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很快, 而对于帝都的平民来说,接下来的七天日子里,他们可以算得上是大饱眼福了。
那五十位竞选者, 几乎每一位都准备了一次独一无二的求婚, 有钱的在金钱上下力, 没钱的走情怀和朴实路线,虽然不是每一位都能打动魔子梅特维亚, 但不少帝都的适龄少女, 却忍不住芳心暗许, 为之所动。
不知从哪里听说,魔子梅特维亚最喜欢的花是魂冬花后, 曾有一位世家出生的贵公子, 砸下大笔金钱, 将整整一条街道都铺满了魂冬花那淡蓝色的花瓣。
白莞莞就曾为魂冬花的价格感到心惊。而从他收购魂冬花那一刻起,整个帝都的魂冬花价格都因为他提升了两倍。直到七天后, 期限到达, 整条街上还可以问道魂冬花那淡淡的幽香。
也有心肠细腻的人,从梅特维亚渴望一场求婚的心理出发分析,认为这位年轻的殿下并不是会为虚假仪式所打动的人。
冲着梅特维亚那更注重感情的心理, 他亲自走遍了帝都周围的乡镇,向那里的人取得祝福签,将它们插在土地里。
无数个祝福签积累在一起,连城一个环绕帝都的心形状, 可谓是用心良苦,费力又费心。
也有更厉害的人, 懂得金钱心意两不误,专门重金收购了最贵的几种食材, 做了一碗微甜的养胃粥。
“只要殿下喜欢,我愿意为您做一辈子的粥。”他曾端着这碗粥,这样在所有人宣誓道。
为了做好这碗粥,从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少爷在厨房不知道切了多少次手指,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足够温情了。
或许正是受了这一场比试的影响,帝都最近一段时间的结亲率要远远高于平常的时间,几乎每一天的每一个时间段,都能看到有一对新人夫妇恩爱无比地行走在街边,对着那50名竞争者的创意婚礼进行善意的点评。
目前来看,除了几个特别壕的和几个心意特别足的,大部分竞选者都各自有各自的“粉丝团”和“黑粉”,他们因为一些特地的情怀会喜欢上某个求婚仪式,彼此间会因为观念和看法不同而互相争吵起来。
但同时地,他们也会在争论辩解的同时,感受到自己所喜欢的求婚仪式所含的缺陷。
只是,这个世界上毕竟不存在符合所有人心意的东西,就连钱,还会有人嫌弃它太俗。梅特维亚所等待的,只是一个能打动她的,能让她觉得自己未来不会被辜负的求婚,又或者,是一个能让她觉得自己未来不会被辜负的人。
而这个人,在规定期限的前六天里,都没有出现。
等到第七天后,几乎所有人都开始感到了焦虑。他们毕竟不是梅特维亚,无法猜测这位高高在上的女人究竟喜欢哪一种求婚。然而直到第七天的凌晨,求婚者已经达到了40个人,梅特维亚那边依然没有动静。
目前来看,之前那么多的求婚,没有一个能打动得了她。可是后面那十个人里,会有人能脱颖而出么?
在这最后一天里,所有人都期待了起来,而事实上,后来的一切也没有让他们失望。
从第一声鸡鸣响起开始,从艾斯维诺最东北的山脉顶端,有一个女人经历了六天的长途跋涉,终于站在了那里。
她身上穿着宽大的黑色长袍,头上戴着黑纱斗笠,恰好遮住了她半张脸。
一片荒芜的茫茫雪色里,她是唯一的色彩。
她的肩上披满了风雪,衣摆随着猎猎寒风的吹动而肆意翻滚摇晃起来。她的身体瘦弱纤细,隔着层层风雪遥遥望去,整个人似乎都快要承受不住这强大的拉力,要被风给吹走。
但最终,她还是稳稳地站在了那里,用她纤细瘦弱的身体,拼尽了全力,一根一根地,向着遥远的艾斯维诺南方帝都,射出了三根燃烧着她全部能量的凤羽箭。
伴随着箭离弦时的震响,那支由她一根肋骨和一只凤羽所做而成的箭瞬间化作了一只庞大而模样华美的凤鸟。
它从火里燃烧而生,全身都是火焰一般跳跃张扬的红金色。它扬起修长的脖颈,发出一声响彻云霄的清脆鸣叫。
这时候,黑袍女人伸出一只胳膊,让这只凤鸟停在了她的身边。她从口袋里取出一支淡蓝色的魂冬花,将它小心翼翼地交给了凤鸟叼好。
凤鸟咬住花茎,那双圆溜溜的金色眼眸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自己的主人,等待她最后的指令。
女人低头看着它,不知怎么地,忽然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来。
“等你最终飞到梅特维亚的身边时,请告诉她,一个有关我们那个世界的故事……”
在她轻声细语的叙述里,凤鸟衔着那只魂冬花,拍打着翅膀在她身边环绕了一圈后,便振翅高飞,最终一头扎进了那浩瀚无边的云层之中。
在它的身后,无数凡间鸟雀应声而起,紧紧跟随在它的身后,密密麻麻地组成了一支极其壮大的队伍。
“在我曾经生活过的那个世界里,有一个许多人都知道的神话故事,那是关于神创造人的……”
从凤鸟遥遥飞来的第一时间里,就有人在远处的云层里发现了它的身影。他们纷纷惊呼起来,揣测那是什么样的一种生物。
如此耀眼,漂亮却不失庄重,就好像是从太阳里飞出来的一样。
“在那里,西方人习惯于把神祗称呼为‘上帝’,上帝创造了一个男人,为了让他避免孤独,上帝又取出了男人的肋骨,创造出了他的妻子……”
有时候她会不由自主地去想,这样的一对夫妻,是不是才可以真正地被称作“天作之合”?
而这样的存在,又是多么让人羡慕啊。
“我取出我的一根肋骨做成了这三支箭,也是因为参考了这个传说,
“梅特维亚,我心仪于你,我希望我能和你成为那样独一无二的存在,我希望我们的故事能经久不衰,流传千世,我更希望,时过境迁,沧海桑田,我对你的情意始终不灭……”
飞行到雷雨交加,阴云密布的地方时,凤鸟一声尖锐鸣叫,不躲不闪,迎难而上。
只是在同一时间里,它却也低下了高高在上的头颅。穿行在无数闪烁跳动的雷电之间,它将那只魂冬花小心保护着。
“我做错过很多事……”
刺破阴暗无光的云层,凤鸟飞行过人烟罕至的边境,来到了第一处人口聚集地。
“我也不得不去背负许多责任……”
在无数人惊艳的目光里,凤鸟得意扬颈,抖落下一片红金色的光点光晕。
它扬开自己漂亮的尾羽,就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鸟类一般,在心意的雌性面前,尽情显露自己华丽的羽毛,试图引来对方的欢心。
“这些日子里,我考虑了很多,也想过许多……”
“我其实早就应该死掉了,只是因为他们的帮助,我活了下来,还得到了许多的恩惠,也正因为如此,我不得不去完成他们希望我去做的事情……”
短暂地炫耀后,凤鸟又重新收回了注意力,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帝都里那一栋毫不起眼的黑色高楼上。
它知道,那里有它需要寻找的人,它要将主人的心意,主人的话,尽数都交付于她。
“于情,我不愿意背弃自己的心意;于理,我却又不得不走上这条注定的道路……”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以前只让她觉得尚且不错句子,如今看来,却已然让她感触颇深。
“最终,为了不违背情与理,为了能不辜负所有人,我决定,放弃我所得到了一切,将它们全都还赠回去,无论是我的生命,还是我的能力……”
不愿对梅特维亚出手,又不想负欠光明神和摩诃太多,白莞莞最终选择将她曾拿到的所有都还给他们。
这样,她就不用去伤害她所爱的人,也不会背负庞大的人情与恩怨了。
她将全身能量渡给光明神,又放弃了自己得到的凤鸟身体,同样将它赠给光明神。
她重新变回那个平凡无能,命不久矣的普通女人。
而她一开始,原本就该死在那场地震之中了。
“我可能应该会死掉了。”
她轻声笑着说道。
“我不奢求你的原谅,也不希望你的等待……我希望,从今以后,你能遇到你喜欢的人,和他在一起,每天都能过得开开心心的……”
“我只恳求,当你哪天午夜梦回,再一次想起我时,能为我落一滴微不足道的眼泪,又或者,只是一道浅浅的叹息。”
身为摩诃转世的她,一直在被逼着读梅特维亚出手,而生为心魔转世的梅特维亚,在心魔记忆的影响下,或许痛苦并不比她少。
那么现在,就让她来结束这场没有结果的互相折磨吧。
似乎察觉到了主人生命力的逐渐流逝,凤鸟高声悲鸣,飞快地冲刺这最后一条路。
“殿下,外面好大一只金红色的大鸟,和传说里的凤凰一模一样!”
凤凰……
当梅特维亚听到奴仆的这句话,心下一动,忽然站起来走向高楼上时,她便恰好听到了这一声清脆悦耳的鸟鸣声。
她若有所悟,伸开自己的手,感觉到一阵和煦的风抚过她的面前,吹乱了她的头发。
一只花伴随着一阵清香,轻轻地落在了她的手心里。
随着这只花送达到目的地,凤鸟在一片暮色里彻底粉碎消散,它化作一片金色光点,随着风被吹散,被吹往了帝都外的郊外。
在一片惋惜声里,梅特维亚微微一怔,低下头轻轻嗅了嗅。
这种淡淡的气味儿,正是她最喜欢的魂冬花。
她出生在春天,最喜欢的是夏日,但她喜爱的魂冬花,却是一种只在寒冬里盛开的花朵。
在很久很久以前,在她和白莞莞之间还只有淡淡的暧昧情愫之时,她曾同白莞莞说道过这件遗憾。
她站在还能无比清晰地回想起,当时的白莞莞是怎么说的。
“反正我是魔神转世嘛,魔神也是神呢!”
“等到哪一天,我可以修炼到和上一世那样强大的实力后,我就帮你改了魂冬花的花期,让它们在你最喜欢的夏天盛开,怎么样?”
直到现在,她还能想起那时候白莞莞脸上的笑容,还能想到自己的心,是怎么随着这段话不受控制地乱跳。
想到那时候的事情,梅特维亚轻轻握着那支轻轻的魂冬花,恍然若失,不知在想些什么。
正在她听完白莞莞的话,叹了口气,准备转身离开时,她的耳边忽然传来了奴仆的一声惊呼。
“殿下,这是怎么回事?帝都外面山坡上的魂冬树上,刚刚忽然开满了魂冬花?!”
明明是盛夏时分,那些尚未长好的魂冬花的花苞,却仿佛受了什么刺激一般,纷纷在几息之间开遍了树枝丫。
黄昏来临,漫山遍野的魂冬花摇晃着淡色花枝,正散发着淡淡的光晕,将整个山坡都映亮了一大片。
无数平民百姓惊叹于这罕见的一幕,纷纷呼朋伴友,相伴着向那里走过去。
一片昏暗之中,他们的背影越拉越远,渐渐在远方变作了无数黑色的小点,与天际那些远去的孤鹜一般模样。
黑暗降临之际,万家灯火稀疏散乱,所有的一切声音,一切人影,一切故事都淹没在了这一片黑暗之中。苍茫天地一片寂寥,唯有远处鸦声悠悠绵延百代。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女主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