  容寄雪好笑的转过去看着容长术,“方才我说有话同你说,是真的。”

  容长术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魔气在他体内叫嚣,蚕食着他的生命力。一身魔气却能用神剑,她从一开始就在算计他!

  “你到底是什么人?!”

  容寄雪蹙眉,剑尖指在他嘴边,“嘘,只是我

  有话同你说,不需要你开口。”

  “你一定很想杀了我吧?”容寄雪展颜笑起来,“但你又不敢对不对?”

  容长术死死瞪着她。

  “你隐藏实力这么久,”容寄雪越笑越开心,“应该没想到有这么一天吧?”

  他确实没想到。他以为容寄雪修为再高也不过是个魔物,即便动手伤她,也不过如此。

  他万万没想到,容寄雪修为如此变态,居然还能驱动神剑。她居然有神剑!

  “让我猜猜,你是怎么做到的呢?”容寄雪往旁边走了一步,剑从容长术脸上拖过去,划出一道血痕,“是吸收了我娘亲的修为和能力对吧?接收了凤凰一脉的传承对吗?”

  “你倒是很会韬光养晦啊,”容寄雪转回身,看见了剑上的血迹,蹙了蹙眉,掏出帕子仔仔细细擦拭着,“骗过了所有人呢,很厉害,天道也被你骗过去了呢。”

  容长术咬着牙,气得说不出话。

  “不过没关系,女儿知道就行了。”容寄雪蹲下去,用剑指在他心口,“您瞧,天道不会觊觎您啊,被迫成神的滋味儿不错吧?”

  大颗大颗的汗珠从他额间滴下来。容长术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满脑子都是——完了!完了!容寄雪也参透天道了!

  她的示弱,都是陷阱。她引他暴露实力!

  “您别怕呀,”容寄雪笑眯眯地,“您放心,我绝对不会杀您。”她把剑在他身上划过来划过去,力道拿捏得刚刚好,只听见剑划在布料上,撕拉撕拉的声音。“女儿怎么舍得杀亲爹证道呢?”

  她凑过去,声音极低,“天道自然会收拾你,容长术,你怕了一世的天道、你躲了一世的天道,很快就会收拾你,用不着我动手。”

  容长术一口气没接上来,气得直接撅了过去。

  死气漫出来,根本也不用容寄雪再出手。她那一剑,完全可以瞬间要了他的命。她还收了手。

  引神鸟立即从天上飞下来。

  盘旋在容长术身边。

  容寄雪站起来,继续用帕子擦了擦剑,随手将那帕子扔在了容长术身上,转身,看着不夜,意味不明地笑起来。

  不夜持着魔剑,咬牙拄地站起来,后背上全是冷汗,“你干得漂亮,虽说误伤本座,但本座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

  “苍穹境这新造出来的神灵已经殒落,”不夜跟着笑笑,努力与体内容寄雪那把剑上的神灵之气对抗,他太久不调用神灵之力,全是不熟悉的感觉,“咱们魔道占领苍穹境指日可待。”

  容寄雪勾了勾唇,眼睛微微眯起来,声音冰冰凉凉,“是么?”她反问。

  不夜一身黑袍破破烂烂,腹间被容寄雪的剑气穿出一个大洞,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你想反悔?”不夜吸着气,盘算着恢复时间,“你不是想杀了我吧?”

  “怎会?”容寄雪转动着神剑,不动声色地吸收着四周的魔气,眉间的优昙婆罗花颜色愈发鲜艳,“我像是那种人吗?”她笑说。

  引神鸟从中盘旋而上,嘴里依旧唱着那首不知名的歌谣,仔细去听,依稀是——

  “魂乎归徕,凤凰翔只。”

  “君葬用寿羽,御柩用羽葆。”

  “神祇神祇,越人祸福。”

  “来兮何极,去兮何庸。”

  不夜往后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