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前三天的时候, 平襄王也到京城了。

  与乔琬跟骆凤心的低调进城不同,平襄王从封地到京城一路打着仪仗, 令旗、锣鼓、护卫队等一样不少, 凡是律法上亲王出行所允许的排场全都用上了。

  因着也没逾制,除了让人说上一句大张旗鼓铺张扰民以外也挑不出别的毛病。况且到底算不算扰民还两说,起码没人敢跳出来说自己被惊扰了,大家也就只私底下议论议论。

  若只有他高调抵京这一件事也就罢了,关键皇上还亲自率领百官出城相迎。这样不同寻常之举,自是给原本就喧闹的节日又增添了一项谈资, 关心政局的人都在说, 对比前番乐平公主和今次的平襄王,陛下这心偏得也太明显, 看来去年公主被排挤的传言是真的,皇上如今只独宠陈氏一门了。

  一时间有人欢喜有人愁。

  欢喜者多是与陈家有牵扯或者有能力搭上关系的, 觉得自己靠山稳固,将来也定能平步青云顺便捞上一笔发发财。

  而发愁的多是些忧国忧民之人,恨皇上被奸臣蒙蔽了双眼,叹这世道怕是愈加艰难了。最难受的是除了叹气也做不了什么别的,陈家如今风头正劲,谁往上撞都是自寻死路。只可怜了那位乐平公主, 她从前为保大渝朝的基业和北境安稳立下了赫赫战功, 换回来的却是被先帝疑心,还因此被收缴了兵权,好不容易先帝薨了换了新皇, 没得宠几日又被一脚踢去了岷州那个不毛之地。

  还有那位被赐婚给公主的南康郡主,好好的御史中丞,金老御史一走眼见着就要升御史大夫了,结果这婚一次,官也别想做了。被封为郡主跟继续做官对她个人来说哪个更好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只是她作为金老御史的得意门生,算是如今这腐朽透都实在值得惋惜。

  被大家惋惜同情的两个人这会儿正在家里写春联。乔琬自去永安王府认亲那天见到永安王跟永安王妃亲手布置房间以后,深感像他们这样过日子才对,如果什么事都交给下人去做,生活岂不是少了很多乐趣?

  等节后她跟阿凤回了岷州就得忙着为应对征西王做准备了,之后仗一开打更是再难有闲工夫,现在这几日就是她们在接下来一段时间里能享受的最清闲的时光,不好好娱乐一下简直对不起自己!

  其实按乔琬跟骆凤心的本心,这段时间还是更想进宫多陪陪骆瑾和,可为了不妨碍他拉拢陈家好好替他卖命,也只能在府里蹲着。

  “看,怎么样?”乔琬写好一副春联拿给骆凤心瞧。骆凤心看着这幅一言难尽的字,忍了再三说道:“对仗还算工整。”

  那就是写的很丑了。

  乔琬把正丹纸摊平,自己又看了看,自我感觉良好。她以前没什么毛笔基础,在瑶泉宫跟骆凤心练了一年,风骨神韵短时间里练不出来,也就勉强能写得清晰齐整。

  这清晰齐整平时放在写奏折的小本上看看还过得去,一旦放大了,各种缺点不足也就全部暴露出来。之前在岷州写告示的时候没太多讲究,不影响大家就行,现在写春联要贴在公主府大门上,要是字太丑就有点丢人。

  正因如此乔琬才写了好多遍,这一遍已经是她觉得写得还不错的了。

  “那你来写!”她不服气地对骆凤心道,骆凤心的字她不陌生,肯定是比她好看的,只不过她觉得加上今年,自己都练了五年了,不能差很多吧。

  骆凤心没所谓地接过笔,新拿了两张纸来,略微思索了一下便下了笔。乔琬趴在对面桌上看着,这个角度不是很习惯,看不太出字写得怎么样,单就骆凤心那行云流水毫无滞待的运笔动作,看上去还是挺有气势。

  乔琬见这样子就能感觉到自己已经输了,可只要结果没出来,嘴上便不肯承认。

  哼,气势谁没有!如果让我放开写我的狗爬字,我也可以做出一副霸气侧漏的架势!

  片刻之后,骆凤心写完放下笔让开位置。乔琬转过去看了一眼,感觉自己的膝盖要保不住了。

  她自己写不好,但是跟骆凤心学过一年,欣赏水平基本在线,骆凤心这春联上的字写得真真担得起一句飘若浮云,矫若惊龙。

  之前她单看自己的那幅字还不明显,现在两幅放到一块儿,她那字就像刚学写铅笔字的小学生一样僵硬。

  “怎么这样,是不是你以前没好好教我?”乔琬见输局已定就开始耍赖皮,强行把锅甩出去,“我的字都是你教的,你看你自己写得就这么好看,然后教我写就写成这样!”

  乔琬的骚操作一套一套的,骆凤心都懒得反驳,她将写好的春联放去一边晾着,摊开新纸,按着乔琬在椅子上坐好。

  “再教你写一次,手腕放松,看好了。”骆凤心左手搭在椅背上,右手握住乔琬的手,带着乔琬把刚才的字又写了一遍。

  乔琬写头几个字的时候还能认真看着,后面几个字的时候心思就活跃起来。以前在瑶泉宫学写字那会儿骆凤心也偶尔会这样带着她写,这个姿势她几乎被骆凤心半拥在怀里,那张好看的脸就在她边上寸许远的地方,每回她都要用很大的毅力才能克制着自己不去占人家小姑娘的便宜。

  不过现在——乔琬扭头在骆凤心脸上亲了一口。

  小姑娘都长成御姐了,还成了她的媳妇儿,轻薄起来完全无压力!

  骆凤心顿了一下,手上力道稍微大了一些,在纸上留下一团黑黑的圆点。

  “教你时不肯好好学,回头又赖我不教你。”骆凤心轻描淡写地说完,换了一张纸,这次任凭乔琬怎么乱动偷亲她她都稳稳地带着乔琬把那几个字写完了。

  “就照刚才的感觉写,什么时候写得像了什么时候停下。”

  “什么感觉?”乔琬懵逼道,她刚才的感觉都用来想着骆凤心了,根本没注意手上。

  “没有感觉就临摹着写吧。”骆凤心从书架上抽了本书,去到稍远一些的矮塌上坐下,看样子是要在这里当监工了。

  乔琬昨儿才用这个的方法坑了陈茗夕,今天就被骆凤心用同样的方法坑了她自己,心里“呸呸呸”了好几声。

  难怪昨天回来阿凤问完她的事没反应,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小气吧啦的,哼!

  什么写到像才能停,她就不写!

  乔琬偷瞟了眼骆凤心,眼珠子一转,拿起了笔。

  骆凤心看书的空档抬了下眼,一看乔琬的动作就知道她没有好好写字,在那儿涂涂画画不知道玩什么,脸上带着傻笑,一个人玩得兴高采烈的。

  骆凤心也不拆穿乔琬,乔琬在画的东西十有八九跟她俩有关,所以才笑成那样。以乔琬那一天不讨打就难受的性子,画完铁定还要给她看的,她只需等着就好。

  果然,几张纸画完后乔琬伸了个懒腰。

  “我去趟茅房,一会儿再回来继续写。”

  这意思就是要尿遁了。骆凤心还真有点好奇她画了什么需要尿遁。待乔琬出了房门,骆凤心起身去桌边,三张纸上还是她从前见过的那种比例奇怪的小人儿图。

  第一幅画画着乔琬双手掐着她的脸,把她的脸拉成了一个夸张的扁圆形;第二幅画着乔琬挥舞着小皮鞭,而她则蹲在地上双手相扣摆出一副认错的姿态,身子边上还有几道竖着的奇怪波浪线,看起来就像是在瑟瑟发抖一样;最后一幅乔琬叉腰站着张口大笑,她则趴在地上抱住乔琬的腿,眼睛下面还有两条粗黑的竖线,想必是眼泪了。

  呵,出息。骆凤心打算把这几幅画扔掉,想了一下又停下了手,重新拿起来看了看,嘴角扬起一抹狡猾的微笑。

  这一天乔琬依旧为她的作死付出了代价。和前几次的欺负不同,骆凤心大概发现了在床上的欺负已经威胁不到乔琬了,她把乔琬捉回来按在桌边,自己找了那本成亲时候嬷嬷们放在她们卧房里的春宫图册来,一边给乔琬描述一边让乔琬画,遇上细节不满意的时候还要重画。

  乔琬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听到骆凤心用她一贯冷清的声音描述这么下流的内容,而且还不是说的“一个女子”和“另一个女子”,每回都把她俩的代入进去,直听得乔琬脸红耳热,完了还要在骆凤心的注视下一笔一画把她描述的内容画下来,这羞耻度简直要爆炸。

  对不起,是在下输了,论不要脸还是你更厉害一点。

  腊月廿七乔琬跟骆凤心就在一本正经地画春宫图中度过了。廿八这天她们将写好的春联贴到门上,还有年画、窗花剪纸和红灯笼也一并布置了起来。

  公主府里之前余下的那些没跟骆凤心去岷州的人还是头一次见府里过节有这么热闹,虽然府中人还是不多,可这些红红火火的东西贴好之后就是显得阖府都欢腾了起来,比先前小年那会儿还喜庆,光是瞧着就觉得心情激动。

  府上的人还是原来那些人,唯一不同的就是去年嫁进来的新夫人,下人们私下说起都道是新夫人给府里带来了人气儿,没瞧见今年就这几日殿下脸上的笑容比往年一整年还要多了嘛?

  三十中午,乔琬与骆凤心在府里吃过午饭便换上盛装进了宫。今夜陛下会宴请三品以上官员及其家眷入宫一起共度除夕,其余京官也都有赐膳。骆凤心如今位同亲王,她和乔琬自然都在受邀之列。

  她俩到的还算早,现下很多人都还没来。乔琬跟骆凤心这几日虽没出府门,也知道外面都在议论什么,不想等人多了被人围着说话,便趁着这会儿离开了前殿,往宫内逛去。

  “去瑶泉宫看看吧?”乔琬挽着骆凤心道。

  当初骆凤心去北境以后,每当她思念骆凤心的时候都想去瑶泉宫坐坐。可是那时候外有二皇子和支持二皇子的势力们虎视眈眈,宫里老皇帝自己还对太子不信任,乔琬不管是为了骆瑾和还是为了骆凤心,都不能由着自己的私情坏了大事。

  如今情况不一样了,这些顾虑没了不说,她跟骆凤心的关系也发生了质的改变,这时候故地重游想来也别有一番趣味。

  这本来是顺理成章的事,现在瑶泉宫没安排别的人入住,她俩去瞧上一瞧也不会有人说闲话。可谁知骆凤心听了乔琬的提议竟然僵了一下,拒绝道:“不去。”

  “为什么?”乔琬奇怪地问。

  “有什么好看的,总之就是不去。”

  见骆凤心别开了脸不看她,乔琬心里越发好奇起来。骆凤心这人的脸皮她前两天才刚刚领教过,也是个强词夺理起来脸部红心不跳的主。在乔琬印象里,骆凤心为数不多的几次不敢看她都是因为做了什么让她自己觉得异常害羞的事,比如曾经她俩还是对头的时候骆凤心不小心露出点对她的好了就会这样。

  所以瑶泉宫里有什么秘密吗?

  这下乔琬更是非得要去看看不可,而骆凤心死活不放她去,两人在路边拉扯,忽听得“啊哟”一声,有什么人跟乔琬撞上了。

  有骆凤心护着,乔琬并没有摔着,可被撞的那个就没这么好运,连连退了好几步,还是没稳住摔了一跟头。

  乔琬定睛一瞧,这不是崔永福崔公公吗?她连忙扶崔公公起来,不好意思道:“哎呀崔公公,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挡着路了,您怎么样了?要不要紧?”

  崔永福扶着屁股墩儿站起来,摆手道:“没事儿,是咱家走得急冲撞了郡主和公主殿下。”

  说罢他对乔琬和骆凤心行了个礼。

  “崔公公这急匆匆的,可是皇兄的病情出现了什么变化?”骆凤心问道。乔琬急着去扶崔永福应该还没注意旁的人,她可是看见跟着崔永福一道的正是太医署的窦太医,崔永福是伺候骆瑾和的人,而窦太医也是骆瑾和的心腹太医,这两人出现在一起只能是为了骆瑾和。

  “哎!可不是呢!”崔永福瞧了眼周围,见没有其他人,便压低了嗓音小声对乔琬跟骆凤心道:“陛下刚刚在乾坤殿昏过去了,咱家让人关了殿门,只说陛下正在休息,没有声张,去请了窦太医来,您二位要不跟着一起来看看?”

  乔琬与骆凤心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浓浓的担忧。

  “走。”骆凤心对崔永福低声道。

  作者有话要说:  春联在唐朝还没有流行,那时候是桃符,前面写的单筒望远镜也是,不过架空嘛~就都有了!(强行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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