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营帐中,奚羽盯着他瞧,褚君翼刚换好衣裳一回身便看着他,“怎么了?”
“事情都解决了?”
褚君翼点点头,走到他身边,“不过,还是跑了一个云天明。”
“不只是东厂的人吧?”
褚君翼看着他笑笑,“瞧给你机灵的。”
奚羽平躺在榻上,望着上方,“方才你紧张成那个样子,是有人要杀我吗?”
褚君翼也跟着侧躺过去,一只手臂环着他,又往他颈间凑了凑,“是,所以之后无论什么情况,你都要与我寸步不离。”
“是你哥哥?”
褚君翼愣了一瞬,奚羽转过头看着他,褚君翼并没有回答。
奚羽也侧过身,一手拍拍他的脸,“你不必回答,我信你的。”
两人沉默了一会,奚羽才过去蹭蹭他的鼻尖,“我都听你的,你别担心了。”
褚君翼没有说话,另一只手臂也环过去,将他紧紧搂在怀里,奚羽甚至被他勒得有些气短,但也没有挣扎。
方远之回到自己营帐中,方遥之一下冲到门口,“小兔崽子,这么晚去哪了?”
“你在这干什么?”
“你又去见小殿下了?我告诉你啊,那位褚大人回来了,你最好别生事。”
方远之坐下来,书本往桌上一撇,然后看着她,“那又怎么样?”
方遥之皱皱眉,为难道,“远儿啊,你自小长在军营,没除了我也没见过女子,一帮臭男人陪着你长大。那么,呃,如今突然见着个小殿下那么样儿的哈,你动动心思也正常。但是吧,这事儿……”
方远之翻了个白眼打断她,“你到底要说什么?”
“嗯,姐姐的意思呢,就是你离小殿下远着些,毕竟人俩是一对,再者,你这是没见过女儿家,万一你喜欢的是女子呢?”
“哈哈,谁告诉你我喜欢小殿下了?”
方遥之瞪圆眼睛,“嗯?我看你总缠着小殿下,还以为你情窦初开长大了,啊,那不是更好了,那就好,那就好。”
方远之看着她,眼神里含了几分认真,“我喜欢的是,女子。”
“哈哈哈,你个小屁孩儿,你见过姑娘家嘛!”
方远之看着她不说话,她笑够了才停下来,站起身抻了个懒腰,“得了,你这样我就放心了,我要回去睡了,赶明儿再长大两岁,姐姐给你说个漂亮媳妇儿哈!”
方遥之笑呵呵地向外走,方远之却喊了声,“遥遥。”
“咋了?”
“明日破城,当心点。”
“哼,小崽子,管好你自己吧!”
二日,破彭城,大获全胜,全军士气更胜。
京内消息传开了,安王起兵叛乱,三日内破城南进,势如破竹。朝堂此刻口风一致,对奚羽一事,皆是愤慨异常,都在请旨让陛下出兵剿清叛贼。
皇帝在龙椅上沉默着,最近这段时间他越发觉着身子发沉,偶尔目眩气短,收到奚羽真的起兵那一刻,更是郁结在胸。
满朝文武皆跪于堂前,皇帝起身一一扫过他们,然后迈下殿阶,在他们之中走了一圈,所有人跪在地上,不明白皇帝此举是何用意。
奚炎抬头看着皇帝,轻声唤了句,“父皇。”
皇帝低头看他一眼,没有说什么,又往阶上龙椅走去,在他迈上最后一阶台阶时,还是没有撑住,晕倒在龙椅前。
奚炎率先冲了上去,“父皇!”
朝臣都慌了,瞬间大殿之上乱做一团,宫人马上将皇帝抬去后殿,召了太医,三位皇子也跟了过去。
天空阴沉着,压得人有些透不过气,朝臣不敢轻易散去,都侯在殿外等待,怕是要变天了。
太医诊治过后,只说是皇帝勤于政务劳心劳力,身子有所亏损,适时进补即可。这话一出,有些人松了口气,有些人却活动了心思。
内殿候着的三位皇子,听到太医的话,彼此看了一眼,各怀着心思没有言语。
按理,祁王为皇子之首,又留有子嗣,在朝中声望最盛,可近段时日,有眼睛的都能瞧出皇帝在疏远他。
六王受贿一事不必说,其余也就是七王和九王,眼下九王叛变,便是七王最有可能。
他们三人走出大殿,奚赫没有着急,而是让出位置给祁王主持。
奚喆面向朝臣道,“父皇还需休养,各位大人有心了,父皇醒来,本王会向他转达。各位大人,回吧。”
朝臣左右相视一眼,皆跪地道,“愿天佑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而后,才结伴出宫,路上三三两两地商讨着。
贺齐光悄悄移到柳璟延身侧,“太傅。”
“小贺大人?”
“太傅,可否借一步说话?”
柳璟延四处看看,趁无人注意,一侧身,与贺齐光一同坐在甬道拐角。
“太傅,下官就长话短说了,可否请太傅延期殿试?”
柳璟延想起奚羽临走的话,便明白他的用意了,“陛下此刻龙体不适,若不能亲临朝政,殿选肯定是要延期。”
“那就好,不过下官怕有人等不及,所以,太傅能否主张,非陛下,不殿选。”
“好,我答应你。对了,贺大学士可知晓此事?若有他老人家相助,想必会事半功倍。”
贺齐光摇摇头,“爷爷那人我太了解了,看着成日里嘻嘻哈哈的,可是很有原则,既定的祖宗规矩,他是绝对不会违背的。若是提前被他知晓,我怕他会阻拦我。”
“那好,殿试一事,我会尽力。”
“多谢太傅。”
皇帝在内殿中醒来,但是没有让人声张,只悄悄让人通传容妃来探望。皇帝不适,嫔妃侍疾是寻常之事,容妃又很是得宠,理应侍奉在侧。不过碍于安王叛乱一事,她自请禁足宫中,心里着急也无法前去。
容妃被偷偷接入皇帝宫中,“陛下,陛下!陛下可还好?”
皇帝撑起点身子,拉过她一只手,“容儿,朕,对不住你。”
“陛下说什么呢,快歇着,小羽的事,是他自己选择的。”
皇帝躺在枕上摇了摇头,“是朕,是朕逼走他的,他该恨朕的,容儿。”
容妃手上一僵,“陛下,是要……”
“朝臣今日逼朕下旨,压是压不住了,容儿,朕答应过你的,要保住你的孩子,对不起。”
容妃抽回手,“我的孩子?陛下还认为小羽只是我的孩子吗?”
皇帝看向她,眼里清明了些,“你是说?真的吗?那,那为何你不说?”
“我说了,陛下便会信吗?况且,要我怎么说,说他是我被你强迫,生下的孩子吗?”
皇帝想起在武宁王府那一夜,第一次见到容妃便惊为天人,少年天子年轻气盛,便向自己的弟弟施压,夺了他心爱之人。
武宁王忍痛割爱,亲手将爱人送入宫墙,入宫后七个月,容妃便产下皇子,所以世人都传这孩子不是皇帝的血脉。皇帝原是不在意的,可禁不住被天下人调侃,容妃也不向他解释,渐渐地,他也对那孩子也起了厌弃之心,便借着占星阁的无稽之谈,将那孩子送走。
可毕竟那是心爱之人的骨肉,过了十年平淡了流言,他才决定接那个孩子回来,当成是自己的血脉。
皇帝看着容妃,眼里闪过一丝愧疚,“慧容,你还是恨朕?”
“陛下既然决定接他回来,为何不能善待他?而且,还要置他于死地,是你恨我吗?恨我曾经属于别人?”
皇帝强烈地摇头,“慧容,朕没有,朕从未恨你啊!也没有要置小羽于死地,无论他的父亲是谁,你都是他的母亲,朕怎么舍得叫你伤心?”
容妃才恍悟到,许是这中间存了什么差错,“不是陛下命人在他常年服用的药物中下毒?”
皇帝眉间一皱,“自然不是。”
“那会是谁?是谁想杀小羽?”
皇帝也意识到奚羽多半是受了什么挑唆,会是褚君翼那个臭小子吗?
容妃稳定心绪,知道眼下保住奚羽才是重要的,她双膝跪地道,“陛下,小羽造反确实不能轻纵,但臣妾只求,求陛下绕他一命,哪怕是削为平民放逐边疆,可以吗陛下?”
皇帝看着地上哭得梨花带雨的美人,好似岁月的风霜都刮在自己的身上,而没有侵染她分毫。
皇帝看着她点点头,他没办法对她说“不”。
“多谢陛下!多谢陛下!”
“慧容,朕只想听你亲口说一句,他究竟是不是朕的儿子?”
容妃抬起头,看着皇帝笃定地回道,“是。”
皇帝笑着点点头,真相已经不重要了,只要她说“是”,那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