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生气的。”
女人眼帘微垂,干涩苍白的唇瓣微抿着,低声说道。
云初一怔,随即眯了眯眸子,仔细打量了她一番。
“那你这么守着,是为了什么呢?”
她垂下着眸子,轻轻摩挲着女人的唇瓣,脸上才苏醒时显露的些许柔和都被敛起了,此时唇角虽勾,却是满满的玩味和凉薄。
“若是我不喜欢你,那么纵然你守到地老天荒,我也照样不喜欢你。”
“阿姐,何必呢?”
她怜惜似的轻柔地抚摸了着女人憔悴了许多的脸庞。
女人身子一颤,眼帘颤颤,脸色还带着些许看见了她的欢喜也渐渐散去了,逐渐平静的神情只剩下了苍白麻木。她怔怔地盯着身上的小凤凰,看她眉眼间毫不在意的神情,听着她唇瓣张开时吐露的一把把宛若刀子的话语……
“阿姐,累了吧?”
云初抬手按上了她的眼眸,唇角微弯,语气温柔带着蛊惑。
“放手就好了,这么抓着肯定很痛吧?”
红裙的女人跨坐在银裙女人的身上,明明声音那般温柔,可当她如此居高临下般垂眸看着身下木然的女人时,神色又这般淡漠无情。
云初歪了歪头,一只手捂着她的眼眸,另一只手便放在了青岑紧攥着她的衣角的手上。
轻轻一动。
啪。
苍白的指尖便落下了。
女人脸上也彻底失去了血色。
“睡吧。”
云初移开了指尖,为她轻柔抹去了眼角不慎落下的几滴水珠,安抚地吻了吻她的眉心,轻笑道。
“睡一觉,便好了。”
“不必了。”
一直沉默盯着她的女人眼睛微微发红,闻言却是扯着唇角笑了下,轻柔地推开了她,缓缓地扶着蛋壳内壁站起来了。
许是守了很久了,身子都有些僵硬了,让她踉跄了下。
云初捏了捏指尖,平静地看着她动作,眉眼无波。
“我……只是想看你一眼罢了。”
女人嗓音沙哑着,敛着微红的眼尾,避开了她的目光,扶着内壁缓缓转身了。
“既然你醒了,我便要走了的。”
她动作顿了下,微偏过了头,轻声告与了她。
既你安好,那便没有什么理由可以留下了。
难道还要再死缠烂打地把人带回去锁起来吗?
青岑苦笑着摇了摇头。
“保重。”
这是白虎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随后身形直接消散在了原地。
从头至尾她都垂着眸子,没有再看云初一眼。
云初抱胸站着蛋壳边上,静静地看着她身形消散,最终垂眸时还是看向了自己的指尖。
还带着滚烫温度的,那滴水渍还未完全干去。
她面无表情的磨了磨指尖,放下了手,挥袖也离开了此处。
凤凰族主峰上,云倾眉间一动,瞧着自己这张又被墨晕染了的纸张,有些无奈地轻叹了声,将此团成了纸球扔去了。
正落在走进的女人脚下。
云倾唇角弯了弯,素来严肃狠厉的眉间也染上了些许笑意。然而,就在她抬眸看去时,唇边的笑意却是微微僵了下。
“谁惹你了,这么大火气?”
她看着面前这个脸上还带着温柔笑意的女人,并未感觉半分欢喜,只觉一阵惊悚心悸。
当年这家伙就是带着那样的笑容,提着一把剑将毒鸠一族杀得只剩下了现在的几个。
这……才醒就这么大火气?
谁惹得,胆子这么大?
“火气?”
云初轻轻瞥了她一眼,抬手抚了抚唇瓣,轻笑了下。
“哪里来的火气,我这是在开心呢。”
她弯眉温柔地笑着,神色中当真浮上了些许欢欣。
“终于甩掉了一个烦人精。”
她歪着身子倚着扶手,一手撑着头,一手把玩着自己披散掉落于肩上的几缕发丝。唇边似笑非笑,眸中幽暗凝沉。
烦人精?
云倾一怔,随即首先想到的便是那个闯入禁地中一直守着的白虎,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怎么赶都赶不走。
如今这是……终于分开了?
她打量了下眼前人的神色,却是忍不住摇了摇头。
那位走了,这位又出问题了。
这可真是……
“你也是能折腾。”
她扶额轻叹了下,又不禁浅浅笑了下。
“你那位夫人山灵与白虎族长……啊,不对,现在是白虎族长老了……她们本是一人,你知道吗?”
“知道。”
云初淡淡瞥了她一眼,抬手为自己倒了杯茶水,轻抿了口。
“那你知道她们融合了吗?”
“知道。”
她回答得简洁明了,倒是让云倾微微惊诧了下,然后不死心地问道:“那你总不会也知道她命不久矣吧?”
指尖顿住了。
云初蹙了蹙眉,眉梢微动,直直看向了她。
“你说什么?”
不是心痛,不是惋惜,亦不是什么伤心难过。
只是疑惑罢了。
“当年青长老为了镇守悬心山脉气运而撕裂神魂,但是千年过去了,她们近乎都成了独立的个体了,然而终究却只有半片神魂。”
“灵魂残缺,神魂上的漏洞只会越来越严重,到了如今,虽然是勉强合魂了,恐怕也撑不了几年,至多百年吧……”
“哎,还没说完呢!”
“无聊。”
小凤凰的声音远远传来,带着几分冷笑。
“她是死是活关我何事?”
“趁着如今身边清净,我去人族玩儿玩儿了。”
火红的身影不过几瞬便消失在了原地。
徒留身后刚想开口拦住她的云倾,脸色一瞬间黑了。
“玩儿什么玩儿,就知道玩儿!”
“也不知道来帮帮忙,一点儿也不关心族里!”
她越想越气,恨恨地摔了一本文书。
青岑强撑着回到了族中禁地。
刚进结界,便再也撑不下去了,扶着结界口的树干,弯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唇瓣轻颤着,阖了阖眸,扶额缓了下。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有些踉跄地走向了那间小屋。
不是那间黄金屋,而是她曾经一手将小凤凰娇养长大的、一同生活了许多年的小木屋。里面五脏俱全,这是一间空间折叠屋。
从她撕裂神魂的那一刻起,她便料到了这一天了。
所以才搬到了禁地中,逐渐地将手中权势传下去了。
只不过……太过贪婪了,竟是想不顾一切地抓住那只将她昏暗人生的点亮了的小凤凰……
【何必呢?】
何必呢?
她已数千岁,余下时日无多。可是她心尖上的小凤凰却是风华正茂、意气风发之时,何必再拖着她呢?
她这般静静想到,只觉头痛欲裂,恨不得将自己的心挖出来撕碎去,也省了这番痛楚折磨。
等她撑着坐到了梳妆台前,指尖微颤地打开了台中被她小心珍藏着的精美木盒时,那惨淡的眉眼中终于染上了几分柔软笑意。
指尖捏着木梳,银裙的女人仔细擦去了唇瓣上仍然沾染的血滴,随后轻轻地一点点梳着自己许久不曾打理过的发丝。
那般温柔,便是脸苍白的脸颊上都好似浮现了些许血色。
最终她梳成了一个妖族中流行的妇人的发髻,再从那木盒中小心地取出了一根金簪,一根点缀着火红羽毛的雕着小白虎的簪子。青岑直直地看着镜子,轻柔地将簪子插入了发髻中去了。
那根流光溢彩的羽毛就好似有了生命一般,轻轻颤动着,夺目耀眼。
青岑看着,怔怔地抬手轻抚了下。
自羽毛,至发髻,再到自己如今惨白的瘦削的脸颊上了……
【妘妘的羽毛最好看!】
女人便展颜浅浅笑了,笑着笑着的泪珠便不觉落下了。
她轻声的好似在与谁回应般,用着宠溺的温柔至极的声音说着。
“妘妘的羽毛最好看。”
【妘妘不色!】
小凤凰的身影好似隐约地显在了眸前,有些模糊了,叫她看的不是很分清。
青岑身子一动,随即却又慢慢地定坐在了原地,不敢去追赶那个身影了。
“妘妘不色……是阿姐心思龌龊,是阿姐的不好……”
眸前愈加模糊起来,银裙的女人双手放在膝上,已是紧紧攥着了那银裙,却又死死地克制住了自己想要去追逐去将小凤凰抱进怀中的冲动。
“……是阿姐不好……”
她盯着那隐约的影子,柔声哄着,声音却不觉有些哽咽了。
再下来,却是脸色茫然空白。
影子没了。
……是错觉啊。
女人通红了眸子,眼帘一颤,一滴泪珠便直直砸下了,打在了她手背上,刺得她忍不住指尖轻颤了下。她愣怔地看着镜子,却只在里面瞧见了自己的身影。
脸色惨白的,如此憔悴不堪的……不复往日容颜的女人。
【睡吧。】
【睡一觉,便好了。】
“……好。”
女人扶着梳妆台,缓缓地站起来了,转身走向了内间的床铺。
【阿姐!】
【阿姐~】
【阿姐看我呀!】
她慌忙转头看去,又是一片沉寂荒芜。
没有了。
她的小凤凰不会回来的。
女人脱下了外裙和鞋袜,慢慢躺在了床上,可她的眸子却仍然睁着,盯着那门口处一眨也不眨。
就这般的,竟也慢慢昏睡去了。
太痛了。
妘妘。
阿姐难受。
她半阖了眸子,隐约地想到,身子一点点蜷缩起来了。
好似在最后一刻,她又出现了幻觉了。
又看见了那个心心念念的火红的身影。
跟个小太阳似的。
直冲冲的便闯进来了。
然后……如梦中一般地弯腰搂住了她。
“……阿姐。”
那人轻唤道。
“……阿姐在。”
于是青岑也便弯了眸子,唇瓣动了动,想要说些东西的,但是最终也无力再吐露半个字了。
最后一滴悬挂在睫毛上的露水也落下了,随着她的眼帘,随着她的手腕,随着她整个生命……一同落下。
哪里来的百年?
垂垂将死,故不敢耽搁。
好在也见到了她心心念念的小凤凰,并确认了她的安好。
愿君安好,我自放手。
青岑真的只是想见她一面罢了。
云初握住了她的手,神色有些怔然。
妘初在神识深处,仍然冷眼旁观。
真奇怪。
“你真奇怪。”
她垂下了眸子,戳了戳怀中人的脸颊,却得不到半点回应了。
不是说情深似海,偏执成魔吗?
最后为何又放下了手呢?
因为不想拖着我?
好奇怪呀。
贪婪……却不自私?
妘初撑着头,静静看了她一会儿,神色仍然没有什么波澜,只是疑惑不解罢了。
【系统。】
【嗯?在!】
一直在她神识深处潜水的系统一听召唤立马报道。
【拿着我的权限,去将这个世界锁起来。】
【额,锁起来?】
【封锁一切位面的入口,关闭结界,让这个世界不再接受任何外来者。】
【好的。】
这样的操作得要多大权限?
系统疑惑,但系统不敢问,系统憋着。
妘初的目光依旧逗留在怀中人的脸颊上,只轻轻扫了眼她头上的金簪,眉间微微蹙了下。
【日后便随阿姐姓,叫做青妘可好?】
【这是妘妘给阿姐的礼物!】
【阿姐是妘妘的礼物!】
【我喜欢阿姐,想跟阿姐一直在一起。】
【……】
凤凰涅槃,加上她确实并未克制阻拦。
也就是说,青妘这个在她意料之外的人物却又是某种程度上的真正的妘初。
所以才很神奇呀。
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妘初想着,点了点额角,蹙了下眉,心中有些不快起来。
她神色莫名地垂眸扫了眼怀中的女人,轻嗤了声,放下了她,挥袖离开了。
“蠢东西。”
脚步踏出之际,世界暂停。
结界封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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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个世界:星际(我自己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