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 苏盟果然正朝楼道走去。
“苏盟……”顾叶快走几步就赶上了他。
苏盟没有想过离开的时候会正好被顾叶撞上，他竖起手指朝顾叶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两个人一路并行直到楼下，顾叶才忍不住再次出声：“你要去哪里？”
“去我该去的地方。”苏盟非常自然地说道, 没有任何紧张也没有任何迟疑，仿佛他在说他去倒个垃圾一样。
他们这幢楼的旁边正好是小区的花园, 过去这几年一直荒废着, 最近也开始安排基地人员修整了。原本被淹没在杂草丛中的石桌石椅也终于恢复了原来的用途。
一号基地最近做了很多类似这样的小事，也正是这样的小事坚定了苏盟的决心。
苏盟招呼顾叶一起坐下。苏明的队友可以托付生命。如果苏盟没有可以交代去向的队友, 那就显得苏盟太过失败了，所以他不会瞒着顾叶，毕竟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见到顾叶了。
“你要回沉默之城吗？”顾叶立刻问道。
顾叶的这个反应出乎苏盟的意料, 特别是这个“回”字, 看来他这个队友知道的事情比他想象中的多多了。
“你知道我的身份了，不害怕吗？”
“不害怕。”月光下的顾叶十分坦荡, “我怎么可能会害怕你这种……”
“怎么可能会害怕我这种笨蛋吧。”苏盟替顾叶下了定义。
“不, 你不是笨蛋，你是个好人。”这是顾叶一直想说的，她很庆幸自己在失忆的第一天就遇上了苏盟。单单是苏盟这个名字就给了她很大的安全感。
“怎么感觉这个评价比笨蛋更损一点。”苏盟笑了起来, 他可不是什么好人，他只是做了他自己愿意做的事情。
“没有，整个一号基地都觉得你是好人，在八卦里人人都爱你。”再次说起那些搞笑的八卦时，顾叶的声音开始伤感起来。
“他们爱的是苏明，不是苏盟。我已经不是苏明了，在我做了那件事情之后。”
苏盟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那件事情，此刻那件事情的知情人也就只剩下他一个了。
“你要听吗？”苏盟狡黠地说道，“听了之后, 你就说不出我是好人了。”
顾叶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那件事情发生在一个普通的日子里，笨蛋苏明带着守卫队队员一起去沉默之城……”
苏盟给顾叶讲述起了他和虞白在沉默之城遭遇丧尸群的事情，不过比起虞白的版本，苏盟的版本更加具体一点。
“那个队员要笨蛋苏明去救他，笨蛋苏明的身体比脑子快了一步，等他的脑子终于上线后，他已经陷在了丧尸群里，这个时候是不救也要救了。”
“只是没有想到……”直到今日，苏盟想到这里的时候，身体都会发冷。
他停顿了一下才继续保持冷静地说道：“只是没有想到那个队员在笨蛋苏明去救他的时候，一把就把苏明往丧尸群里推去。身手奇差又没有防备的苏明被丧尸群淹没的时候，都不敢接受这个事实。他牢牢记住了那个队员远去的背影。”
当初苏盟和顾叶第一次见面时候说的话不仅仅是调侃，他能以苏盟这个身份出现在那里真的是因为当初把他推入丧尸群的队员。
“笨蛋苏明就这么死了，他死前的不甘化作了我。我是因为想要复仇才存活于这个世间的，才不是因为对一号基地的执念，为复仇而生的我怎么可能是个好人。”
顾叶久久没有开口说话，她的沉默让苏盟以为他的故事还是有效果的。
就在苏盟想要再说些什么加强效果时，他的耳边突然响起了顾叶的声音：“你是这个末世里最笨的笨蛋和最好的好人！”
顾叶的声音甚至带着几分愤怒，她又飞速蹦出了下一句：“你不是好人，那你今天晚上为什么在这里，是一号基地辛辛苦苦维护的房子不够暖和吗？是一号基地的人们让你讨厌吗？是一号基地让你失去希望了吗？”
顾叶的质问声让苏盟越发无奈，当然都不是，就因为房子太暖和了，人们太让他在意了，一号基地给了太多希望，他才会在这里。
“说着为了复仇而生的你，为什么晚上要回到沉默之城，说着为了复仇而生的你复仇了吗？伤害过任何一个人吗？”顾叶脑海里那把错误的钥匙在疯狂地转动着，她的脑袋越发疼痛，可那些疼痛都被从她心里溢出来的情绪所压制了。
苏盟不知道，他以为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这个故事，已经在顾叶脑海里书写了二十多年。
这就是为什么“苏盟”这个名字对顾叶来说是最特殊的。因为在小说里，被队友推进丧尸群却又逃生的苏盟最后并没有黑化，他依旧保持着他自己的本心。
阅读那个故事时，顾叶只感受到了苏盟的高尚，甚至还会想着，如果她遇到的小说女主也和苏盟一样，那她是不是就能成功活下来了。
可当苏盟真正出现在她的面前，成为她的朋友时，她再听到这个故事，只会觉得心疼。那本末世小说里的人物在纸面上时都是如此简单的纸片，但真正出现的时候，都是活生生的复杂的灵魂。
顾叶溢出来的情绪快要淹没了她，她的整个灵魂在情绪的大海上飘荡，但她依旧没有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仍旧死死地盯着眼前的苏盟。
就像当初江意月推测的那样，能够让她知道的事情都是那个计划当初所预料到了的。苏日那本特意留下来当成退路的笔记也是如此。
那本笔记自然也是计划中的一环，所以顾叶被封掉的并不仅仅是笔记中记载的末世后七年的记忆，她还被封掉了那些会让她发疯会让她崩溃的情绪。
不是所有人都能掌控预知未来这个能力，更多的人反倒会被这个能力掌握，被这个能力一路拉扯进情绪的深渊，陷入毁灭，就像执着到要毁了一号基地的虞白一样。虞白看到的是阳光的未来尚且如此，更何况顾叶知道的是并不完美的未来。
苏日异能终究不是完美无缺的，晚上在苏盟的刺激下，顾叶的情绪封锁还是出现了问题。
“我只是暂时还没有找到那个把我推进丧尸群的队员，而且我伤害过的。”苏盟敲了敲激动的顾叶的脑袋，微笑着直视着顾叶的眼睛，“伤害的那个人是你，还记得你刚被从旗杆上放下来的时候吗，那只想要袭击你的丧尸，就是我特地漏掉的。”
“你是不想让江意月陷入复仇的沼泽，不想我持续痛苦，给我一个痛快吧。”
苏盟又敲了一下，说道：“我们可是一直都没有默契，所以那只是你的想法，可不是我的。”
“所以，你晚上为什么要回沉默之城？”顾叶被敲了两下也没有冷静下来。
苏盟说不出话了，说着为了复仇而生的他，说着不是为了一号基地而拼命活下来的他，竟然只是为了让一号基地的人们不用痛苦，可以安稳地多过些日子，愿意让自己陷入永恒的睡眠中。
他以前老吐槽江意月口是心非，现在才发现原来口是心非是人类的本能。
“因为今天晚上，我想再做一次苏明，苏明他是个为了一号基地不顾一切的笨蛋，他不希望一号基地再被丧尸围城了。”这是苏盟最后的回答。
“那苏盟还会出现吗？他还要去找那个把他推进丧尸群的队员复仇。”陷入情绪的顾叶已经完全不能冷静思考了。她重复着这些，只是因为她不能接受苏盟将要为了一号基地牺牲这个情况。
“苏盟是个笨蛋，所以他这么多年都没有找到那个队员，他希望他的聪明队友可以帮帮他，他自己就躺着睡懒觉好了。”
“他没有什么聪明的队员，他只有一个笨蛋队友。”
“但是那是身为苏盟的他唯一的队友了，他相信她。”苏盟第一次敲了敲顾叶的脑袋，“她可不能输给苏明的另一个傻瓜队友。”
苏盟等到顾叶有些冷静下来，才跟她说起了这次她们救下的那个老头，就是苏明曾经的队员虞白的事情。
顾叶连忙掏出了一直放在她衣兜里的那张合照。
苏盟有些怀念地看着合照上的两个人，虽然他知道无论是他，还是虞白，都不可能再变回合照上的那样子了。
“我弄不明白虞白的想法，不过我知道他之前有加入一个叫火种的组织，他还让手下来说服我加入，不过我拒绝了。因为那个手下来找我时，他身上有种设备可以让丧尸无法察觉到他，这样他就能在丧尸附近自由出入。当年那个推我进丧尸群的队员，身上应该也有这种设备。我怀疑他们是同一个组织。”
这才是苏盟当年执着地活下来的真正原因。如果那个队员仅仅是在危机时刻想要逃命，做出推他进丧尸群的举动也就罢了，他能理解这种人性的脆弱。
可当他看见队员那轻松离开的身影，他就明白了这从头到尾都是为了杀他做的一个陷阱，所以他一定要活下来。
这也是为什么苏盟不愿意答应虞白做回苏明的原因，他知道虞白一定不知道当年的真相，也知道虞白不会泄露他的身份，但是那个想要害死苏明的组织还在，他没有必要为了一个名字让一号基地陷入风险。
“对了，我看见你身上有那个组织的徽章，不过那个徽章应该不是你的。”苏盟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