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潜和卢荡世在比武场上对峙,所有人都紧张地等着二人出手,黑压压的会场,静得可以听到发丝落地的声音。
倏然剑光一闪,卢荡世先发了招。
“当当当”的兵器交碰声传来,二人已过了近百招。围观的人看得眼花缭乱,更没想到这貌不惊人的小子能与卢荡世平分秋色。
陆元朗没有漏看二人的一招一式,发现卢荡世的剑法和四年前比果然进益不少。而这个叶潜用刀,虽然年轻,却刀刀简断狠决,透着惊人的戾气。这个刀法并不陌生,是什么呢……
叶潜……叶……对了,这不是叶氏的斩虹狂刀吗?陆元朗曾见叶碧生大侠用过的。可是叶家十年前就被仇家灭门了,这个叶潜是谁?
心念转动之间,目不转睛地看着,陆元朗忽然觉得卢荡世的招式里似乎也有斩虹狂刀的痕迹。忽然想起叶潜那句“你也跑不了”,和邬信、卢荡世难掩急促的出手,陆元朗心中有了猜测。
“啊——”甚至有过于投入的人低呼出声。这一破绽再明显不过。叶潜弯刀一闪,快得只见刀影不见刀身,卢荡世已被封喉。
如同刚上场一般提刀在手,叶潜稳稳站定在场中,刀上还一滴一滴淌着血。
大家好像都沉浸在震惊当中不知如何反应,忘了这场武林大会该怎么继续。
陆元朗和阙秋月对视了一眼。
刚刚开场就被这个小子果决地杀了两个武林前辈,其中一个还是现任第二的卢荡世,谁有这个胆子挑战他?
万众的目光或明或暗地聚集到了枕霞山庄,却听叶潜说到:
“陆庄主!此刻我要下去歇息一番,晚些再与你切磋。”
叶潜这话说得客气,不似向邬信、卢荡世挑战时那样狠绝。
“在下奉陪。”陆元朗的声音借着一分内力,稳稳落入在场每个人耳中。
许初紧张,齐九张却饶有兴致。“遂之兄弟,我刚问了一圈,竟然没人知道这少年的来历,简直比当年咱们陆庄主登场时还要神秘呢。上一次陆庄主凭空出世,一出手就杀了莫德音,籍籍无名直接变成了无人不识啊!现在这少年也是一样,他俩交手实在是令人期待。”
“依齐大哥看,谁的赢面大一些?”
“不好说。一个用刀,一个用剑,本就不好比较。”
一开场就精彩到如此地步,后面那些就没什么看头了。中午时打斗虽未停止,然而朗陵山准备了午饭,大家也就心不在焉了。
趁着休息的功夫陆元朗跟阙秋月说起顾氏的事情。
“想不到邬信竟然死了!”阙秋月道,“照我看来,他的女儿和准女婿都没本事接过这么大家业,到时候很可能乱做一团。以七公子的根基恐怕很难掌握局面,倒是他那些哥哥可以趁乱取便了。”
“我也是这么想。现在顾眺已死,酉郎又跳了出来,他的用心已是无人不知,若不能掌控局势便成了活靶子。”
两人正在一旁说着,忽然属下报说许先生来了。陆元朗回头一看就见许初快步走来,因为刚从山上下来,衣摆还沾着草叶。
“元朗——”他是瞅着机会连忙跑下来的,可到了跟前又不知说什么。
“遂之急匆匆的,可是有什么事吗?”
阙秋月见状笑到:“许先生是为了您和叶潜的决战吧。”
“哦,我刚还和秋月说起,那叶潜的刀法有些斩虹狂刀的样子,那是已故的叶碧生大侠的绝技,后来叶家惨遭灭门,刀法也不见了。我想叶潜可能是叶碧生的遗孤,找邬信和卢荡世报仇来的。他对我应该不会下杀手,遂之别担心。”
见许初仍然面色微红,掩不住的忧色,陆元朗笑到:“何况我也未必打不过他嘛,遂之怎么对我没信心?”
阙秋月很配合地笑了。但是许初从她的笑容中也看出了担忧。
“走,都去吃东西。”
席间陆元朗还在开玩笑。
“遂之这趟来得着实不亏,看的都是大热闹啊。”说着不动声色地往顾氏的方向瞟了一眼。
有下属前来通传,说打探到了消息,阙秋月过去听了,回来时看了一眼许初。
“说吧。”陆元朗道。
“是。庄主,刚刚探子来报,说邬信还没有死。”
“真的?”陆元朗面有喜色。
“是。但是人昏迷不醒,他的女儿和徒弟正多方找人为他诊治,迄今还无效果。”
“遂之怎么看?”
许初道:“我刚刚见他胸前中了一刀,就算没有伤到要害,恐怕失血也不少。虽然暂时没死,也不会持续很久了。”
“遂之也无法?”
许初听阙秋月描述的情况,他是有办法可以一试的,但他绝不会管。
“……没有。”
陆元朗的眸色沉了下去,让许初看不分明。他与阙秋月对视一眼,面露遗憾。
下午许初回到了山上,剩下的比斗因为万众瞩目的陆、叶之战显得那么微不足道。许初听旁人又说起上次陆元朗横空出世绝杀莫德音的传奇,如今叶潜的表现跟那如出一辙,大家都在期待叶潜的绝技。
日暮时分众人都已等得心焦,叶潜这才现身,陆元朗比别人更早察觉到他的身形,两人几乎是同时落到了台上。
叶潜面若冰霜,身体绷得紧紧的,陆元朗寒毒尽除反而觉得舒泰。
黑压压的人头凝成漫山遍野的寂静,两人同时挥刃。
叶潜发现陆元朗并没有因为长久的等待而焦虑冒进,陆元朗也看出叶潜已从上午的激战中恢复了状态。
他曾认为叶潜没打算要他的命,他错了。叶潜招招狠断,分明是奔着毙命而来。不仅如此,那叶潜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好像世上再没他牵挂的人了一般。
“遭了呀,”趴在树上的围观者道,“这谁玩得过不要命的!”
陆元朗见状立刻调整了打法。刚刚他跟阙秋月将叶潜的刀法回忆了一遍,心中有底。叶潜的刀法虽然狠、快、新、绝,但学得太匆忙,根基不足,不算没有破绽。
——当然这是跟他比,若跟旁人比去,叶潜样样都是绝顶。
令陆元朗没有想到的是,叶潜对他的剑法也是十分熟悉,一定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他出招的。
普通人还未看清,台上的两人已过到五百招。任陆元朗招式变幻,叶潜总能迅捷应付,显然是有备而来。
当年对阵莫德音时,陆元朗到此就已找到了对方的破绽,可是今日竟然还未占得上风。
叶潜的刀像是一把斩狼刀,又快又狠,如雷如瀑;陆元朗的剑法则是一股洪流,如山如河,不测不克。
有眼力差的或许没有看出来,但阙秋月看得最心焦,她的剑法是跟陆元朗学的,两人经常过手,陆元朗的思路她最能把握,此刻招招都被叶潜化解她自然也看得一清二楚。
为了观看这场旷世之战,很多人站了起来,甚至飞到了树上,但都紧张得没有出声,漫山遍野的人群竟然还能听见刀剑破空的声音。离武台近的在这盛春里都要被两人的功力逼得抖一抖。
阙秋月紧张得握紧了剑柄。身后的属下有人不自觉地站了起来被她瞪了一眼,她知道陆元朗不喜欢冒冒失失的人。
七百招。
越来越多的人已经跟不上二人的招式变化,却无一不紧紧盯着台上,有的甚至开始冒汗。
阙秋月紧张得毛发倒竖,叶潜虽不似一般用刀之人那样雄壮,但体力惊人,靠拖是拖不赢的。陆元朗的招式又都能叶潜接下,这么僵持下去是危险无比。
陆元朗没有僵持的意思。
刚刚的缠斗不过是为了摸清了叶潜的招式,一旦发现了叶潜的套路他便剑光一闪换了思路。叶潜见过他用剑,但陆元朗还有未曾示人的绝技。当年王扬海逼他在武林大会上出手,陆元朗知道自此他都要暴露于武林同道的目光之下,因此特意留了几招后手,不然莫德音还要死得更快些。
八百招。
陆元朗已经看到了结局。
九百招。
所有人都绷紧了神。
九百二十一招。
刀剑相碰,剑抵在叶潜的胸口,刀飞落在地。
众人均是一声惊呼,陆元朗并未急着杀人,反而沉声问道:
“你是叶碧生大侠的遗孤吧?”
叶潜一愣。“正是。”
“你为什么要杀我?”
“……王扬海要我杀你。”
陆元朗收起了剑。
台下众人见分出胜负,纷纷高声喊叫,听不见他二人的对话,此刻见陆元朗收了剑都是一阵诧异。
“叶大侠与先父是好友,我不杀你。我相信叶大侠一生忠义为本,他的后代必不会做出恩将仇报的事来。”
陆元朗说完便归剑入鞘,山上山下传来山呼之声。阙秋月带着一众属下上台来祝贺他,陆元朗却抬头去寻许初。
山上人头攒动,此刻全都站了起来乱作一团,那个他心中所想的身影并未出现在视野里。
陆元朗忽然觉得这场胜利少了些味道。
下来后阙秋月问到:“庄主为何不杀了叶潜?”
她知道陆元朗不是滥杀的人,但叶潜是个劲敌,日后相遇还有危险。对方既然全是杀招,陆元朗就是一剑刺穿他也没有人会有闲话的。
“他是王扬海的人。”
“那……庄主为何放虎归山?”
“王扬海一心杀我,没有叶潜还会有别人,熟悉的敌人总好过陌生的敌人。”
陆元朗还有一个考量。他见叶潜提到王扬海时有痛苦神色,猜测或许叶潜也是为他所迫,说不定日后会成为撬动王氏的一个楔子。
会后自是公推陆元朗为第一,白渚留他宴饮,陆元朗拒绝了。
晚上回到府上,仍然不过是酒宴歌舞准备庆祝。阙秋月请他入座,满堂属下都在等着。
“遂之呢?”
“还没回来。里面人多,就是退场也够走半个时辰的。”
陆元朗道:“赶紧着人去找。”
“庄主放心,我留了人在山门处等许先生,早上说好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