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笙听后目瞪口呆:“就这么简单?我还道你真会什么法术呢!”

  “你也可以管它叫法术。”乔琬笑了笑, “心理暗示的力量可不比法术小。”

  “心理暗示……”

  尹笙琢磨了一会儿这个词, 有点不明所以,不过她生性豁达, 很快就把这个疑惑抛到脑后了, 兴冲冲地问乔琬道:“那咱们这算完成任务了吗, 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定南王一把年纪了,虽然近些年少有动静,但当年能屡建奇功被封为王,阅历和才智都非张子何那个只会招猫逗狗的公子哥可比。此次最多能哄得他疑信参半, 要让他老老实实待在家里抄经文还不够。”

  乔琬拨开窗帘,她这副皓首童颜的模样很有辨识度,来到崇泰的十几天里靠着月袖提供给她的情报唬住了不少人。她常于松平观开坛讲经,又似模似样地做了几场规模不小的法事,很快便把名声打了出去。

  路边的百姓见她坐在车里,纷纷退让至路边向着马车作揖。个别受过她亲口指点、见过她“神迹”的人甚至跪地叩拜。

  而余下那些不信教的人这些时日也多少听过关于她的传言,看到她的车驾经过,都停下手里的活计伸长了脖子, 想要瞧一瞧这位传说中的仙姑究竟长了个什么模样。

  乔琬在掀开帘子的一瞬脸上已经挂起了她练了许久的笑容。

  每个人的习惯不同,她自己惯常的笑容狡黠有余而温厚不足。前番与骆凤心回千阳城时扮做少年郎完全可以本色出演, 但要表现出一个百岁仙人的那种沉稳睿智还不够。

  为此她下了不少功夫,对着镜子脸都快笑僵了才终于练出了这端庄、和蔼、令人如沐春风饱含“神性”的笑法。

  要当一个能骗得住人的神棍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哪!

  达到了刷一刷存在感的目的,乔琬放下窗帘。一味地曝光并不可取,适当地留有神秘感才能让这些百姓对她保持敬畏。

  尹笙是个急性子,刚才听了乔琬的话立刻就担心起来, 然而乔琬紧接着便掀开了窗帘。

  为了不妨碍乔琬装模作样,她只好把问题憋在心里,急得要死,这会儿见乔琬终于收回了手,连忙问道:“那怎么办?你那个什么‘心理暗示’对他不起作用吗?要不我去扮成女鬼吓唬吓唬他?”

  “过犹不及。”乔琬摇了摇头,“给定南王的心理暗示已经到位,那边暂时不要再动。他这人本就固执多疑,猛地唬他一下还行,多几次他就该怀疑府中有我们的眼线了。”

  定南王不信鬼神,初次见面就要让他相信府上有妖邪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但骗他说他的幼子是天神转世就不一样了。

  他一共有四个儿子,却独独偏爱这个小儿子,这其中势必有他偏爱的理由。老年得子只是一个引子,他既然喜欢了,便会把这孩子的优点放大无数倍,或是觉得这孩子聪慧异常,或是觉得这孩子乖巧可人,总之优于常人就是了。

  有了这个前提,天神转世说便恰到好处地解释了这孩子与众不同的原因。

  为人父母且溺爱孩子的,说他孩子的坏话他多半不愿意听,说好话肯定会觉得受用。定南王本就带着放大镜在看这孩子的优点,如今对她又并非完全不信。他心中存有疑惑,再观察这孩子就会时时留心,自觉不自觉地将这孩子的一些表现代入到她的说法中去。

  再者还有那孩子的母亲,作为长期被正室欺压的小妾,听闻自己孩子竟有这么个了不得的身份,只会比她更急着地想让定南王相信她的话。

  而另一方面,作为正室的定南王妃显然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这个被自己打压了许多年的妾室就此翻身。

  定南王妃比定南王好骗多了,刚才她那一番关于府里发生过什么事的“推论”已经骗得定南王妃对她深信不疑,此人之后遇到棘手的问题少不得还要来找她……

  这个套不能下得太急,得要一步一步来,给足身处陷阱中的各方反应时间。除了这些,乔琬手里还握有一张王牌——小白。

  小白可以编造梦境,先前她在对付郑韦的时候就用过。

  只是它的这一能力并不是随时随地都可以用。梦境说到底还是精神层面的控制,一个人若是心志坚定精神饱满,小白就很难对其施加影响。郑韦那会儿能成功就是因为他连番从骆凤心和他那个给他戴绿帽子的老婆那边受气,终日心绪难平,才让小白有机可乘。

  所以这一次如果她还想故技重施,首先就需要令定南王失去理智。

  这不仅是为了让小白能够顺利入侵,同时也是为了能将这个骗局延续下去。像定南王这样精明的人想在他头脑冷静的时候骗得他乖乖听话简直难如登天。他戒心重,她很难直接对定南王下手,必须充分利用他周围熟悉的人使其心乱如麻,而后才好作为。

  乔琬走后,定南王府中难得陷入了一片沉寂。

  定南王坐在坐塌上,双手撑着膝盖,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余知远被他盯得有些害怕,牵着母亲彩珠的手往她身后退了一步。

  发觉自己吓到了儿子,定南王闭上了眼,将今日自见到那清玄散人到那人离开的整个经过回忆了一遍,仍旧没有发现破绽。

  这让他很是烦闷。在跟清玄散人交谈过之后,他本已相信她不是骗子了,可她却忽然说远儿是什么司命星君转世,先前猛然一听愣了神没反应过来,现在越想越觉得荒谬。

  鬼神之说根本就是无稽之谈!还说什么让他抄一千八百本经文,分明就是胡扯!

  想到这里,他又回想起刚才那个清玄散人抹在远儿额头上的药水,该不会是什么毒药吧?

  定南王心头一慌,万分后悔当时没有阻止她。

  他疾步朝余知远走去,拿了手帕将余知远额上残余的水擦净,又小心地托起手帕放在鼻下闻了闻,并不能闻出什么味道。

  “你,过来。”定南王随手指了个家丁,将手帕扔给他,“尝一下看看。”

  那家丁战战兢兢地接了手帕,抖着手举到嘴边,试着伸了下舌头,还没舔到又拿远了些。

  能在王府做事的人都有几分察言观色的眼见力,看自家主人这架势,他哪里不知道是要拿他试毒?万一真是什么剧毒,他这一口舔下去不得登时毙命?

  “快舔啊!你想违抗本王的命令吗?”定南王原就心情烦躁,见这人磨磨唧唧更是不耐烦。

  那家丁被定南王吼得一哆嗦,不敢再拖延时间,双眼紧闭硬着头皮飞快地舔了一下。

  “怎么样?”定南王紧张地问。

  “没、没什么感觉……”那家丁睁开眼,这一舔差不多用尽了他全部的决心和力气,以至于听到定南王问话的时候脑中还是一片空白。

  “没什么感觉就再舔啊!”定南王被他这傻不愣登的蠢样气得更烦了,夺过手帕整个塞进了那人的嘴里。

  这回不只是那名家丁,在场其余诸人也都被定南王这暴怒的样子吓得噤若寒蝉,连先前跟他吵吵嚷嚷的定南王妃此时也不敢说话了,挤了二十余人的场地中只有那名家丁的干呕声。

  余知远长到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父亲发怒时的样子,他对父亲和之前那个老婆婆的对话只听了个一知半解,父亲先是那样看着他,然后又对别人大吼大叫,他本能地猜到事情多半和他有关。

  他十分害怕,想哭却不敢出声,一只手抓着母亲,一只手咬在嘴里,眼泪不停地从眼中流出来。

  定南王正发着脾气,一转头就看到他最宠爱的小儿子正在哭鼻子,还咬着手指生怕发出声,显然是被他吓坏了,心里登时软成一团,蹲下来用手擦了擦余知远的脸,替他把眼泪抹掉,又把他的手指从嘴里拉出来,轻声轻语地哄道:“哎哟我的好远儿这是怎么了?别哭别哭,爹爹跟下人闹着玩呢。来,爹爹抱一个。”

  说着他托着余知远的屁股笑着将他抱起来,跟刚才判若两人。

  别人不敢说话,彩珠这时却等不下去了。那老道姑所言若是真的,她儿子真是司命星君下凡,她以后就可以母凭子贵,再也不用受来自正室王妃的窝囊气了。

  就算那老道姑是信口雌黄也没关系,那老道姑先开了口,现在她儿子不是也可以装作是,只要让王爷相信她儿子确实是天神转世便可。

  王爷今年都六十好几了,等她儿子长大成人谁知道他还活不活得到那时候。这几年装过去,趁王爷还活着的时候凭借她儿子捞上一笔家产,到时候王爷一死她不就可以跟着她儿子过快活日子了?

  “远儿,你今日跟着先生学了哪些功课,说与你爹听听?”彩珠明着似是在哄孩子,转移孩子的注意力免得他再哭,实际上却是打着让儿子跟王爷展示聪慧的心。

  余知远听了母亲的话真就不哭了,一板一眼地将今日先生讲的功课背给了父亲听。

  这孩子确实聪明,先生所讲的内容听过一遍便可复述个八九不离十。定南王听得非常高兴,当即赏了一方上好的砚台并一块上品松烟墨给余知远,又赏了一斛珍珠给其母亲彩珠。

  赏赐的命令刚吩咐下去,早些时候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便回来了。

  “启禀王爷,属下去打探过了,城北的守将说看见清玄散人今日午时过后从城外进来。另外前两天确实有人在翠莲山中见到她。”

  定南王将目光从余知远身上移转到前来禀报的杜真身上,不看他儿子的时候他脸上的笑意便消减了许多。

  “来历呢,查过了吗?”定南王问。

  杜真回道:“听松平观的人说她自帛州而来,属下已经派人去往帛州核实,详细情况还要过几日才能知晓。”

  定南王随口嘉奖了一句,又扫了眼试毒的那个家丁。那人不敢把他塞进去的手帕抠出来,就这样堵了好些时候,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状况。

  “王爷要是有事,奴便带远儿先回去温习功课了。”

  彩珠见定远王的脸色变得有些严肃,贴心提出了不打扰他的请求,伸出手想要把孩子接回来。她在王府中能够立足这么多年,全靠这份“温良贤淑”的伪装。

  “哎,没事。”定南王拒绝了彩珠,仍旧自己把孩子抱着,再看向儿子时刚才脸上消失的笑容又全部回来了,对小儿子说:“老是闷在房中读书也不好,今日跟爹爹去学射箭好不好?”

  “好!”余知远骑在父亲的脖子上拍手咯咯直笑。

  三人身后的堂屋正中,定南王妃寒着一张脸看着眼前这“其乐融融”的一幕,眼中流露出怨毒的神色。

  作者有话要说:  乔琬(蜜汁微笑):一切都在本大仙的算计中!

  越写越晚了,今天没有日四成功,明天努力早一点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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