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 您看了一天奏折,一定饿了吧。”皇后从通身漆红的方盒中拿出两盘点心,摆在桌前。
昌武帝被她的动作打乱手脚, 长叹一口气将毛笔放下,拧着眉毛看向皇后, 眉眼间满是不悦:“朕不是说了吗, 批阅奏章时不要来烦我!”
“皇上, ”皇后这次一反常态,没有被他吓住, 一双手搭在皇上肩上给他按摩, “臣妾知错了,您就尝一口吧。”说着, 拈起一块糕点伸到昌武帝嘴前。
皇后都做到这个份上了,昌武帝也不好过分,张嘴把面前的小点心吃了进去。
这点心绵软无比,入口即化,口腔中却还留有余香。昌武帝咂摸了两下,面色缓和了一些:“这是皇后宫中小厨房做的?手艺不错, 有些进步了。”
“皇上,这不是臣妾宫中所做。”皇后收回手,又转回昌武帝面前, “但这是有人满怀心意亲手所做的。”
“哦?”昌武帝挑了挑眉, “我竟不知这后宫之中除了瑾绣还有谁有这般好手艺。”
皇后抿着嘴笑了笑, 对着拿着食盒一身宫女打扮的人唤了声:“过来吧。”
那人上前, 给皇上行了个礼:“皇上吉祥。”
“嗯?抬起头,让朕看看。”昌武帝伸长脖子看去,但那宫女低着头, 实在看不清脸。
小宫女缓缓仰起脸,露出了那张只是略施粉黛的面庞,正是姜笛。
看到姜笛的脸,昌武帝一下子顿住了。他指着姜笛,神色复杂地问向皇后:“这是怎么回事,晞贵妃为啥在这?”
“皇上息怒。是臣妾擅作主张,将晞贵妃带了进来。”皇后也不怵,伸手把昌武帝指着姜笛的胳膊放了下来,“妹妹听闻皇上染疾,心中挂念,又怕皇上不愿见人,臣妾这才想了这个法子。”
“是我唐突,连累了皇后娘娘。”姜笛跪下,双眼含泪,“臣妾只是挂心皇上。这两年来,臣妾日日在宫中反思,自觉有负圣恩,又愧对皇上。这才去求了姐姐,皇上要打要罚,全怪臣妾一人。”
昌武帝半信半疑地看了姜笛半晌,终于发话:“起身吧。”
姜笛站起,主动向前走了几步,直站到皇后身边:“皇上,这点心是臣妾亲手做的,不知还合不合您的口味?”说着,姜笛的语气中又带了几丝低落,“臣妾宫中物材紧张只能做了这种不入眼的吃食,还望皇上见谅。”
听了这话,昌武帝心中的疑惑少了一些,终于放下心来。
说到底,姜笛一个娇生惯养的名门小姐,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哪受得了清贫日子。这不,为了荣华富贵,又找了这种法子来接近自己,妄想重得恩宠。
这样想着,昌武帝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贵妃费心了。”
“只要皇上高兴,臣妾做什么都愿意。”姜笛脸上红了一圈,笑得恳切。
在书房停留了一会儿,皇后就带着姜笛主动告退了。用皇后的话来说,这就叫欲迎还拒。
“很好,看皇上的样子,对你很是满意。”皇后带着看向姜笛,目光中却带了些许寒意,“看来是妹妹的糕点做的和瑾妃一样出色啊。”
“姐姐过奖了,妹妹手笨,和瑾妃不能比,和皇后您更是不能相提并论。”见皇后对自己有了顾忌,姜笛连忙伏低做小。
“呵,瑾妃手巧,能讨圣上欢心。多几个这样的为我分忧,本宫高兴还来不及呢。”皇后口是心非地说着,顺便又强调了一遍自己的正宫地位,提醒姜笛不要试图脱离自己的控制,做第二个瑾妃。
姜笛自然听出了她话里话外的意思,但也不与她争,只低头应下。
“本宫命制衣房的人做的马靴做好了吗?”皇后转过头询问着身边的宫女,走远了。
“皇后这是想让马儿跑,还怕马儿多吃草啊。”沈伊伊愤愤不平地点评着皇后的行为,帮姜笛把食盒放回桌上,又拉过她的胳膊给她揉捏,“今天真是辛苦你了。”
“没有……还是多亏了你的糕点。”姜笛颇感不自在地往回缩了缩胳膊,她总是不太习惯沉衣郡主最近的过度热情。
沈伊伊不管姜笛的感谢,直奔向自己最在意的问题:“皇上见到你什么反应啊?”她后知后觉地吃起飞醋,姜笛换做宫女打扮别有一番滋味,和平时的她很不一样,“是不是色眯眯地盯着你看呢?”
“不要胡说!”姜笛对沈伊伊怒目而视,脸却红得快要滴血。她终归是女儿家,脸皮薄,被人这样调侃,脸上一下就挂不住了。
“哼。”沈伊伊悻悻住了口,手上力气故意加重了些,只疼得姜笛一把将胳膊抽了回去。
“早知道我就不让你去见皇上了,万一你们旧情复燃,我怎么办啊。”沈伊伊气鼓鼓地低声嘟囔,很是不安。
“说些什么胡话!”姜笛瞪向沈伊伊,“那是我的仇人,这辈子,就算堵上我的命,我也要让他血债血偿!”
“我说错话了,我,我嘴笨,你不要生气了。”捅了马蜂窝的沈伊伊后悔不迭,她老是忘记姜笛的背景设定,说出伤她心的话来。
姜笛的眼圈浅浅红了一圈,万幸自己忍住了眼泪。“是我错了,你肯将我带离皇宫就已经是天大的恩慈了。我不该奢求你对我的父兄与母亲还有愧疚之心,对我的痛恨与怨念感同身受。”
“我……”沈伊伊抬起的手又放了下来。也罢,就这样也好,让姜笛以为自己是良心发现一时好玩才答应带她出去,总好过两颗心相偎依后再不得不分离。
“如果不出意外,瑾妃今夜就会有所动作。”沈伊伊话锋一转,将自己今天的动态汇报给了姜笛。
姜笛咽了口口水,调整了呼吸,待到确保自己声音不再颤抖才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今天,我去找了瑾妃……”
*
“听说了吗?皇后送给皇上的马靴里藏了根针。”沈伊伊晃着茶杯里的茶水,看几瓣破碎的茶叶在水中漂浮。
“皇后被罚了三个月的禁足,在祠堂抄颂佛经。”姜笛最清楚不过了,皇后为这事发了好几顿脾气了,姜笛首当其冲成了她的出气筒。幸好针是小太监整理的时候发现的,没有伤及到皇上身体,否则,皇后可不是被禁足就能了事的。
“鞋子里怎么会藏了针呢?按理说制衣房的人不会这样不仔细。”姜笛轻叹一声。制衣房的鞋子出了事,她们自然逃不了干系,凡是摸过这双鞋的人,全部都被杖毙处置,可就算这样,也没找出往里放针的人。
沈伊伊嗤笑一声:“当然是瑾妃做的好事。”她把皇后为皇上在制衣房做鞋的事情向瑾妃提了一嘴,原以为瑾妃只会想办法把皇后比过去,没想到瑾妃狠毒至此竟直接让人在里面藏了根针。
姜笛不可置信地看向她,惊声问道:“事情既然是瑾妃做的,又怎么可能逼供不出?”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更何况,所有人都有父母亲人。”沈伊伊没有点破,只说了这句话。
但这句话已经够了,姜笛了然道:“也是,只要瑾妃买通制衣房的奴婢,以她父母家人的性命威逼,又许以家族荣华为利诱,未尝找不到愿做这替死鬼的人。只可惜了,这许多陪葬的人,只叫破烂草席一卷,丢到乱葬岗去,父母平白失了子女,也无处去申冤。”
沈伊伊听她语气低落,知道姜笛又是想起了她自己的亲人,心中一动,伸手将她双手握住。那手冰凉,只摸得见骨头,却不见二两肉。
“我们出了这皇门,后宫各种恩怨就再与我们无关了。”沈伊伊靠在姜笛肩头,闭着眼睛喃喃细语。
因为自己的一句挑拨,十几条鲜红的生命逝去了,沈伊伊心中并不好受。但她也知道,这些性命只是瑾妃与皇后这无休止争端的祭品,只要争端继续,无辜遇害的宫人就不会消失,不是为了这鞋里藏针的事,就是为了其它事。
“不要去想这些,就当它们都不存在。流寇离京城已经不到千里远,最多半月就会攻入城中。”沈伊伊抬起头看着姜笛,眼眶泛红,“到时候,我们直接逃走,再不用理这些事情。”
姜笛正是感性时候,也不再竖起坚硬盾甲将沈伊伊隔离在外,而是轻轻抚过她的头发,柔声说道:“走得远远的,离京城越远越好。”
“对。”沈伊伊应和着,一语一句地构造起理想的生活,“到时候在乡下直接买个院子,院子里开垦些几畦土地,种些瓜果蔬菜,再栽几株花。自给自足,悠闲自在,快活似神仙。”
“院子里要放一架秋千,夜里睡不着还可以坐在上面看星星。”姜笛难得有些小孩心性,兴致勃勃地补充,放佛此刻她们就处在某个偏僻院落之中,就等一个繁星满空的夜晚了。
“嗯,还要多种几棵果树!春天打枣,夏天摘桃,秋天吃柿子,冬天,冬天就看雪好啦。”沈伊越说越起劲,恨不得现在就扛把锄头去挖土。
“冬天还可以赏花啊,梅花也很漂亮……”
沈伊伊仰着头,看着姜笛的脸,不管她说什么都笑着点头。自从到了这里,任何时候与姜笛的见面都是剑拔弩张的,现在这充满欢笑的一刻实在是太难得了。
但,越是来之不易的东西越是容易失去。只过了片刻,两个人的谈话就被一阵通传声打断了:“皇上驾到——”
作者有话要说:014号:明明是我搞出来的点心,我却不能有姓名,h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