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亲妈给老婆加特效有什么问题>第8章 .她不会死

  许垂露捋了捋发皱的衣摆,走到萧放刀身前,架手一揖:“宗主相救,弟子感激不尽。”

  “嗯。”

  萧放刀仍旧保持打坐的姿势,眼皮都不曾掀动,只从鼻腔里挤出一声轻哼算作回答。但这至少说明她对自己的自称没有异议,如今,她就是个侍奉宗主闭关的新入门弟子。

  她心神稍定,眼睛开始适应这里的暗光,环境也逐渐清晰展露。

  四周空阔,没有大件陈设,微弱的光芒是从石壁上的烛灯上发出来的,萧放刀坐在平坦砖地的中央,整个人笼在轻轻晃动的朦胧灯火里,像嵌入其中的一片剪影。

  她身上最明晰的地方有两处,一是系在脑后的发带,二是鼻下紧抿的唇瓣,这二者都呈现出凄艳的红,令其余颜色都自动为其作衬。

  红本该是最盛烈明炽的暖色,但在这窈兮冥兮的幽暗基调里,它也堕为阴寂的伥鬼,显现出与其原本气质相悖的森冷。

  不该是这样。

  就像萧放刀不该有衰弱、苍白、孱羸的一面。

  她画的明明是一个……

  [宿主,这个世界忠实地反映了您画作中的一切,只有您最清楚您给予她的是哪一种“强大”。]

  还能是哪种?她能画出来的当然是外表……最多气质的强大了,至于里面如何,她怎么控制得了?莫非,就是因为她重点刻画的是萧放刀的容貌与眼神,体型肌肉则相对潦草,甚至刻意处理得纤细修长了些,才导致了萧放刀的“外强中瘠”?

  许垂露盯着她殷红的唇线,心中生出一股懊悔与歉疚。

  萧放刀忽而睁眼,正对上她的凝视。

  即使是处于低位的仰视,她的目光仍旧如此锋锐而平静。

  “你没死,我也不是要死了,这副神情作甚?”

  许垂露迅速低头:“弟子不敢。”

  “找我何事?”她扬起下颚,舒展了一下雪样莹白的脖颈,“是我在这里动静太大,吵到你休息了?”

  这种莫名的熟稔让她惶恐更甚。

  “没有,我是……担心宗主安危。”

  萧放刀语中含笑:“别怕,这地上的是我吐出的淤血,我不曾受伤。”

  许垂露差点就信了——如果没有扇形图上占比高达99%的“痛苦”的话。

  “是弟子愚鲁。”

  “不过,你当真是担心我才急着下来?没有旁的了么?”

  许垂露知道那种虚伪的说辞她绝不会信,便诚恳答道:“宗主先前说,你的安危与弟子的性命密切相关,我如何能不紧张。而且……我虽愿意侍奉宗主闭关,但毕竟只是个普通人,你未将钥匙留给我,人有三急,还要饮食,弟子便想与宗主商量此事……”

  萧放刀笑意更浓:“原来你是想出去,可你怎么跳下来了?”

  “呃?”

  “你可曾想过你要如何上去?”

  上……

  她傻了。

  从下往上看,这地方少说有十余米高,石壁平整光滑,无可借力攀爬之处,如果她的猜测属实,萧放刀暂丧内力,无物可用,无人可靠,她岂不是要被困在这里了?

  她怀着最后一丝希望看向萧放刀,惴惴开口:“宗主应当……有办法吧?”

  “我如今无法调用内力,帮不了你。”

  完了。

  “不过……”萧放刀话锋又转,“此处储放着我绝情宗千万典籍,其中有不少轻功步法,你若习得一二,不必倚仗旁人,自能脱困。”

  许垂露暗啐一口。

  现学轻功?她当这是武侠游戏可以一键领悟一秒上天吗!

  然而,面上只能谦顺微笑:“弟子刚刚入门,哪里配学如此精深的武功,我等宗主恢复功力便是。就是不知……大概需要多久?”

  萧放刀似乎真的被逗笑了,扇形图中代表痛苦的那部分都削减不少。

  “至少半月。”

  半个月,行,半个月之后她的尸体都凉透了。

  “这……你看,若我横尸当场,这味道宗主怕也受不了,当真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她缓缓吐了一口气,抬袖抹去唇上血痕。

  “你为我诵读经书,会恢复得快些。”

  经书?难道她真是走火入魔了?

  许垂露不敢显露惊色,低头应道:“好。”

  “西面石壁中间几排皆是,你随意取阅即可。”

  她依言往西走去,近了才发现高及数丈的石壁里居然嵌满了木柜,那些厚重的典籍陈放其间,密密地摞成了一面书墙。这些书似乎有新有旧,散着冷郁的墨韵纸香。

  粗粗览过书脊标题,她很快就找到了那排经书。

  得益于九年义务教育,虽然对书中内容不算了解,但还识得这些道家经典的名字。她选了一本最熟悉的《南华真经》,翻开后看到首页的“逍遥游”三字,总算找到了一点久违的亲切感。

  捧着书册回到萧放刀身边,她发现对方又闭上了眼睛。

  这人的骨相生得太好,岿坐不动时就像一座沉静的玉塑雕像。她低叹一声,这极浅的叹息居然聚起了团薄薄的白雾——暗室里太过阴冷了。

  她的目光不由移向萧放刀微敞的领口,只着一件中衣,她难道不冷么?

  “宗主,《南华真经》可以吗?”

  “坐下念,自己寻东西垫着。”

  嘶,她是会读心术还是听到了自己的哈气声?

  感念于她的体贴,许垂露也不再客套,从不远处摸了块薄毯垫在身下,然后选了个舒坦的坐姿,将书放在腿上,开始朗读课——经文。

  “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

  她的声音并不好听,也不难听,泯然众人的普通音色罢了,别的用处没有,催眠倒还尚可。一刻钟过去,萧放刀纹丝不动,扇形图也隐匿起来,她不知道自己耗费的唾沫究竟有没有半分成效,只觉得大脑缺氧,昏昏沉沉,真似踏入了浑然忘我之境。

  脑袋的下坠感让她猛然抬头,神智恢复一丝清明,然而书页已乱,她已不记得方才读到何处了。

  还好对面之人毫无所觉。

  她随便翻开一页,正要继续,却闻一声泠泠警语。

  “指穷于为薪,火传也,不知其尽也。”

  ……

  居然真的在听么?

  “弟子无用,望宗主莫怪。”

  萧放刀终于睁眼看她,唇畔勾起个意味不明的笑来:“怎么无用,有用得很。”

  ……不好。

  萧放刀眼中的痛苦之色丝毫未减。

  “我绝不会再消极怠工——”

  “想不到,许姑娘不仅博闻广识,而且精通文墨。”

  她一愣,总算明白萧放刀是在干什么了。

  念经书哪里能加快恢复,她又不是圣母在世,随便说几句话就能泽被苍生。取书、念书,无非是在试探她究竟识不识字、识到了何种地步。

  这个时代,读书习字实非易事,若她是这样的出身,又怎会是市井上抛头露面的幻戏师?

  圆不上了。

  “……家道中落之前,粗略学过一些。”

  萧放刀不置可否,轻轻揭过了这个话题:“你的名字是哪两个字?”

  “低垂的垂,露水的露。”

  她的手指捏住许垂露膝上书页的一角,将整本《南华真经》拎到了自己身边,然后立掌一抚,合上了封面。

  “怎么取的?”

  “……”

  这就要开始查户口了吗。

  “是我外公所取。”许垂露如实答道,“外公得知我出生的消息时正在为这个未来的外孙想名字,他持笔在纸上落了个‘许’字,还未写完,就听说……我是个女娃。于是他笔下犹疑,经这一顿,锋尖转为护尾,许字最后一笔也由‘悬针’变成‘垂露’。”

  萧放刀眸底意绪不明。

  “垂露,即为藏锋,外公说,女子就该藏锋,所以干脆就以此作为我的名字了。”

  不是什么有趣的由来,许垂露甚至不知道萧放刀听懂了没有。

  半晌,她听到对方的冷笑。

  “你还真是谨听教诲,藏锋……”她一把扼住许垂露纤瘦的手腕,冰凉的五指渐渐收拢,“你可知道,能进到这暗室中的,除我之外,只有你一个。”

  许垂露呼吸骤然一紧。

  “我敢放你进来,一是因为你对江湖事一窍不通,对我所为也一无所知,二是因为,即便我内力尽丧,要取你性命,还是易如反掌。许垂露,你再敢‘藏’到我这里,我便让你尝尝真正不见天日的滋味——”

  腕上的力道让她感到疼痛,却无法令她恐惧。

  萧放刀对她没有杀意。

  她只是在宣泄,宣泄那种能把人逼疯的痛苦。

  扇形图上用于表现痛苦的是深得接近浓墨的红色,它占据了整个圆形,甚至有往外蔓延滋长之势。

  痛苦本该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它可以轻易挑起人的愤怒、疯狂、嫌怨、悲伤……然而,萧放刀的痛苦不含任何攻击性的恶意,它居然如此单一而纯粹。

  于是,那个面对深洞会颤抖着唤出“宗主”的许垂露,在这种怨毒的威胁面前,仅仅是保持平静的沉默。

  萧放刀的呼吸都透着寒意:“你不怕?不怕我杀了你?”

  她垂着头,卑而不怯:“你不会。”

  “呵……谁说不会?”

  她抿了一下唇,然后抬头望着那张既苍白又秾丽的面孔,笃定而温柔地道:“宗主说过,我不会死。”

  沉默是会流动的,当它义无反顾地流向萧放刀时,她的手腕恢复了自由。

  这让她更加坚定地相信着这一点——

  她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