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先追到的人是我>第108章

  姜聆羽从班里出来时, 身后安静的学生们瞬间炸了起来,时不时有一句“怎么会这么好看啊”传到她耳中,姜聆羽苦笑着关上门, 抱着一摞学案往办公室走。

  已经开始实习两周了, 姜聆羽从一开始的受宠若惊——还有些惊慌失措, 已经到了现在的见怪不怪, 甚至偶尔还能反击一下。就比如说现在, 一个男生突然被同学们从班里推出来,他笑嘻嘻地说:

  “姜老师,我能加一下你微信吗?”

  姜聆羽有点无奈地撇着眉毛, 她想起自己听说的一个赌局:新来的语文老师看上去很好欺负, 而且她好好看, 要不要赌赌谁能先把她气哭?——不羁放荡的二中学生们打一开始就居心不良,这是姜聆羽未曾想到的。

  只不过这赌注早在姜聆羽上了几节课后就烟消云散,单纯的挑衅变成了青春期男生们的笨拙喜欢,谁舍得惹姜聆羽哭?她说话轻轻的,温柔得要命,被学生在走廊里叫住回答问题的时候都会耐心认真讲好再走。于是课间十分钟, 姜聆羽往往很难脱身回办公室。

  “你是七班的?我记得我不教七班。”

  姜聆羽抬头看了眼班级, 那男生就说:

  “我有些语文上的问题不会嘛,唐老师太忙了, 她说你讲的好,我就来找你了呗。”

  学生这么说,老师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姜聆羽笑笑,她回:

  “好啊,那你扫我吧,或者放学来办公室找我。”

  她这么说, 那男生的眼睛亮了一下,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实现了。但姜聆羽提到去办公室,他有些犹豫——毕竟遇见唐老师就完了,于是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说:

  “行,我这就——”

  拿出的手机瞬间被姜聆羽抽走,男生愣了下,抬眼就看见姜聆羽笑眯眯地说:

  “现在二中上学期间不让带手机了吧?我拿走了,放学记得过来拿,顺便我也问问唐老师她是不是真的让你来找我了。”

  姜聆羽说完就走,她嘴角噙着笑,知道周围一圈学生心里想的恐怕都是:姜老师好像没有传闻中那么好欺负啊。

  这就是她想要的——在多年来的教训后,如今的姜聆羽终于学会了如何委婉地拒绝,而不是天天委曲求全,只顾着迁就他人。

  虽然——或许已经有些迟了。

  上楼的时候上课铃响,二中的铃声是学生每周投稿自选的,所以每一周都不一样,这和一中很不同。

  姜聆羽站在楼梯上,她顿了一下,听着周围的嘈杂渐渐消失,教学楼里归于平静,她缓缓吐出一口气——这是她最喜欢的时刻。

  也就是这一分钟,她会渐渐意识到自己对二中这所学校的感情正在积累——一开始,这是一个有些陌生的学校,她常常路过,常常听见,但从未有机会进入这里。哪怕和她交往的时候也是。

  如今,二中这所学校使她生出一些更特别的感情。这感情是新的,是完全属于她自己的。

  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

  铃声渐渐停歇,姜聆羽抱紧怀里的教案,她迈步继续上前,来到了二楼。二楼除了办公室以外还有些教室,姜聆羽走过走廊时听见一个很大的嗓门儿从一间教室里传了出来:

  “......你们行吗?啊?!”

  姜聆羽停了下来,她靠近那间教室,看见门玻璃里头有个很壮实的男老师正在拍桌子,他看上去很生气,学生们鸦雀无声。

  “你们有谁是天才?跟那个——跟那个方然然一样,闭着眼都能考个一百一十九分,那我就不说你们了,真的不说,你们爱写作业就写,不想写就甭写。”

  姜聆羽抿嘴笑笑,这两周她没少听见方然然这个名字出现在各种老师嘴里,包括开会的时候,教导主任还会偶尔提上一嘴,搞得她回家偶尔碰见方然然的时候都不太好意思了。

  ——毕竟,不管她听见的方然然有多么厉害,出现在她面前的永远是穿着她妈妈睡衣,松松垮垮的,一脸松懈的方然然。

  那个方然然见姜聆羽忍不住的在笑,还会奇怪地问: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你等下。”

  然后她一路跑去了卫生间,也不知道去确认了什么,她出来以后更加奇怪:

  “也没有啊,到底怎么了?”

  姜聆羽对此只得笑笑说没事。

  姜聆羽又站了会,她摇摇头,笑着准备离开时,那个大嗓门的老师又突然说:

  “——要不,你们学学那个关不语也行。二中恶犬,你们有同学听说过吧?我记得有挺多升上二中的同学都很崇拜她,我知道你们这个年龄的孩子都喜欢那种人狠话不多,靠拳头说话的人。但就算是她,高三的时候也没有再打架,反而开始学习了。她都清楚的道理,你们怎么就不明白呢?”

  姜聆羽准备离开的脚步停住,又听见有同学举手问:

  “老师,那关不语学姐的高考成绩怎么样呀?我听说她去国外上学了。”

  老师的声音更大了:

  “别以为人家去国外了就代表没好好学习,她最后离一本线差不了多少分,你们可能觉得:嗨,也没多厉害嘛。但我作为她当时的班主任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们——关不语的进步比现在这个班里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大。而这完全是靠她的努力做到的,并非天生的脑子好,又或者是运气。”

  学生们沉默下来,姜聆羽没再停留,她深吸一口气迈步离开,努力压着自己心里的情绪。

  又来了。

  她心想。

  回到办公室以后她吐出口气,把教案放到桌上,喝了口泡好的茶。

  “姜老师。”

  有谁在叫她,姜聆羽抬头就看见教导主任——姓王,但姜聆羽脑子里浮现出的总是“秃顶”这个称呼。

  “王老师,怎么了吗?”

  她放下茶杯,王老师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说:

  “是这样,我们学校这边有件事想拜托你。”

  拜托我?

  姜聆羽愣了下,她就是个才开始实习没两周的大学生而已,有什么事情要拜托她啊?

  “过段时间学校要举办个活动,到时候我们想请一些优秀学生过来发言,一想到这个我们首先想到的就是方然然同学啊。我们知道姜老师家的早餐店就是她出资赞助的,所以问问你可不可以帮我们和方然然同学说一声。”

  姜聆羽有些奇怪地问:

  “学校直接去问应该比我去更好吧?”

  王老师颇有些无奈地回:

  “这个嘛......学校其实之前已经问过了,但方然然同学之前在国外,一时也回不来。因为我们已经问过好几次了,今年就有点——”

  “——没事,我问问看吧。”

  姜聆羽明白后就点了点头,以前的方然然她不知道,但现在的方然然应该是有时间的,况且二中不仅是她的母校,还是于小敏的母校,她相信方然然这次肯定会答应的。

  她答应下来以后,王老师却没有立即离开,他站在那,显然还是有话要说。

  “......王老师?”

  王老师看上去更不好意思了,他挠了挠没几根头发的脑袋说:

  “还有——还有,我们今年还想请一些比较励志的学生回来,鼓励一下那些差生。我听说你跟我们学校那个关不语关系也很好,所以——”

  这话使姜聆羽愣在那,那股情绪再一次翻涌上来,使她不禁皱了皱眉,伸出手止住王老师的话:

  “——抱歉,王老师。”

  姜聆羽的胸口泛上些莫名的苦闷,她摇摇头,试图甩去这些感觉,勉强自己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

  “我已经很久没有联络过她了。”

  这话说出口时,几乎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扎在姜聆羽的心口。

  王老师闻言惋惜地说:

  “是吗,那可惜了呀......那我先走了,方然然同学的事就拜托你了啊。”

  他走以后,姜聆羽一下子靠在椅背上。她连着喝了好几口茶水,心里却没有好受半分。

  也就是这个时候,她总会后悔起自己的这个选择。

  为什么自己那时会在志愿表里填下二中,而不是自己的母校一中呢?

  哪怕是现在,这个抉择的缘由仍然无从寻起,偶尔会有那么一些时候,就比如说现在,有那么一句属于过去的话语飘了回来,在哪里响起:

  “万一我们以后分手了,我又去了二中教书,那我岂不是天天都会伤心——你说的,我会经常听见你的名字嘛。”

  这是姜聆羽自己的声音。

  她记不起来了——她说过这话么?真是个预言家。她确实天天都好伤心,因为她天天都能感觉到关不语的存在,而这都是她从前刻意忽视掉的。只要不起想起就好,只要不回头就好,不去回顾那一片片的废墟,被自己抛弃的种种回忆,那么生活就会继续前进,阳光在前,她不敢回头。

  很多时候她都会有那么一种错觉——她已经走出来了。

  但如果她真的走出来了,为什么直到现在她还喜欢不上别人呢?

  就好像有谁把“爱情”这个事物——这种感情,从姜聆羽的身体里挖了出来,放置到了别处。或许放置到了地球的另一端,大雪纷飞的场所,将它彻底冻住了。于是姜聆羽失去了爱人的能力,她看上去好像更好了,却永远地失去了自己的一部分。

  下午没有别的课了,姜聆羽就趴在桌上打算休息一会。她入睡前听见哪里传来一句淡淡的话语,那句话竟然来自于方然然:

  “可她想要的东西,你现在能给她吗?”

  梦里她想起自己也不是没有挣扎过这件事。姜聆羽大二那年,决定休学以后,她的后悔与不甘迟迟涌现,将她一点点击沉在自我厌恶的沼泽中。她想要去找关不语,再把最近的事情理清,但按响门铃后却没有人在,她于是打电话给方然然问关不语在哪,那时方然然的回答是:

  “在你找不到她的地方。”

  她的态度很明确,姜聆羽抓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又听见方然然说:

  “如果你没有想通一些事,并且有信心坚定自己的信念,那你就算找到关不语也没有用。一切还是原来那样,什么改变都没有。”

  接着她嘟囔了一下说:

  “嗯,虽然她要我不要插手,可我还是忍不住多管闲事。”

  方然然继续说,在某个午后,她也和关不语说过这样的话,只不过情境完全是相反的。那时她对关不语说,追一个人就好像一场战争,你必须打击到对方的弱点,不能做无意义的无谓功。现在她对姜聆羽说,你如今强行去见关不语就是在做无谓功。可关不语她想要的事物,你现在能给她吗?

  姜聆羽知道此刻她来找关不语完全是出于自责与迷茫,只是愧疚在推着她行动罢了,并非她真的清楚自己想做什么。她知道她什么都给不了——那时的她连自己的情绪都处理不好,所以方然然的话是对的。

  于是她默默挂了电话,背靠着关不语家的门滑落在地上,想哭,泪水却好像早已干涸。

  现在的她在梦里哭泣,眼泪却终于流了出来,心里不住地想:

  她怎么做什么事都好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