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枫从沉睡中醒来,她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从小她就经常做同一个梦,梦里有个看不清脸的人一直在她身边模模糊糊地说着什么,她看不清,也听不清。
其实魔君的生活挺枯燥的,说起来就跟人界的领导一样,每天还要管理那么多部下,定期发动战争防止领地被别的势力抢夺,然后战争结束后论功行赏。
直到有一天,有个半人类不知怎么的闯入了她的宫殿——
这便是她平静又无聊生活的终结。
那个人类很奇怪,明明是个人类,但是境界却已经是『神』了。而且这样强大的人,她却感觉不到什么生的欲望。那种感觉就好像,那个人特意闯进来是为了求死一样。
“我原以为魔界的魔君有着强大的力量,没成想原来你也无法杀死我。”那人淡淡地说道。
应该是那个人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却生龙活虎地说道。
“死亡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一心求死并不是什么光彩的决心。”云枫收起了爪子,轻哼一声,“你叫什么名字?就因为这种事情才特意闯入我的宫殿吗?”
谁知那人起身给自己来了个净衣咒之后反而反问道:“你又叫什么名字?这魔界的魔君也不止一个吧?其中一位还是我朋友呢。”
云枫挑了挑眉,然后看了一眼天空,又看了一眼宫殿里摆放整齐的枫树,那是某天她去人界的时候搞到的种子,用了一些手段才让那些树存活下来。然后她说道:“我叫云枫,白云的云,枫叶的枫。”
那人听了之后嘟囔道:“这名字可真玛丽苏。”
“……”
那人这才接着说道:“我叫北堂初,复姓北堂。”
云枫立刻怼了回去:“你这就不玛丽苏了?”
北堂初居然还回道:“我堂堂北堂一族,历史悠久名声显赫,怎么就玛丽苏了?”
“……你闭嘴。”
北堂初还真闭嘴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她说道:“我看你们魔界也挺大的,要不也给我安排个房间吧。”
云枫瞥了她一眼道:“大小姐,你疯了吗?这里是魔界!魔界!你已经是『神』了,不好好去你的神界待着,或者再不济去人界也行,你来魔界做什么?”
北堂初理直气壮地说道:“我不能来魔界吗!”
然后看到云枫的白眼之后还是小声解释道:“其实我在躲人,人界不方便。”
“你早说嘛!我魔界虽然不比你神界气派,但是第一次来的人可不会那么快就能认清楚路。你就安心待着吧。”云枫拍拍胸口保证道。
一旁的北堂初听后终于露出了淡淡地笑容,她非常诚恳地跟云枫道谢:“真的很谢谢你,这份恩情我会记住的。”
就是那个笑容,让云枫愣了神。
如释重负,却又带着真诚的感激。
好像,还有那么一点好看?
之后云枫再也没做过之前那个模糊不清的梦。
大脑中似乎慢慢地开始增加了什么记忆,昏暗又隐晦的记忆。
再之后,北堂初就真的这样住进了魔界。两个人几乎每天都见面,偶尔聊聊天,偶尔谈谈心,偶尔喝喝下午茶,偶尔也会制裁一些捣乱的魔族。她自己也在两人相处中说了不少自己的事情,也听北堂初说了她的部分事迹。
直到有一天,那位至高无上的仙子过来了,一切都开始变了——
那位高贵的仙子穿着一身火红的宫袍,红色的布料和金色的丝线交相辉映,又威严,又美艳,还有一丝庄重之感。
仙子步步带火,走过的地方仿佛燃起了暗色的火焰。她被那位仙子的气场压制,几乎难以开口说话。
然后,那位仙子开口,清冷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她在这里,让你费心了。”
云枫听了这话有些不爽,那个人是在跟她宣示主权吗?
“仙子不必如此,我们相处很愉快。”
“她不可能一直待在你这里,她有她的事情。”
“待在我这里又何妨?”
云枫其实很不爽那位仙子说话的口气,就好像是在说“我爱人承蒙你照顾了,现在不需要了所以你滚吧”一样。
也许北堂初的确对那位仙子有些感情吧?但是既然能逃出去一直躲着仙子,也就是表示北堂初目前并不想见那位仙子。一想到这个,云枫连说话都开始有了气势。
“你又何必在这里跟我说这些假仁假义的话呢?你若是想让她回去,那就去直接跟她说就是咯。”云枫摊了摊手道。
仙子看着丝毫不让的云枫,她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波动,只是偏过头低声唤道:“阿初,我知道你在听。”
云枫一愣,她竟然没有察觉北堂初来了。
但是她真的特别不爽,被人堵到自己家门口要人,这可真是太丢脸了!
一个身影轻巧地落在两人身旁,北堂初摇了摇头说道:“我现在还不想回去。”
“我不是来叫你回去的。”谁知仙子居然这么说道,“我只是来告诉你,你们神魔有别,还是不要多接触为好。”
狗屁!云枫翻了个白眼,虽说神魔的确有别,也不至于一起待一两个月就能出事啊!那个人分明是见不得北堂初跟自己相处才故意这么说的!
北堂初淡淡一笑说道:“不必多言了。在你放弃阿寻的一刹那,你的北堂初就已经死了。”
那位仙子听罢,无动于衷的脸上终于出现了表情变化。她想说什么,最后却没说出来。最终,她也只是摆了摆手说道:“你先离开吧,我跟那位魔君还有话说。”
云枫又一愣,卧槽难道你恼羞成怒要报复我???
北堂初离开后,云枫时刻提防着那位仙子,生怕对方趁她不注意动手。倒是仙子就站在那里什么都没干,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你觉得我是因为私心才那么说的?”
难道不是吗?!
但是表面上云枫还得做做样子:“我想你该不会如此小气吧?”
“阿初她,从小就没有体术天赋,所以当时我才只教她法术。”
那位仙子突然说了这样一句。
“然后呢?”
“想必你从某个时候开始就在重复做着一个模糊的梦吧?见到阿初之后,是不是没有再梦过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就是她的体术天赋。”
“……”云枫被噎,然后过了好几秒才说道:“虽然我很想吃惊一下,但是你不觉得你这么说的话时间线有问题吗?”
“的确有问题。”仙子面无表情地接道,“因为我也不明白,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但是我就是能感觉的到,你的灵魂里有阿初缺少的东西。我猜测,当你们灵魂融合的时候,她的体质应该会发生质变。但是我不确定是不是有别的人也符合要求。因为目前我只发现了你一个。”
“你想让我成全她?你又为何能看到这些?你凭什么这么确定我的灵魂里有她需要的东西?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说话做事要讲究证据。”
仙子没有理会这个问题,只是说了一句:“我其实是为了你好。”
云枫淡淡地哼了一声说道:“你们神族都这么霸道自私的吗?”
“你喜欢她?”
“……”
云枫再度被噎,她无语地说道:“你从哪里看出我喜欢她的???”
“那便好。”仙子淡淡地说道,“你最好不要喜欢上她,一定不要。”
两人进行了一段莫名其妙的对话之后,仙子就离开了。起初云枫还以为仙子是在探口风,然后提前铲除情敌什么的。直到多年之后她才彻底明白了当年这段对话的真正含义——
那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了。
自从上次仙子出现在魔界之后,北堂初就有些变了。好像一个人的时候变少了,大多数时间都跟在她的身旁。就算云枫多次询问原因,北堂初也只是一笑而过。
然后终于有一天,北堂初对着她认真地说道:“如果有一天我失忆了,我希望你能带着我去找全知全能之星。”
云枫微怔,问道:“怎么跟我说这个?而且,你这么放心我吗?我可是魔君哦?”
“现在你可是我最信任的人了。”北堂初淡淡一笑说道,“之后我总有一天会失忆的,到那个时候,我不想惊动赤炎,但是我没什么人能拜托了。”
云枫看着认真盯着她的北堂初,眼神恍惚了一下却瞬间恢复原状,她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好吧,好吧,我答应你就是了。”
不久之后北堂初就离开了。
再之后,那位仙子再次出现了。
“一见钟情?”仙子问她。
“我没那么没出息吧?”云枫喝着茶笑道,却喝了一口就将茶杯放下了,“我会远离她的,当然,在必要的时候我会做出自己的选择。”
仙子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突然问道:“你觉得阿初是个怎样的人?”
云枫微楞,但是还是如实地答道:“很温柔又挺活泼,关键时刻能帮得上很多忙,很不错的一个人。”
仙子直视她的眼睛,忽然语气冷漠起来:“我很讨厌你,甚至想要多次亲手捏死你。但是不得不说的是,阿初得拜托你继续照顾了。”
她偏过头来微微一笑道:“哎呀,看来我还是挺有利用价值的嘛?”
不得不说,北堂初似乎在她面前跟在仙子面前有很大的不同。在她这里北堂初大多数都在浅笑,浅笑着漫步,浅笑着喝茶,浅笑着修理魔族,浅笑着看着她。
那双眼睛里经常包裹着一些奇特的情绪,云枫看不懂,也不想去问。因为其实认真的说,两人的关系还是挺微妙的。
北堂初几乎默许她做任何事情,包括身体接触。但是她却觉得两个人之间有一道永远也迈不过去的沟壑。
有时候她甚至想要开口去问,但是后来想想也就罢了。因为这样的相处,其实不是也挺好的嘛?
其实在结界里的决定都是下意识的。云枫当时只是想先保证一下北堂初的安全然后再做打算。结果当她无意间瞥向那两人的时候,她发现那两人也看了她一眼。
真的是只有这一秒钟,在这一瞬间的时间,她的脑子里就好像多了什么计划。于是三个人在完全没有任何对话的情况下完全达成共识,由千面郎君和忘忧仙子挡住天劫,她迅速带北堂初逃出去。
当结界再度关闭的时候其实云枫就有一种预感,那两个人大约是凶多吉少了。可是每当她瞥见北堂初落寞的神色,她就忍不住想让那个人开心。
笑起来其实很容易,但是笑起来和开心愉快其实是两回事。就像一些人不会知道他们的某些字句可能会成为另一个人一生的创伤一样,她想着,北堂初大概也不会理解为什么自己的一个笑容可以让很多人对她死心塌地如此长情。
没什么别的想法,只是单纯的,想看到那个人发自内心的笑容。
这大概,就是情到深处的体现了吧?
为了不让那人难过所以拼尽全力把忘忧仙子保护好而被天劫废掉了一手一足的云枫望着那破碎的天空,这么想着。
最后,在赤炎仙子的后院里,云枫看着这座空荡的只剩下她们两个人的宫殿,露出一个无奈地苦笑。
“你笑什么?再笑伤口更愈合不了了。”赤炎仙子白了她一眼说道。
云枫挑眉回道:“干嘛这种语气?像个怨妇一样。我可不会喜欢你呢。”
赤炎仙子面无表情说道:“那你最好不要喜欢我。”
两人相顾无言。
然后云枫先开口了:“北堂之后就交给你了。”
“你终于决定了?”
“是啊,你其实心里挺开心的吧?我死了之后你最大的竞争对象就没了。”
赤炎仙子歪着头,目光里透着鄙视:“你是弱智吗?你这个时候这样死了,你就是她的白月光了。”
“怎么?你要是嫉妒的话你也一起呀?”
“……”
云枫笑着拍了拍赤炎仙子的肩膀说道:“好啦,不说了,你帮我把伤口简单弄一下,我等下就要离开了。”
云枫之后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从怀里掏出很久之前北堂初送她的全知全能之星,那淡黄色的光芒照耀着这一方小地方。
她放开了那颗全知全能之星,那颗闪耀的星星就这么浮在空中。
“北堂初啊北堂初,如果人生还能重来,我可能还会做一模一样的事情吧?所以,如果还有来生的话——”
希望我从未遇见你。
云枫抬起头直视着那颗星星,笑了。
“在我死后,我希望她可以拿回自己的体术天赋,我希望她今后可以一直幸福,我希望她可以遇到足够爱她的人,我希望即使我死了,也可以一直陪伴着她——”
“如若可以实现我的愿望,我愿用轮回交换——”
全知全能之星开始不停的闪烁,仿佛听到了云枫的话。云枫看着这样的星星,终于放松地呼出一口气。
北堂初,那个人身边有那么多人,就算有一天她不在了,也是没问题的。
所以,她会成为那个人的剑,那个人的利刃。
一切能够威胁到那个人的东西,就由她来亲自斩断。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以前一直重复做着的梦境。
梦里,是北堂初温柔的笑脸。
而耳边,是那个人轻声的哽咽——
“我曾经,喜欢过你的啊……”
然后——
她的世界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