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瑶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下的台。
当她回过神来时, 时间早已从去年来到今年。
说起来还挺神奇的。
她与许斯月的这一场吻，竟吻了那么长时间，跨度如此之大。
如果不是恰好碰上这个活动, 她绝不可能想得到, 自己与斯月的跨年方式竟会是这样的。
但她也不知道, 自己当时在台上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推开斯月。
或许，她潜意识里还在顾及着斯月的面子, 不想在众人面前让她难堪。
那么是否许斯月让她在台上难堪了？
在陪同许斯月一起接收文件时, 许清瑶就这样望着许斯月失神。
上台的整个过程的确是许斯月硬生生带自己上去的。
但上台之后, 就算自己发脾气下台来又能如何, 至多被群众以异样眼光望着自己，再者就是把自己狠狠批评一顿。
这似乎都比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要更能让人容易接受。
可在台上时，即便她没有迎合, 却也并未逃避, 默许许斯月亲吻自己。
“许小姐, 收到邮件了吗？”
“收到了，谢谢。”
许斯月收到邮件后点进文件看了几眼, 在确认完毕后带着许清瑶离开。
她们并未往回走，只是继续往前走着，漫无目的地走下去。
一路上许清瑶都没有说过话，而许斯月对于她缄默的原因也再清楚不过, 便也识趣得没有说话。
“斯月你……唉, 算了。”
中途许清瑶明显想要说些什么，话才刚出口却又戛然而止。
似乎于她而言，这当真是极其难以开口的事情。
有些话许清瑶既然说不出口，那便再次由许斯月先开这个口吧。
许斯月忽然停下脚步, 而许清瑶却显然并不知道这件事，还在继续缓缓往前走着。
直至她又继续往前走了几步，这才意识到自己身旁竟空无一人。
许清瑶心中一惊，当即转头。
在看到不远处站在路灯下的许斯月后，她才终于松下一口气。
随即她又愣了一下，暗暗问着自己这是怎么了，就这么担心许斯月丢吗？
究竟是责任感在驱使，抑或是还有其他感情？
“清瑶，无论是指责还是其他，在你开口之前我只想先告诉你一件事。”许斯月朝着许清瑶慢慢走了过来，边走边说着。
而许清瑶只是安静听着，听她把话继续说了下去，“刚才发生在台上的那件事，我并不后悔那样做，一点都不。而你也并没有推开我，所以你心中对我究竟存在什么样的情感，其实已经很清晰了，不是吗？”
许斯月终于重新走到许清瑶身边，那双被路灯灯光照亮的眼眸，就这样直勾勾地注视着许清瑶，如同要将她整个人都洞穿一般。
许清瑶下意识避开她的目光。
正如许斯月所说的那样，有些事其实她自己心中已经再清楚不过，却到了这个时候仍在抗拒着接受现实。
在台上她没有狠狠推开许斯月，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清瑶，承认吧，其实你喜欢我。”许斯月轻搂住许清瑶的腰，贴上她的身子后，脸颊也同时贴了上去。
许清瑶的脸很凉，如同冰霜。
两张冰冷的脸就这样虚虚贴在一起，许清瑶却没有任何动静，依旧站立不动。
“斯月，我……”许清瑶欲言又止。
她真的极其讨厌现在这样的自己，心中有什么事就说出来啊，为什么每每都是如此，话至嘴边却怎么也讲不出来。
她好恨自己，真的好恨。
恨不得自己在那日跳河后直接淹死在河中，不要被许斯月救上来。
救上来又能如何，还不是像现在这样，陷在这件苦恼事中，无法自救，也并没有任何人来救自己。
“你什么？你想说你不喜欢我，是吗？”
许斯月呼出的热气打在许清瑶肌肤上，应是温热，许清瑶却仍觉冰凉。
“不是……”
许清瑶才刚刚否认完许斯月这话，还没来得及继续往下说些什么，许斯月便迫不及待地说道：“那你就是想说喜欢我喽？”
说着，她贴得许清瑶更近，眼中已隐隐闪出光芒来。
那是兴奋与喜悦的光芒。
许清瑶望着许斯月，眉头皱得死死，薄唇一张一翕，半天才终于开口，“我……”
“把手给我撒开！”
又是这样，许清瑶自己总是欲言又止也就罢了，偏生在她想要说完一段整话的时候，却总有人不让她把话说完。
突然冒出的一个人直接将许清瑶从许斯月身前拉开，许清瑶随着这个人的动作后退两步，最终安稳落在了她的怀中。
那一刻，许清瑶只觉一股力量将自己拉扯过去。
她心一紧，在那短暂几秒内脑中一片空白。
狂风又开始肆意乱吹，吹得许清瑶一头长发胡乱飞舞。
寒风刺得她脸颊微疼，让她霎时回神，望向突然拉住她的那道比她高上一些的身影。
怎么会是她……
那个毫无预兆出现在这里，并把自己从许斯月怀中拉过去的人竟会是姜言。
这是许清瑶万不可能想到的结果。
“姜言……”
“清瑶。”
相比许清瑶的犹疑，姜言显然要坚定不少。
但许清瑶在清醒过来后的第一反应仍是将许斯月轻轻推开。
姜言的触碰让她浑身不自在，更何况她现在是同许斯月那样将她搂在了怀中。
这便更让她感到十分不适了。
“姜言，为什么你会在这里？”许清瑶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而姜言也如实回答，“我看你这么晚还不回来，担心你就出来找你了。”
当然，这个回答虽是真的，实际却也少了另外一半。
对于姜言来说，她担心的并不是许清瑶在外头遇上了什么危险，而是许斯月有没有趁此机会对她做些什么。
难得的元旦小长假，她并不相信许斯月过来只是单单想要见见许清瑶，与清瑶一同过个跨年这么简单 ，必定还有其他想做的事情。
而另外那些事，她绝对不会让许斯月得逞。
“你们两个，是否当我不存在？”
许斯月微偏了头，双臂于身前交叉抱胸，神色与眼神比这冬日里的寒风还要冰冷凛冽。
对面那两个人你一言一语地说着，真一副当她不存在的模样，
她又再次露出这副骇人模样。
许清瑶心下一惊，想要走至她面前，却被姜言突然拽住了手臂。
“清瑶，别过去。”姜言沉声说道，话语中透出的除却紧张，还有几分命令。
“清瑶，来我这。”许斯月的嗓音要比姜言更沉，相较之却又多了些许温柔之意。
她相信无论如何，清瑶都会走到自己这一边来。
因为清瑶喜欢的可是自己，而并非姜言。
她的目光在姜言身上瞟了几眼，眼里的不屑就几乎溢出。
不就一个姜氏总裁吗，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美其名曰担心清瑶，但事实上呢，自己和清瑶分明好好的，接下来也都会将事情说清楚，却偏偏让她横插一脚，故意把清瑶拉走，不知安的什么歹毒之心。
还有之前，她趁着清瑶不在星城，特意跑来自己学校警告自己远离清瑶。
说实话，许斯月是真的不想搭理这个什么姜言。
她是谁啊她，自己与清瑶之间有她什么事啊？
“你们……唉……”许清瑶觉得自己就快被逼疯了。
原本还好，现在姜言突然窜出来让她远离许斯月，斯月却又让自己去她身边。
这两个人，一个是帮过她很多的朋友，另一个则是……
则是……
一时间，许清瑶发现自己竟无法直接形容她与斯月之间的关系。
若换作从前，她绝对毫不犹豫地将许斯月说作“自己的妹妹”。
就是自己的妹妹，如此简单。
那么现在呢……
许斯月，你是我的谁？
你是我的妹妹？你是我邻居家的孩子？
你究竟是我的谁？
无论许斯月还是姜言，都无法猜透许清瑶此时此刻的真正心思。
她们只以为她仍在纠结着究竟该往哪边去，却并不知晓她所考虑的事情，其实终究还是只与许斯月有关。
姜言心中的确有些焦急。
对于许清瑶的选择，因为有了第一次，于是现在这第二次，她完全没有这个自信。
好在以她的身份，面不改色的能力还是有的。
当她佯装镇定时，旁人根本就看不出破绽来。
时间在许清瑶的沉思中悄然流逝。
许斯月无疑很有耐心，她知道自己等得起。
那么……
当她向姜言投去一抹挑衅目光时，换来的是对方的故作无视。
无视我是吧？
很好，不敢与我有眼神上的接触，这恰恰说明她心中是不自信的。
片刻后，许清瑶垂眸，目光落在姜言自始至终拉着她没有丝毫松懈的是那只手上。
她将她的手轻轻拨开，而姜言显然也是明白了她的决定，半晌没松的力道终究还是在这时默默松了下来 。
“姜言，作为朋友，我真的真的很感谢你对我的关心，但我没事，其实我今晚和斯月在一起的时候挺开心的，而且斯月的意思是，她希望这个晚上只有我和两个人，我也答应了她，所以姜言，我……”
许清瑶认真且诚恳地说了这么一段话，却还是被姜言打断，“清瑶，你不用再说下去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想赶我走。”
“我不是这个意思。”“赶”这个字让许清瑶心头一震，见姜言曲解了自己的意思，许清瑶当即想要解释，“我的意思是……”
然而她的话再一次被姜言打断，“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我这个普通朋友终究比不上你这个完全没有血缘关系却和你生活了很多年的亲爱的妹妹，或许，她根本就不是你的妹妹，而是你的恋人对吗？”
姜言的态度有些咄咄逼人，听来根本就不是问句，而是她已经确定下来这就是事实。
许清瑶眉心越蹙越紧，越听心中越觉得难受。
但她还是首先反思自己，是否问题真的都出现在自己身上。
“够了！”
寒风萧瑟中，一声几乎震耳的响声在此时响起，打破了她们三人之间的这份尴尬。
那一瞬间，许清瑶与姜言全都一致地向声音来源，也就是许斯月身上望去。
这一声响，让许清瑶猛然意识到许斯月这是发火了。
“我说姓姜的，你就不能不打断清瑶的话吗，真有意思，当时特意跑来让我不要靠近清瑶，以免伤害清瑶的那个人好像就是你吧，但你现在的行为就是在对清瑶好了是吗？”
当姜言将目光向自己直/射过来时，许斯月当即开口。
她的目光锋锐得像把利刃，狠狠往姜言身上戳去。
若是眼神可以杀人的话，姜言想必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她原本就不打断持看戏的态度，现在这个姜言的模样又实在好笑，她自然也就忍不住开了口。
只因在她看来，姜言此刻的行为，根本就是在欺负清瑶。
在她面前欺负清瑶，这个姜言胆子真不是一般的大。
“妹妹，这是我和清瑶之间的事，似乎和你没什么关系吧？”
即便许斯月直接爆粗骂上来，姜言也要做那个骂人不带脏字，看上去即便是吵架也最有素质的那个人。
所以即便对方对自己的态度再如何凶狠恶劣，她都始终保持淡定冷的态度。
然而，这句话在许斯月听来真的是开年这段时间以来她所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并且也有可能是今年她将听到的最大的笑话。
而接下来是否有什么笑话可以取代它的位置，那就要看姜言还会冒出什么“金句”来了。
真的很有意思。
这个姜言对着自己说，她与清瑶之间的事情轮不到自己来插手。
那么试问，自己与清瑶间的事情，怎么她就可以来管呢？
“好了，不吵。”在一阵沉默之后，许清立刻开口。
她总觉得许斯月与姜言之间有火光蹿跳，她怕的是倘若自己不加以制止，她们两个人会就此吵起架来。
不过其实许斯月并没有要继续跟姜言扯下去的意思。
因为在她看来，早在对方对自己说出方才那句话的时候，这个姜言就已经输了。
并且是一败涂地。
“姜言，我当然没有你想的那个意思，但既然我答应了斯月，就会做到，真的很感谢你，但也很对不起。”许清瑶当下已陷入两难的境地之中，她无法做到两全其美，只能对不住后来的那个人了。
似乎曾经有过好几次，她都总在对姜言说着“谢谢”以及“对不起”这两个词。
而她和姜言之间，她所说过的次数最多的话想来也应该是这两个。
谢谢你，但是对不起。
.
许清瑶继续与许斯月走在路上。
相比之前的繁华街道，这条路上冷冷清清，前后都见不着人，似乎就只剩下了她们两个。
在经历过刚才那个小插曲之后，许斯月的手终于又和许清瑶的牵在了一起。
蒙在心头的那阵雾霾已全然消散，她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喜悦。
但她身旁那个人却是完全与她相反的两副面孔。
——许清瑶实在是高兴不起来，即便强行挤出笑容，也只会比哭还要难看。
“清瑶，笑一笑吧，今天难道不是个好日子吗，还是应该开心点度过。”
“好，我尽量。”许清瑶应着，做了一个深呼吸。
许斯月这句话，她清楚记得她昨天，也就是去年也曾说过，因此当现在她再提起来时，许清瑶脸上终于还是逐渐浮现起一丝微微笑意。
许清瑶一笑，许斯月就立刻捕捉到了。
对于许清瑶的事情，她总是如此敏锐。
“这样就对了，要多笑笑。”许斯月抬手，指尖轻戳许清瑶唇边，动作极轻地将两侧唇角往上提。
许清瑶原本只是微微上扬的唇经由她这么轻轻一提，弧度立刻上扬更深。
但除却这一点外还并不够，许清瑶的眸中黯淡没什么神采，其实最终靠的还是她自己真心的笑意。
“嗯，我笑着呢。”虽然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该如何是好，但许清瑶还是真挚地笑了起来。
就遵循许斯月所说的那样，今天是个很好的日子，新的一年，她一定要多笑笑。
前方行人又多了起来，也有卖小吃的摊子。
大家都在排队买着美食，即便时间已过凌晨，街上却就热闹无比。
许清瑶与许斯月走在人群之中，向两侧不停张望，想要看看都有些什么好吃的。
许清瑶一眼看到买章鱼烧的摊位，她下意识望向许斯月，想问她要不要吃，却发现许斯月现在正用后脑勺在对着她，视线所及是另一侧的摊子。
许清瑶循着她所视的方向望去，落入眼中的是一家棉花糖摊位。
大晚上的吃甜食吗，感觉应该不太好吧……
这是许清瑶在看到这家棉花糖摊位后第一个在脑海中产生的念头，但如果许斯月想吃，倒也不是不能给她买。
“斯月，你……”
“清瑶，你——”
这大抵便是所谓默契，两个人竟是同一时间开了口。
两个人皆是愣了一下，随即又同时开口——
“清瑶你先说。”
“斯月你先说。”
“好，那我先说。”许斯月朝许清瑶笑了一下，没有再谦让下去。
许清瑶轻轻点头，闭口沉默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清瑶，你看到那边的棉花糖摊了吗？”许斯月指着刚才她们都在看着的那个摊位问许清瑶。
“嗯，我看到了 。”许清瑶答。
许斯月又问：“你看到这家摊位后，第一个在脑中冒出的想法是什么？”
原来是这个问题，许清瑶如实答道：“我想的是，虽然这么晚吃糖我自己是觉得不太好，但如果你想吃，我还是会给你买。”
在认真听完许清瑶这句话后，四周仿佛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之中。
许斯月紧紧盯着许清瑶，她的眼神让许清瑶以为她是在看一只怪物，而这只怪物显然就是自己。
所以是什么意思呢？
是自己说错什么了吗？
“清瑶，你真的很可爱。”注视着许清瑶片刻后，许斯月不自觉将她搂进了自己怀中，轻吻她的额头，轻声感叹，“有你真好，如果我们可以一直这样走下去就好了。”
许斯月突如其来的感叹其实许清瑶可以理解，但她还是不免有些恍惚。
其实如果自己愿意，倒也不是不可以和斯月一直在一起。
等一下！
许清瑶忽然有些惊讶，自己刚才在想什么，跟斯月在一起？哪种类型的在一起？
许斯月双唇依旧轻贴着许清瑶的额际，久久不曾离开。
许清瑶不知道的是，其实她在默数着时间，倒数计时十秒。
若是在这十秒当中清瑶并未推开自己，那么她就默认清瑶是同意了刚才自己的那番话。
这也就是说，清瑶同意自己一直跟她这样走下去了。
三。
二。
一。
就在许斯月数到这最后一个数时，她微凉的唇也终于离开了许清瑶冰凉的额头。
而在这两片唇瓣贴合的这是十余秒时间当中，许清瑶能感觉到自己额头那一小块地方温暖了不少。
单单只那一片极小的区域残存温度，这种感觉让许清瑶体会到了几分小奇妙。
但在那一段短暂的时间里，她也能感受到自己被一阵温柔气息包裹着，竟让她徒生几分贪恋。
她知道自己是真的疯了。
“清瑶，那你知道我当时第一个念头是什么吗？”没从许清瑶那里得来自己想要的答案，好在许斯月也并未因此而感到失望，又继续问道。
许清瑶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道。
许斯月这才意识到自己问其实也是多问，既然清瑶都想不起来之前那件事了，又怎会知晓自己想到了什么。
“我想到我们去游乐场的那天，你跟我不就是坐在长椅上吃棉花糖吗？”许斯月边说边仔细观察着许清瑶的神情，试图看出她究竟有没有回想起那日的场景来。
那天的场景，每分每秒每一幕，确实许清瑶也都还记得。
而她也都记得，就是从那两日开始，许斯月变得有些不对劲了。
加上自己的一再放纵，以至于后来斯月是更加的放肆，变本加厉。
想到这里，许清瑶的脸色不受控制地微微有了变化。
她这神情转变就在许斯月的眼皮底下，好在后者没什么反应，依旧轻浅笑着，气定神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