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长昏暗的甬道中，666走在前头, 苏末紧跟其后。
她犹豫了好一会儿, 终于下定了决心，叫住666道：“我们离开的时候, 刚才的那间石室里好像有机械的声音。”说完, 她轻轻地攥了攥自己的袖口，生怕666说她疑神疑鬼。
出乎意料地, 666只是探究性地看了她几眼，片刻后言谈自若道：“这么好的容器, 它自然不会放过。”
......又是让人听不懂的话。
苏末鼓了鼓自己的腮帮子以示不满，但也没有继续追问。
从成为666的宿主的那一天起苏末就明白, 很多事情问666都是没有结果的。疑惑造就了无知, 而无知让你无法干涉她的行动。所以，选择权永远都在她的手里，她可以随心所欲。跟别的系统最不一样的地方是, 她似乎......从不把自己的宿主放在眼里。
不对不对, 或许她只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呢？
没来由地，苏末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一定是这老巫婆妒忌自己还是个小朋友！
她自我安慰道。
“你的耳朵, 向来都这么灵敏吗？”666的声音将苏末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灵敏？
苏末闻言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666说的是自己能听到石室里传来的声音这件事。
“不能算是灵敏吧, 因为刚才的声音真的很大啊, 你难道听不见吗？”苏末反问她道。
666自然是听见了, 但她可以确定石室内的机械声对一般人而言细如蚊蝇。她之所以能听见, 全归功于格式化让自身的物理属性达到了峰值所带来的收益。
而苏末, 只是一个小世界的角色而已。
说起角色，总感觉自己遗漏了什么。
“走快点吧，你不想早点见到你妈妈么？”666暂时无法判定苏末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在隐瞒些什么，再深究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干脆转移了话题。
苏末闻言加快了脚步。
这条甬道的尽头是一扇石门，上面刻着一句话——
遥怜小女儿，未解忆洛都。
666盯着它看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她伸出手尝试性地在上面扣了扣，石门便缓缓升起。
这是一间墓室，规模中等偏上，比之前见到过的都要气派得多。墓室内原本还是黑漆漆的一片，石门升起时鱼贯而入的氧气让拱顶上的长明灯自燃后，墓室便变得明亮起来。
苏末见状，刚想走进去，666却冷不丁地说了一句：“如果不是女孩子，进去可是会死的。”
苏末：“？？？”
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不是女的吗？！你见过像我这样的男孩子吗？！
苏末顿时在心里对666来了个质问三连。
“我知道你是女的。也没对你的性别产生怀疑。”面对即将炸毛的苏末，666平静地解释道。
“我只是在想......”666饶有兴趣地看着苏末的脸，“你怎么可能是白玉京呢？原著里的白玉京是个男孩子。”
苏末闻言彻底懵掉了。
她在末世时的名字确实叫白玉京，她现在也的确是个女孩子。
苏末忽然想到了什么，脸上划过一丝惊恐。
她该不会被偷偷绑去变过性吧？不要！
666将她的表情和反应尽收眼底，在确认她真的一无所知后就率先步入了墓室。
墓室的正中央摆放着一口大号的冰棺，看尺寸躺的是成年人。冰棺的左右还有一系列与冰棺的尺寸相差无几的石棺，不知道里面都有些什么。
但由于有了前车之鉴，666也不敢贸然上前开棺。
“那口大冰棺里的人是谁啊？”苏末有点好奇，小声问666道。
“之前的那口小冰棺里躺着的是第十世神皇洛顾，那么眼前的这口大冰棺里躺着的应该也是某世神皇。”666回答道，“刚才石门上的那句话表达的意思是身为父母的思念和无奈。根据原著剧情可以得知冰棺里的人是第九世神皇洛书瑶。”
“我刚才就想问了，‘原著’到底是什么啊？你在短短几分钟内已经提了两次了。”苏末还是十分在意666说过的“白玉京是男孩子”这句话。
“除了主世界外，每个属世界都有各自的角色、剧情和世界观，这些都会被记录成册，我们称之为‘原著’。”666想着反正以后也要给她做讲解，因为这是宿主必备的基本常识，便一次性给她说明白，“快穿司的任务，说白了就是纠正或改写那些不合理的‘原著’。可笑的是，这种‘不合理’，是快穿司的最高掌权者自己判定的，然后移交予主程序执行，不必再过问他人。”
意思是主程序的地位仅次于最高掌权者？
苏末这回听明白了。
这种管理模式是存在极大的弊病的。姑且不说“一人独尊”的决策方式的准确度。如果快穿司的最高掌权者因遭遇不测或者别的原因而失去了对快穿司的控制权的话，那么所谓的“主程序”就会取而代之。
当一个程序凌驾于所有的系统及其宿主之上时，这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
“那我也是能看‘原著’的吧？可你从不跟我提起......”苏末实在搞不懂666的这一举措背后的原因，“如果让我看的话，我就不会这么被动，也可以减轻你的负担。”
“知道了。”666似乎对苏末的这番话语不以为意。她看向前面的那口冰棺，对苏末说道：“我看这墓室里的几口棺材也快要起尸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对那口冰棺喊一声‘娘亲’。”
苏末闻言一阵沉默。她本想问“为什么”，但还是生生忍住了。
问题太多的话，666会不高兴的。
“怪力乱神苏醒之初都是没有神智的，神皇也不例外。”666见她这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知道她想问原因，“刚才石门上的那句话你也看到了。如果你是洛书瑶的‘小女儿’洛顾，你就能活下来。”
“不行！”苏末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了，片刻后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了，便支支吾吾道，“对不起......但我已经有妈妈了，不能再喊别人。”
666：“......”
我收回之前对你的看法，你麻烦得不得了，并且是只有关键时刻才表现出来的那种。
“只是一个暂时的称谓，不是要你换个妈妈。”666试图改变她的观念。
苏末还是摇了摇头，坚定道：“这是我的原则......我宁愿这次任务失败甚至被抹杀，也不想打破它。”
话音刚落，她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看666。
其实我想通了......
就算有朝一日我被换掉，也没有关系。
还是谢谢你。
那口冰棺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一张冰床。就在二人对话之际，原本躺在冰棺内的洛书瑶从冰床上缓缓坐起，美目尚未张开，玉足轻点石地。她面容清丽姣好，看上去不过花信年华。楚楚衣衫之下是冰肌玉肤，滑腻似酥。
“何人于此扰我清梦？”洛书瑶说着，缓缓睁眼，看向二人。许是因二人都是较年幼的女孩子，她没有直接动手，这让666暂时松了口气。
“我等乃令爱洛顾之友，早先时候因故失散。”666直视着她，平静地回答道。
洛书瑶闻言又闭上了双眼，以手轻覆额头。片刻后重新睁开了眼睛，问666道：“何以见得？我料想自身至少沉睡了上千年，顾儿定然已故，然尔等......”
她顿了顿，盯着666看了好一会儿，继续道：“尔等其一仍为生人。”
“先前令爱之墓遭歹人洗劫，苏末之母及其友救之。现令爱与其母一同，然我等不知于何处。”666指了指苏末，波澜不惊道，“失散之际，令爱将‘金缕玉衣’赠予苏末，不知您可否感知其气息。”
我竟然能在有生之年看见有人能够对“睁着眼睛说瞎话”进行完美的诠释......这是骗得连自己都相信了吧？
苏末闻言努力地使自己的表情保持严肃，伺机补充道：“我没有父亲，但有两位娘亲，一唤苏慕晚，二唤洛琼华。我是她们捡来的。”
两位娘亲？
洛书瑶闻言愣了一会儿，很快就反应过来。
“洛琼华可是我神门之后？”
“正是，且为新任神皇。”666说完，轻描淡写地补充了一些关于胡尘之战后神门的陨落以及洛琼华曾瞎了眼爱上了莫相问的事情。
前者犹如投石于湖，在洛书瑶的心中激起了层层涟漪；后者犹如万鼓齐鸣，激发了洛书瑶的共鸣。
此外，666还跟她说了一些关于洛琼华因被莫相问所害而堕入鬼道后身形渐损一事的来龙去脉。
“此番至此，乃是洛琼华引我等入内。”
这回洛书瑶不疑有他，对二人说道：“若我的记忆无差池，先祖之墓室中有一颗举世无双的‘九转丹’，可修复洛琼华之肉身。”
苏末闻言在心底稍微惊讶了一下。
【苏末：之前你不是信誓旦旦地保证这个世界没有“九转丹”这种东西吗？】
【666：我当时保证的是原著里没有相关记载。一般来说，原著里没有记载的东西都不会出现在其对应的世界，但这个世界是被、干预过的。】
“尔等随我来，于主墓室内等候即可。”洛书瑶说完，准备站起身。
“等等。”苏末见状阻止了她，跑到她的跟前，用小手大致比划了一下她的脚，尔后呼出系统商城，用积分从生活区里兑换了一双棉鞋。
“莫要问我这是从哪儿来的，因为我亦不知晓。”苏末说着，帮洛书瑶穿上了棉鞋。
“太好啦！看着挺合脚的。”
洛书瑶默默地看着她为自己穿鞋的动作，像是在通过她看着谁。苏末起身之际，她莞尔道：“确实合脚，多谢了。”
顿了顿，她继续道：“就既洛琼华乃是汝之娘亲，如此我便亦为汝之先祖。按照辈分，我乃汝之太、祖，莫要唤叉了。”
......
段无洛和卓皓轩刚从一大波尸蟞的围攻中脱困，马上又被几只穿着甲胄的“伏尸”追击，最后还是卓皓轩自损了四分之一的修为当场画了几道血符才将它们击退。
“段兄近来囊中羞涩？”步入甬道之时，终于得到了喘息的机会的卓皓轩趁机抬起衣袖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缜密的汗珠。
“......非也。”段无洛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因为他在原著里没有看见过对“九转丹”这种东西的描写。但看苏慕晚那副深信不疑的模样，他只能认为这是在上个世界时姜若诗提到过的“原著的‘欺诈性’”，引申为“省略性”。
“那为何每遇见一口棺都要上前去将其打开寻觅一番？”卓皓轩不解地问道。
......还不是因为苏慕晚？！都怪我太讲义气了！
段无洛忿忿了片刻，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决定将“自己要帮苏慕晚找‘九转丹’”的实情告诉卓皓轩。
反正就凭他一个人的力量也是找不到的。如果不是卓皓轩，他都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如此贵重之物，定然是在主墓。”卓皓轩闻言径直笑出了声，“段兄真乃性情中人。”
......笑笑笑，笑你妹啊！
但念在卓皓轩三番五次地救了自己的份上，他选择了忍。
就在他想开口问卓皓轩主墓怎么走时，前方的石室里传来了一阵嘈杂。
二人闻声赶过去，却见一名高大魁梧的男子正于其对面的一男一女对峙着。
段无洛认出了这名高大魁梧的男子，那正是钟若安。
但他对面的一男一女，段无洛没有见过。将原著中对人物的外貌和衣着描写都过了一遍后，他有了初步的想法。为了得到进一步的确认，他便开口问了一旁的卓皓轩。
“那是鬼王卫罹诀与其少使钟若黎。”卓皓轩很快地回答了他，似乎对他身为妖王却不认识鬼王这一点并不意外。
还真是......
原著里卫罹诀好像是女主的后宫之一，如果我现在跟钟若安联手除掉他，不就等于间接帮了苏慕晚一把吗？
段无洛这么想着，有点跃跃欲试。
“我等已然遵守约定，释兵权，销割据。你仍想如何？”钟若黎上前一步挡在卫罹诀身前，质问钟若安道。
“与我回去。”钟若安不由分说道，“我为你求个情，大人定会既往不咎。”
“呵。”钟若黎闻言发出了一声冷笑，“鬼界谁人不知你对洛琼华那女人存在别样的心思？”她似乎对“洛琼华”这三个字嗤之以鼻。
“言之差矣，他们确实不知，不知她给你灌了怎样的迷魂汤。”
“住口！”钟若安闻言恼羞成怒。
等等！剧情被苏慕晚介入后好像发生了巨大的改变，现在卫罹诀和女主看着像是敌对关系。不过既然是敌对关系的话，那就更加不用顾忌了。
段无洛这样想着，就要朝钟若安走去，却被一旁的卓皓轩给拉住了。
像是知道了他的心思一般，卓皓轩附耳轻声道：“你还是新手宿主吧？一看就没人教过你，不要随便动任何一个书中的关键人物，不然很有可能会导致一些你无法承受的后果。”
卓皓轩的这一席话让段无洛震惊得目瞪口呆，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
“放心吧，我现在已经不是宿主了。”卓皓轩安抚他道，“所以你不必担心在荣誉大乱斗期间，也就是现在，我会对你怎么样。”
段无洛只是愣愣地看着他，显然没有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来。
“或许我应该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的真实姓名是宫景皑，曾经一段时间作为过与你一个班的好朋友罗轩林。不管是哪一个身份，如今都是......”卓皓轩看着段无洛的眼神中饱含着笑意，“好久不见。”
真实姓名、宫景皑、曾经一段时间、与你一个班的好朋友、罗轩林......
段无洛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中重复着这些词语，终于明白了什么。一时间，怨恨和委屈一并涌上心头。
或许他已经记不清在上个世界时所发生过的事情，“宫景皑”这个名字对他而言非常陌生，但是现实中发生过的一切，他都记忆犹新。
因为母亲的职业，他没有朋友。周围的同龄人都十分惧怕他。罗轩林是第一个主动跟他搭话的人，也是他此生最好的朋友。但那已然是曾经。因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罗轩林就跟换了一个人一样，对他不理不睬，甚至扬言说根本不认识他这个人。
因为年幼时得到的东西很少，所以往往将它们看得很重。他以为罗轩林跟别的孩子一样，开始害怕自己了。自此之后，他便也学着罗轩林的模样，一遍又一遍地催眠自己，根本不存在这个人，先前所发生过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这样做了以后心里确实好受了不少，偶尔也能忽略掉这个人，但却不可能真的忘掉。
“所以说，后来的‘罗轩林’已经不是你了......”段无洛低下头，不知是该难过，还是该嘲笑自己的糊涂，“不辞而别后的这么多年，你都去了哪里？”
“回到了自己的世界里，你去过的，就是上个世界的末世。”卓皓轩伸手用中等力度拍了拍他的肩膀，“因为我后来拒绝再被快穿司的主程序使唤，所以‘罗轩林’的肉身就被它给了愿意服从于它的人。”
“愿意服从的人？”段无洛闻言皱了皱眉。
“对。这些人不一定都是快穿司的宿主，毕竟不是每位宿主都是灵魂状态的。其实绝大部分都是一些被世界意识自动抹除或者快穿司的系统宿主们清理掉的BUG。凭借主程序提供的肉身，他们可以在主世界，也就是你们的世界，获得新生。”卓皓轩无奈地笑了笑。
段无洛闻言大惊失色：“这么说的话，这些肉身原本都是......”
“就是你们的世界里的活生生的人。”卓皓轩接话道，“此外，肉身不一定全来自于主世界，各个属世界，也就是小说、电影、广播剧之类的世界中的也有。”
说不定，“提供肉身”这种行为只是个幌子，主程序真正的目的是把自己的势力渗透进各个世界。
“那我的系统999被格式化了以后，曾趁我睡着了不知道想对我干什么。苏末跟她的系统救了我，还跟我说‘如果不是她的系统，我现在就已经不是我了’，是什么意思？”段无洛忽然回想起住在客栈的那一个晚上所发生过的事情，疑惑道，“是主程序委派999来摄取我的肉身吗？但我记得之前999说过我跟苏慕晚一样，是被一块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广告牌砸死的。”
“极大概率是的。刚才忘了告诉你肉身的来源也有可能是快穿司的系统宿主了。”卓皓轩说着，上下打量了段无洛一番，“这样看来，你并没有死，而是直接被系统选中的。你的系统之所以这么说，应该有它自己的原因。对了，你在这个世界的任务是什么？”
“我没有任务。”段无洛豁然道，“所以我怕是要死了。”
没有任务？
看来是早就被选为“容器”了。
卓皓轩思量了片刻，开口道：“眼下我能做的只是助你们一臂之力完成所有的任务，包括主线和支线。然后你们赶紧离开，不要再在这个世界逗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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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书瑶：“哇好可爱好贴心的小棉袄，我想换个女儿！”
洛顾：“......”
洛琼华：“呵，她从不帮我穿鞋。”
666：“麻烦死了！”
苏末：“......”
困死了，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