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是安了, 但温煜却睡不着了。
空调温度跳的高, 手放在被子外也不太冷，握得久了温煜发现自己的手心开始慢慢出汗。
要缩回来吗？
她僵直着手臂内心做着犹豫，对床的张右元似乎正在玩手机，翻身的功夫露出淡蓝色的屏幕光。
“扣扣扣——”门外有人在敲门，随后是一道女声, “602熄灯后请不要玩手机。”
“啧，我就探头一会儿透透气。”张右元小声吐槽，随后她关掉手机，躺平, 呼吸逐渐平稳。
此时的宿舍里，除了空调声就再没了其他动静，似乎所有人都睡了，温煜这才转动脑袋, 去看对床的宋秋临。
她面朝墙壁侧着身, 柔顺的黑发铺在枕头上, 脑袋下的枕巾碰着温煜的手背, 很柔软。
是睡着了吧……那她把手缩回来也可以了吗, 温煜盯着宋秋临的脑袋顶这么想。
在温煜抽手的瞬间, 宋秋临动了，她抬起上半身，看向温煜，手指在她手心挠了挠，浅浅的鼻音带着询问。
“嗯？”
温煜手指缩了一下, 被她挠得痒的。
“这样你睡不舒服的。”她贴近了床头，小声说。
宋秋临有失眠的毛病，对睡眠环境要求高，在宿舍这种人多的地方睡本来就很难睡好了，再加上这别扭的姿势……
因为是冬天，两人的床都没挂蚊帐，温煜这样一凑，半个脑袋都凑到宋秋临的地盘上去了。
走廊上微弱的黄色灯光从门顶的小天窗照进来，从宋秋临的角度正好能看清温煜那双微微睁大的圆眼。
她无声地笑笑，朝温煜勾了勾手指。
仗着那双眼睛，温煜在黑暗中也看清极其清楚，瞧见宋秋临的动作，不明所以地向她又靠了靠。
宋秋临低垂眼，盯着那凑到嘴边的耳垂，夜里她看不清楚，但女孩身上略带奶味的沐浴露香气却嗅得十分明显，心里有些痒。
“那你过来睡，我就不用伸着手了。”
宋秋临对铺的汤义忽的转了下身，似乎是看见她俩奇怪的动作，又用脚踢了踢被子快速转回去了。
温煜却因为这点动静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老鼠似的，整个人往后猛地撤开，缩进了被子。
宋秋临看见那在黑暗里揉成一团的球状物体，勾勾唇，又是一笑。
这一夜，温煜是没睡好的。
她倒不是认床或是浅眠，而是那种和人头对头，距离近到能闻见对方头发散发出来的香气的感觉，让她有些不能适应。
要说是更亲近的姿势她们也有过。
变成猫时整只窝在她怀里，C市的酒店，甚至背靠背在一个被窝里谈过心。
但都和现在不一样。
好像她们本该是这种亲近的关系，不需要什么条件，这种相处方式自然又舒适，但这自然感确是温煜翻转一夜不能安睡的源头。
太不真实了，但是心情却像是轻飘飘的羽毛，被风一吹就要飞到空中去。
温煜手捂着嘴笑了笑，强迫自己快些睡，于是她从一开始的平躺到最后乱蹬被子大半条腿都露在床外，漫长的姿势变化中都没能睡安稳。
半夜里，温煜迷迷糊糊听见有人走向厕所的声音，于是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宋秋临的床位。
空的。
上厕所么，于是她睁着眼睛等了会儿，估摸着至少十分钟，宋秋临却还不见回来。
总不是晕倒了吧？
想着，温煜蹑手蹑脚穿上拖鞋，靠近厕所，才发现门居然都没关，开了大半，而宋秋临正半弯着腰，似乎正往马桶里吐什么东西。
“同桌，你吐了？不舒服么？”
“宋秋临”像是被吓到，背影顿了顿，用餐巾纸擦擦嘴，才慢慢转过身来，眼睛对上身后穿着毛绒睡衣站在那直直看着自己的女孩。
“没事，你去睡吧。”她笑了笑。
温煜盯着她的笑，眼神古怪，这个笑轻巧却带着点遮掩的意思，这两种感觉她在宋秋临身上都很少看见过。
宋秋临从来都是正大光明的，就算是占了人便宜也会用那张严肃脸平静地说“对，就是我做的，有什么问题吗？”的那种人。
但这个笑，却给温煜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总觉得在哪儿见过，她疑惑地歪歪头，“你真没有哪儿不舒服？”
“没有。”她又笑了笑，然后按下了马桶的按钮。
温煜顺着她的动作，望了眼马桶，似乎水里裹着什么白色的药里被冲进了下水道。
“好吧。”
冲好水，“宋秋临”朝温煜走来，“要上厕所吗？”
温煜摇摇头，脑袋上睡衣的兔耳朵也跟着动了动。
“宋秋临”望着她笑笑，忽然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又从刘海抚到脸颊，举手抬足之间一副十分亲昵的模样。
温煜不着痕迹拧起眉头，心里那股陌生感更重了。
“我要上，还是……”她顿了顿，尾音变得轻飘飘的，有些暧昧，“还是说，你要在这看着？”
我曹？温煜差点吓得脑袋上的兔耳朵都立起来，“不用不用，你请便，记得关门！”
……
第二天一早，起的最早的汤义挨个儿喊醒了赖床的几人，温煜眯缝着眼跟着她们洗漱穿衣，然后抱上昨晚带回来的试卷往食堂走。
“明明住宿舍能起的更晚些，为什么我还老觉得睡不够呢。”温煜搓搓脸，努力让自己打起精神。
“正常，等你调整完作息就好了。”汤义说，“前面开始排队了，我和张右元先过去，你们占座，要吃的东西发消息给我。”
“好，谢谢。”
两人在靠近打菜口的地方坐下，温煜被冰凉的椅子冻得哆嗦一下，连忙带上卫衣帽子把自己缩成一团，“同桌，你胃还好吗？昨天看你半夜吐了蛮久的。”
“嗯？”
“你梦游啊，这都能忘。”
宋秋临的眼神一变，却很快又掩饰过去，“还好，没事。”
“哦。”温煜点点头。
张右元很快端着两大盘过来了，一屁股挨着温煜坐下，“呼……可累死我了，温煜你饭量可够大的啊，我见过哪个女生早上起来吃七个包子五个鸡蛋还要两碗粥的。”
温煜：“没见过我吃早饭，总见过我吃午饭吧，惊讶什么。”
张右元点点头，“也是。”
温煜用筷子夹起一只菜包咬上一大口，嘴里还冒着热气就着急去喝粥，然后嘴巴动了动，满足地下咽。
这样看来住宿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除了直播不太方便，晚上玩手机会被宿管敲门警告，她还是该吃吃该喝喝。
中午，几人又用老办法混出门去了趟刘奶奶店里，晚上本来准备一起去食堂，宋秋临却在教学楼下和她们分开了。
“我出去一趟，晚自修回来，你们自己吃吧。”
“去医院吗？”温煜看着她，“多开点胃药吧，估计是吃坏肚子了。”
“嗯好。”
走出校门没多久温子洋的电话就来了，宋秋临接起来。
“秋临，今天还来复诊吗？”
“来的。”
二十分钟后，温子洋办公室。
还是那套流程，温子洋微笑说请，宋秋临从善如流地坐下，不过这次不等她问话，宋秋临主动开口说，“温医生，住院治疗需要多久。”
“怎么了？‘她’已经严重影响到你的生活了吗？”
宋秋临想起那纸条上的话，秋泠声称要帮她拿到她想要的东西，她一直想不通，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想要的，现在才反应过来，那个“东西”应该是打了双引号的，可能并不是什么物件，也有可能是个人。
“吃药没用。”宋秋临吸了口气，再长长吐出，“半夜被她全吐了。”
药片的副作用会让她有些困，所以一般晚上睡前吃，睡前到半夜，药片在胃里的停留时间还不超过四小时，根本吸收不了多少就被吐掉，怪不得不论她怎么加大剂量都没用。
“你的意思，她会在你睡着的时候占据身体控制权，然后将药片吐出？”
“是这个意思。”
“那应该是能共享你白天的记忆，所以对于你就医的事情也一清二楚，然后呢，她有再给你留下什么信息吗？”
“有。”宋秋临从兜里掏出一张纸，上面是她记录下来的秋泠曾经说过的话，当然，隐藏了和温煜有关的部分。
温子洋仔细看了一遍，“可以看得出她对于得到你的信任这件事上很执着，说明她在意你的想法，而且她采用的沟通的方式，也是最没有攻击性的。”
“有没有试着给她回复？”
宋秋临摇摇头，她本来就不是那么容易相信别人的人。
“住院治疗手段强硬，一般可控情况下我不建议，对你的生活学业都会有很大影响，时间上我也不能给你准确的答案。”温子洋双手交握放在桌面上，叹了口气劝，“你不如试试，和她交流。”
宋秋临目光定在桌面，半晌才轻轻点了点头。
……
晚上睡前，宋秋临没有再选择吃药，而是往枕头下塞了张纸。
纸上写了秋泠的名字。
内容如下。
你想做什么？
1.是否想要占据这具身体。
2.记得你答应过的。
3.她们之间有过共识，秋泠不会伤害她身边的任何人。
秋泠似乎对这样的信息交流十分感兴趣，第二天醒来，宋秋临果然在纸条的反面收到了她想要的回复。
完成你的新年愿望。
1.不想。
2.我记得。
3.纸条末尾还画了个大大的笑脸，但下面还有几行话。
‘难道你就不好奇，她身上正在发生的那些奇怪的变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