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医心方【完结】>第13章 闯祸了

  许初险些跳起来。“元朗这是说哪里话!我对灵霜姑娘绝没有半分不轨之心!”

  “知道,知道,”陆元朗拉下他的手让他不必行礼,“我可没有那个意思。遂之孤身一人,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灵霜是个通透机灵的,你若不嫌弃就收下,为婢为妾,都是她的福气。”

  “在下孤身漂泊,连自己尚且周全不来,如何能够照应他人?元朗快休要取笑我吧!”

  陆元朗本想再劝,却见许初急得又出了一头的汗。

  “唉,罢了罢了,看你急的,”陆元朗叹道,“我不再提起就是了,遂之听过便忘了吧。”

  “多谢元朗,多谢。”

  “你倒谢我?我还不知如何谢遂之呢。”

  陆元朗想,这许初不爱财也不爱色,到底想要什么?想了许久也没想出来,只好宽慰自己还好不论许初要什么,他总给得起就是了。

  回想着今晚的一幕幕,许初梦游一般地回到了房间。脱下外袍轻轻一抖,想要搭在椅上,一方白绢却悠然而落。

  一把捞起,这才想起是自己慌乱之中无心塞进了袖子里的。细看时,手帕角落上用银线绣了一个小小的“朗”字,可能是方便区别之用。许初不禁用拇指轻轻摩挲细密的针脚,跳了一整晚的心怎么也不肯安生。

  他常听那患眼疾的老人讲,说目前如同蒙了白翳,看不真切,心知只要除去那白翳便好,却怎么也挥不掉。现在许初忽而觉得,他自己的心上就蒙了这么一层翳障,看这世界花非花、雾非雾,情不情,怎么也挥不掉。

  辗转一夜,直到天快亮时才浅浅睡着,又很快被山下的鸡鸣惊醒。许初坐起,垂首瞑目地默然了好一会,索性穿戴梳洗了,到花园里练剑。

  他的剑法也是师父教的,不过师父剑艺本就平平,传到他这里已是平得不能再平,师父说教给他聊作防身之用,他也从未遇到过什么机会去用,这么多年过来,练剑除了习惯就是一种消遣罢了。

  比如现在,从卯时开始一遍遍演习,已经快要到辰时,一整夜难眠郁结的闷气却好像随着剑尖的腾转挑刺而消失无踪了。

  手腕一抖,青锋破空一划,落入鞘中。

  “漂亮。”

  浑厚沉稳的声音传来,许初循声望去:陆元朗正坐在凉亭上,背靠红柱,两腿放在栏杆上,左手搭着屈起的膝盖,右手闲闲垂下,面带谑笑。日光从背后投来,将他细碎的发丝镀成了金色,说不出的风神潇洒。

  病中之人一向深沉凝重,可今日却格外松弛,简直与这春色一样盎然勃发。许初看呆了,回神答道:“元朗取笑了,我这不入流的功夫哪里当得起‘漂亮’二字。”

  陆元朗却起身走了过来,笑意更盛:“春光融融,落英纷纷,翩翩君子,温其如玉。如何不漂亮?”

  许初被这调侃弄得脸红,还未想出言语回应,陆元朗接着道:“遂之身量轻,手脚松活,这套剑法是打快的套路,其实是很适合你的。刚刚我看你演习的这遍,招式虽然熟练,却有些未得要领,恐怕是实战不足之故。”

  “不瞒元朗说,是从来没有实战过呀。”

  “遂之原不以此为生,江湖险恶,还是多些防身之技为好。”

  许初一愣,剑已从自己的鞘中飞出,“我演给你看。”

  剑光匹练而起,瞬间剑影千重。人如惊鸿,剑若流云,绵绵密密,瞬息万变,时而如飞鸟之戾天,时而如月华之泻地,如山之不可动摇,如水之不可阻遏。

  果然是惊穹一剑。

  即使他此时因为内伤,没用丝毫内力,也足以使许初目不暇接了。

  剑影乍息,桃花兀自悠悠而落。陆元朗笑道:“不知道对遂之有没有一点帮助?”

  许初回神,不禁瞠目结舌,他第一次看高手用武,便是天下第一的绝世武功,除了热闹,是什么也看不懂。

  “这、这就是元朗的剑法么?当真是精妙——”

  陆元朗大笑。

  “这是遂之的剑法啊,我不过是练了一遍给你看。你一时看不懂也是常情,不要紧,我一招招拆给你看。”

  陆元朗把剑还给他,回身取了自己的剑鞘。

  “我以此招攻之,你如何应对?”

  许初使出了一招。

  “好,你看这一剑是诱敌,因此速度要快。假使我受了你的引诱,必然要这样格开,你再使出下一招。”

  “假使我没有上当,你就要提防我的进攻了,”陆元朗以鞘为剑示意许初,许初已看出了他的思路,这是在一招招地讲解那剑意,因此便迎上一剑。

  “好,遂之果然天资聪颖,一点就透。”

  许初苦笑,陆元朗看自己的剑法,就像自己看乡间卖野药的骗子一样吧。倒是他为何肯这样详尽地教给自己?若说想要他有所进益,那从这山庄中随便找个人教教,都足以令他获益匪浅了。

  陆元朗从身后握着许初的手腕:“这里腕花要抖得虚灵”“这里重心后移,起身能更敏捷一些”“这招左手格开,右手紧随”“此处发力……对……”

  之前许初说身上都是药味,陆元朗并没有察觉,今日离得近了方才闻到淡淡的清苦。奇怪的是他连日用药,却并没有对这气味厌烦,或是吃了许初的汤药一服有一服的起色,因此连苦味都充满了安心和期待吧。

  讲解完毕,陆元朗让许初自己演一遍试试,而后对不远处站了一会儿的池一清招了招手。

  “想不到元朗和遂之关系已经这么好了。”池一清走过来,略带疑惑道。

  陆元朗一笑,“遂之如此待我,又分毫不肯取,我总要有所回报才能安心啊。”

  “那又何必,”池一清扁扁嘴,别有深意地勾嘴笑了:“等到好得不分你我,也就不用费这个心了。”

  “你休要胡说。”

  “我不是胡说,是建议,采纳与否呢,自然看咱们庄主乾纲独断。一清我啊是觉得难得你遇上遂之这么投契的人,也是时候看看那来路灿烂了。”

  陆元朗不及细问,许初已收了剑。这里两人停下了私语,迎了上去。

  原来陆元朗已令人将三人的早饭都开到这凉亭上来,当下对着这如云桃花,惠然和风,命酒小酌。

  “春风夜来,桃花齐放,艳如红霞,‘枕霞’二字不会由此而来吧。”许初温雅一笑。

  “这些花大多是近年来元朗命人种下的,春夏秋冬各有奇景。不过这塞北的确难见漫天红霞,以后有人问起,就拿这个搪塞他也好。”

  池一清语罢,三人都畅怀而笑。

  许初想起了在园子中看到的一片迎春,深浅两种品类错杂种植,显得层叠错落。清弱的绿萼白梅傍着红花金蕊的海棠、简雅的李花衬着不加漆彩的一弯木桥……北国的苦寒将千娇百媚的群芳大多吓煞在了淮水之南,这为数不多又司空见惯的花们却在这山庄里长出了别样的情致。

  “要说山庄里开得最好的花呢,这紫叶桃恐怕还要输莲花一筹,现在还是莲叶清圆,等过了芒种就要次第娉婷了。元朗对这一池莲花也是情有独钟,是不是?”

  陆元朗含笑点头。

  荷池就在陆元朗身后的方向,许初的右手边。饮了一口酒,许初闻言扭头去看,手中的酒杯却没有落在该落的地方。

  “乓”的一声脆响,酒杯撞到了瓷碗,打翻了酱汁。

  三人都是一愣。不是因为沿着桌边滴滴答答落下的汁液,也没人关心污渍有没有染上衣裳,而是诧然地看着许初和陆元朗之间那把被打湿的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