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夏这会儿和程希正摸到大门旁边的墙边, 悄悄摸摸准备翻墙。江知夏倒是可以光明正大出去, 然而带着小程希, 只能夜奔啦。
正好今天的保安都去各处巡逻了，两个人做贼一样溜到墙边, 一路上都没有撞到人。
江知夏对此轻车熟路，垫着程希的脚, 看着她爬到墙上。
程希刚开始犹疑着：“我很重的, 垫着你的手会痛。”
江知夏捏她的小胳膊：“这么瘦，我一只手都能抱起来。乖，相信我。”江知夏的力气本来就不可与寻常女生同日而语, 是实打实能撂过壮汉的人。
程希犹豫了一下会儿，小心地顺着江知夏的助力爬到墙端，一边注意着不要让自己的姿势太狼狈。
江知夏可不知道自己小朋友在她面前小小的包袱, 她看着对方上去，就叮嘱道, “等我上来, 下去接住你。”
程希刚想说我可以跳下去的，听到她这个话，乖巧地点头。
江知夏长手长脚, 姿态潇洒地一跃一攀, 就跳上墙头，再往地上轻轻一落，体操表演一样，明明别人做来束手束脚略带狼狈的动作, 在她这里格外流畅动人，充满了少年人的英气和自由。
一如她的灵魂一样，熠熠生辉。程希看得闪了神。
江知夏已经在下面张开双手：“希希，下来，我抱住你。”
“放心，肯定不会摔。”
她还想再劝，让程希对她放心一点，就见小姑娘毫不犹豫地点头，轻灵的声音落在耳边：“我相信夏夏。”然后充满信任地掉进她的怀里。
像扑了一个怀抱的春天。
很奇怪的感觉，但那一瞬间，心好像突然就满了。
“接住了。”程希轻笑。
江知夏把人抱在怀里，少女独有的香气扑鼻而来，她的微笑还在耳侧。江知夏定定地看着全身心依赖着自己的人，心跳少有的乱了一拍，她回神，只把这当作程希突然跳下来一瞬间让她猝不及防的原因，因此把人放下来，捏捏程希的脸，让她站正。
“真棒。我们去玩吧。”她给程希理好围巾，把程希的手握在手里牵着。
”带你看一下锦江的夜晚。”江知夏道。
“好。”程希也不问她为什么要带自己翻墙出来就为了在街头走一走，只是回握江知夏的手，跟上她的脚步。江知夏的手心特别暖，小太阳一样，就像她本人。
江知夏一边走一边给程希介绍：“以前这里种的是法国梧桐，后来挖掉就变成香樟树了。”
“其实我喜欢法国梧桐更多。”
“之前这边有个幼儿园，我以前就在这里念书，后来规划到其他地方去了。”
她拉着程希，给她介绍自己从小生活过的印记，其实对她来说，也是再一次重温。程希认真侧耳听着，不时给出自己的回应，顺着她的话好像真的看到一个小小的江知夏，从一个小豆丁长到今天的亭亭玉立。
两个人顺着街道一直走，一路的商店开始逐渐关门，门口摆满了圣诞的装潢，挂着礼物的圣诞树还在闪闪发光，和漆黑的夜晚相得益彰，还有身边不时路过的形形色色的路人。归家的下班族、小情侣，和牵着手漫步的两个少女，衬出了一种静谧而又和谐的气氛。
在这样的气氛下，白日的喧嚣褪去，让人的说话声都不由自主平和下来，在冬夜里轻轻流淌。
“这条街，我小时候有一个卖手抓饼的老奶奶，价格便宜分量大，我一个人吃不下，就和我妈分一份，可惜后来老奶奶去世了，再也没有出现在这条街上。”江知夏的语气里面有些眷恋，不可避免地想起逝去的夏茵。
程希侧头看到她轻轻落下的缱绻的长睫毛。她知道她没说出来的那句话，就算有手抓饼，也没有和她分的那个人了。
“以后遇到好吃的，我和你分。”程希摇摇她的手，她可以说出更多安慰别人的花哨的话，但面对江知夏时，脱口而出的只有这样平实的一句。但她想让江知夏知道，她总会在她身边的。
江知夏停下脚步，看着她小脸上的认真，心底的些许低落悄然离开，她莞尔一笑，摸摸程希的脸：“希希真好。”
她转而给程希讲起她小时候逃学、打架的囧事，把程希逗得笑起来，也跟她分享自己小时候被猪吓到，从田埂上栽下去的趣事。
江知夏看着雀跃谈笑的程希，唇角上扬，心里是得偿所愿的满足。
还是前世的时候，她曾经跟程希讲起，她那个时候一旦心烦意乱，就会从家里溜出去，沿着锦江的街头一直走一直走，晃荡在街上彻夜不归，等到第二天凌晨再回到床上。一身利索的打架功夫就是那个时候练出来的，毕竟作为一个女性，在晚上出门的危险远远大于男生，如果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江知夏也不会以身犯险。
她那时真的是太烦了，失去夏茵以后，就好像人生永远缺了一块，无法愈合。就叛逆，用不在意的外表来掩饰自己，即使是大学，她也经常从寝室翻墙出去，四处晃荡。
失去江勤的时候，她以为自己撑不住了的，尽管还有事业要支撑，尚且年轻稚嫩的她，一时还经受不住这生命的失去。还好有程希。这个和她同样怀着对两个人思念的姑娘，这个得到比她更少却始终微笑的姑娘，让江知夏掩起伤疤，恢复她吊儿郎当的模样。
所以是跟其他人不一样的。重生回来的江知夏把对方纳入羽翼看惯，却逐渐被年少的程希打动，越来越亲密，可现在的她还没有深想。
带程希出来还是因为聊起这件事时，程希说自己难过时就从来不乱走，因为知道自己无处可去，意识到这点一定会更难过，所以就坐在桌子面前做题，一道一道做过去，幻想着自己有一天，是可以主宰自己命运的。
江知夏看着她云淡风轻的模样，就想，有一天一定要带她出来走一走，顺着她走过的痕迹，带程希走一遍。
人在这样的夜里总是会忍不住吐露心声。
江知夏给程希讲自己的人生规划。
“以后我一定会建很多学校。其实小时候真的挺恨我爸妈是老师的，你都不知道，她们总是要分很多心思去照顾学生，搞得我像捡来的一样，虽然没有兄弟姐妹争宠，隐形的宠儿真的太多了，分走了我的好多爱。稍微长大一点以后就理解，哦，这是老江和夏女士一生的事业，即使是付出生命也不后悔那种，那我能怎么办呢？当然是全心全意支持啊。”江知夏表示很无奈。
“然后要把公司建得特别大，员工福利很好，做出的每一款产品都深受欢迎。”她的声音十分笃定，“到时候就有亿万网友抱我大腿叫我爸爸，但是我会很冷酷的，只有希希能抱。”
“然后回一中，捐上一个亿，从此我就是一中的知名校友了，看贾主任还让不让我写检讨。”
江知夏一本正经，当然也有些意难平，毕竟这些都是她前世真切拥有的，可惜一夜回到解放前，她这辈子还得一步一个脚印奋斗上去。但，难道回档一次江知夏会做不到前世的成就吗？何况江总还有家人朋友知己，这辈子的征程当然就是星辰大海。
“嗯。”程希用力握紧她的手，“你一定可以。”
江知夏为她总是无条件相信自己而熨贴，她看到过自己未来的成就，当然笃定，但是程希不知道啊，却永远都相信她。
真乖。
“很快就会实现了。”江知夏坏笑，从怀里掏出两张机票，说起自己本来要说的正事：“寒假我们要去京城洽谈合作，万里征程的第一步就在这里！希希和我去吗？”
强制专断已经先买了机票的江知夏本人假装民主，清嗓请求：“程希女士，请问你可愿与江知夏女士同行。”“
程希怔愣，无奈道：“你的票都买了，我可以说不吗？”
“不你不想。”江知夏具备自动过滤拒绝机制，“反正希希答应了。”
“好，我答应了。”程希一如即往温软乖甜。
“真好，”江知夏牵着她继续走，一边开始编排未来的生活：“到时候我们都去一个学校，放心我肯定能和你考到一起，然后我们就在外面租一个房子，独立的那种公寓或者三室一厅，我负责做家务，希希负责做饭投喂我，你想养只猫吗？也不是不行，就是猫屎太臭了，而且我们都很忙没工夫照料啊……”她絮絮叨叨，完全没想过自己为什么下意识忽略了方方，预想的计划又那么像年轻情侣的同居方式。
嗯……这算不算灯下黑？
程希神色柔和，听着江知夏未来有她的计划，不时填补一些细节，竟然安排得和谐而又妥当。
两个人就走到了河边。
这个时节的河水，凝固比流动更多，在月光的轻纱笼罩下，像一块会发光的琥珀。
非常适合赏景。
“那边有一座桥，完全仿南方的样式，很好看的，带你去过一过。”江知夏指着前面被几棵树掩映住的地方，不忘让程希注意脚下，“小心别摔啊希希。”
程希应诺，两个人聊着刚才的话题走过去。
刚要靠近，就看见桥边两个人影在推搡，好像是两个女生在争执，其中一道声音十分耳熟。
江知夏正纳闷，和程希一起停下脚步，就看见其中一个女生上前，在黑暗里模糊的面容和发色露了出来。
还真是熟人。江知夏想着人家正吵架呢，要不要上去打个招呼，就看见争执的两个人突然抱在一起，吻上对方。
江知夏：……
程希：……
她赶紧拉上程希的手，小声交代：“撤退撤退，希希。”
两个人赶紧离开案发现场，所幸那边两个人浑然忘我，没有发觉有人靠近又离开过。
“刚刚，是周静学姐吗？”走开好远，程希才开口问道。
“是啊。”江知夏头疼，原来这位大姐是……她有些意外，更多的是撞到这种事的尴尬。如果被周静知道了肯定会很紧张，因为这个时候国内关于同性的爱，还没有一个正确的认知。这个时候的爱情，是禁忌，是负担。
“嗯……”程希压低声音，有些犹豫，“我刚刚看到她们在接吻了……她们是在恋爱吗？”
“应该吧。”江知夏道。叩叩君、羊：钯钯妩锶钯钯钯镏晽
“女孩子和女孩子，也可以吗？”程希的声音里有些恍惚。
江知夏摸摸小姑娘的头，她连恋爱都没有怎么看别人谈过，对于这种情况感到惊异是必然的。因此她就像一个大家长一样对自己的孩子循循善诱。
“当然可以。只要没有伤害到别人，双方自愿，每个人都可以相爱。不管是男生和女生，男生和男生，还是女生和女生，每个人都有爱的权利。”
“但是，这样不会被很多人，认为是怪物吗？”程希问。
“嗯……”江知夏慢慢向她解释，“在当前国内的环境是必然的，所以我们要当作什么也没有看到。但环境不能接受，不代表她们做错了。和天下的每一段恋爱一样，她们都有被祝福的权利。”江知夏摸摸程希的头，“算起来，她们应该也只是一段寻常的早恋而已。”
她温和地解释，把一些想法捏碎了给程希讲。
“不能说，不是因为做错了，而是因为她们现在还没有保护彼此的能力，那被别人知道了，她们会遭受到很多不该有的伤害。表达爱是人之常情，但是她们需要更多的能力才可以保全这份爱，所以这算是很辛苦的一条路。”后世的环境好很多，江知夏身边就有很多人，但现在看到周围的人走上，江知夏还挺唏嘘的。
“我懂了。”程希若有所思地点头，拉起江知夏，“我们回去吧。”
“好啊。”
两个人是在江知夏家睡的，这是之前就讲好了，陶小月帮忙掩护查寝的阿姨。这么晚，程希想要翻进去也相当不容易，何况两个人也不是第一次一起睡。
江勤改完作业就去休息了，给两个人在客厅里面留了灯——对于程希被江知夏拐出来这件事，江勤是知情的，然而只要两个人安全，叛逆一点儿也不要紧。何况两个小孩一起玩以后，彼此确实都在变好，这是他乐于看到的。
江知夏的被子周日出太阳的时候刚刚拿出去晒过，还带着阳光的气息，躺在里面暖暖的。江知夏本人早已沉沉地睡了过去，最近很忙，她逮着机会就能睡。
程希却还醒着。
房间里面是稀疏的，不分明的月光，从布窗帘里面穿进来，朦朦胧胧，像年少的心事。她就着光去看江知夏的轮廓，挺翘的鼻、微嘟的唇，张开时流光溢彩的眉眼。伸在半空的手举起又放下，迟迟没有靠近。
月亮突然闭了眼，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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