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吃饭了。”祁业走过来，拍了拍祁暮的肩膀。
祁暮起身，把手机放进兜里，默不作声地走向餐桌，拉开最边上的一个椅子坐下。
餐桌里面的位子上已经坐了两个老人。
老爷子衣着正式又整齐，不苟言笑，垂眼看着餐桌。老太太穿着比较明艳花哨，看着厨房里的袁阿姨忙碌的身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祁暮余光瞥过去的时候，总觉得她还是一副尖酸刻薄的样子。
餐桌上已经摆了两道凉菜三道热菜了，厨房里还在忙碌，看样子还有好几道菜要上桌。
倒是丰盛。
祁暮这样想着，安慰自己，虽然环境还是让她窒息，但是至少饭吃着应该不错，还有钱拿。
袁阿姨又往桌上端了一锅汤，紧随其后的祁业端了两盘子热菜，随后就在祁暮旁边拉开椅子坐下。
菜应该是上齐了，祁暮就在那干坐着，低头盯着眼前的碗筷，没有要开动的意思。
“木木，吃吧，看喜欢吃什么，还有什么想吃的跟爸爸说，爸爸再给你做。”祁业扭头说道。
祁暮点点头，还是没动碗筷，直到祁老爷子先夹了菜她才开始吃。
袁阿姨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瓶果汁，给祁暮倒了一杯，笑道：“小暮，回家了就别客气，多吃点。”
祁暮接过了，闷声回道：“谢谢阿姨。”
“别跟阿姨客气，”许是听到了祁暮的回话，袁阿姨笑了笑，口吻随意道：“今天这些菜呀，专门欢迎你做的，多吃点，回乡下了好多可能都吃不到了。”
听到袁阿姨语气中若有若无的对小林庄的轻视，祁暮拿杯子的手一顿，轻轻皱了皱眉。
“小恒呢？”祁业环视了一圈，出声问道。
“他呀，还在楼上。”袁阿姨说道，“这孩子，刚才就叫他下来，现在还没个动静。”
“让他赶快下来。”老爷子突然开口，语气中还带着命令，吓了祁暮一跳。
老爷子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沉声说：“哪有一大家子等一个小孩的道理。”
老爷子这一发话，袁阿姨面色就有点不自在，但是很快就调整了过来，笑道：“爸，您稍等，我上去叫叫他。”
说着，祁暮就看着袁阿姨解下围裙，朝楼梯口走去了。
没多长时间，祁暮就听见了敲门声和争执的声音。
祁暮没听见袁阿姨在说什么，但是通过祁恒的只言片语，她还是能大概猜出来。
祁恒还在打游戏，估计这一局打的很不顺利，到现在还没结束。大人们不懂，祁暮怎么可能不知道，这种团队游戏打起来哪能说退就退。祁恒不打完，是不可能下来的。
祁恒的嗓门大，在二楼吼着，楼下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玩物丧志。”老爷子脸色沉了沉。
祁业起身给老爷子盛了一碗汤，说道：“爸，喝碗汤。小恒还小，小孩子都比较贪玩。”
“小孩子？”老爷子冷哼了一声，“上个月他不是在那里头砸了几千块吗，你当他是小孩子你给他这么多钱？”
祁暮默默低头吃菜，竖起耳朵吃瓜，心里有些兴奋。
“唉，小恒他哪有什么金钱观。”祁业苦笑了一下，“您说的是，一定严加管教。”
“哼，你不要给他那么多钱，这就是最好的严加管教。吃饭都在学校，饭卡里充那么多钱还不够吗，给他那么多钱干什么？小小年纪，拿那么多钱，都被人骗着出去混了。”许是见祁恒久久不下来，老爷子有些生气，又开始抓着之前的事数落。
袁阿姨下楼的时候，正好听到老爷子的斥责。
她这回不如先前那么从容了，走到祁业旁边坐下，没出声。
“没把你儿子叫下来？”老爷子扫了袁阿姨一眼，低头喝了一口酒。
“马上就下来了。”袁阿姨连忙说道，同时看了祁业一眼，心里有些埋怨。
真是的，也不知道这老爷子今天发什么疯，当着祁暮的面损他们母子，真是让她脸上挂不住。亏她今天还辛苦一下午去做菜。
五分钟后，祁恒从楼上下来了，面上有些不耐和烦躁。
祁暮扫了他一眼，就知道今晚又要不太平了。
她这个弟弟，跟乔煜还不一样。
乔煜吧，虽然顽皮一点，有些自负，但是在乔家那样的家教影响下，还是很规矩很懂得分寸的，最多是有点中二的少年意气。
祁恒吧，虽然才四年级，但是祁暮真的觉得没有比“混世魔王”这四个字更好的形容词了。
祁恒跟祁暮一样，遗传了祁业的优良基因，从小长的就高，吃的又好，整个人看着很强壮。别人夸他威猛，祁暮却觉得碍于他的性格，顶多算是一脸痞相。
祁暮总觉得他被老太太和袁阿姨宠坏了，有点目中无人。而且确实有点不学无术，才上小学，数学和英语就不及格了。祁业忙着打理公司，没空问他，袁阿姨对学习的事情也不是很上心，而且她总觉得她儿子将来可以走体育，就一直很放养。之前给祁恒周末报过补习班来着，不过听说他闹很大的脾气，一次也没去过。
祁恒现在在高教区的一家顶级的私立小学上学，祁暮碰到过他几次。一般都是祁暮注意到他，他就算看到祁暮也不会打招呼。
不知道袁阿姨给他灌的什么思想，祁恒总觉得自己才是最“正统”的，祁暮就是个野孩子。
每每想到这，祁暮就觉得好笑。
她家是有皇位要继承吗？真当她稀罕祁家这几个破钱。
每次见到祁恒的时候，他身旁总是围着一堆人，都把他当金主。祁暮一想到那个场景，就觉得祁恒跟上次酒吧里的裴公子很像。
以上这些综合起来，祁暮对祁恒完全没好感，但也谈不上憎恨，因为她一直都觉得祁恒就是个沉溺在周围人给他造成的假象中的小屁孩。
有时候她甚至觉得祁恒很可悲，虽然他俩财产悬殊了，但是祁暮总觉得，自己有学识有能力，还有同样强大的朋友，前途一片光明。不像祁恒，好像永远都不会长大。
“小恒啊，下次吃饭早点下来，大家都等着呢。”祁业给祁恒倒了一杯果汁，说道。
“知道了，你们别催我，我心里清楚。”祁恒喝了一口果汁，有些闷闷不乐。
本来今晚祁暮要来，他妈妈让他提前准备准备，他就有些烦躁。加上刚才因为队友很坑，排位打输了，掉了段位，一边打着令人窝火的比赛，一边听着门外的夺命连环催，祁恒窝火的恨不得摔几个杯子解解气。
祁暮一看他有点摆脸色，心里有些紧张。
下一秒，老爷子就发话了：“祁恒，说你你还不乐意了，大家都等着你，成何体统？天天窝屋里打游戏，有精力不知道好好学习？”
祁暮抿抿嘴。祁恒挨训跟她没关系，但是她也很怕老爷子生气。
祁家家庭很复杂，因为财产的缘故，这些人之间都有着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老爷子就是整个关系的核心。老爷子在祁家说一不二，年纪大了，脾气有些古怪，别说祁业了，老太太都有些摸不准他的脾气。
“知道了爷爷，我的事不用您管。”祁恒瓮声瓮气地说。
这一听，祁暮喝汤的手一抖，有些不安地偷偷向左边看。
果然老爷子有些发火，筷子往桌上一拍，说道：“你的什么不是我给的？不用我管？我不能管你这个家还能有谁管你？”
祁暮知道，她这个爷爷，控制欲还是挺强的，一大把年纪了，不仅仅财产不松手，就连后辈的事都要一一过问。祁恒这样说，就是触他雷点上了。
祁业连忙去劝，训了祁恒几句，让老爷子消气。
老爷子今晚脾气确实有点怪，祁恒嘴欠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很多时候都当没看见，今晚倒是有点较真。
“你啊，少忙点公司上的事儿，好好管管你儿子！公司问不好，自己儿子也管不好吗？”老爷子还在说，开始训斥祁业。
祁暮觉得这话就有点不简单了。
因为祁家，不止祁业一个儿子。事实上，祁老爷子在娶祁暮奶奶之前，还有前妻。
前妻给他生了一儿一女，很得老爷子喜欢。
这俩人都比祁业要大，因为老爷子的缘故，早就在祁家产业掌权了。
祁恒的和袁阿姨的出现，其实跟财产也有关系。
很多东西祁暮也不是很清楚，她妈妈不愿意跟她多讲，好多都是她自己观察出来的。
老爷子这一说，果然桌子上除了祁暮祁恒外，三个人都变了脸色。
老太太和袁阿姨也帮着去劝，好一会儿老爷子才消停。
祁暮饭也吃的七七八八了，想着先前祁业给她说的话，问道：“爸你找我来有什么事来着？”
祁业看着老爷子，有些为难。
本来要说的事情没什么的，就是跟学习有关，但是老爷子刚刚生过气，现在再说，对祁恒就不好了。
老爷子目光跟鹰一样，一下子就看穿祁业了，道：“你说。”
祁业点点头，就开始说了。
原来是跟祁暮的期末考试有关。
她这次期末，考了全市第五。瀚文前十进了四个，新闻刷爆了浔州媒体，祁家不可能不知道。
跟祁业合作的一些老朋友，很多孩子也都在瀚文上学，就问祁业能不能把祁暮叫出来，他们几个牵头，给孩子们组个局，交流交流。
都是朋友了，又是合作伙伴，这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请求，祁业自然就答应了。
除此之外，祁业还想着让祁暮给祁恒补补课。
再过两年，祁恒就要上初中了。
大城市好初中难上，好的公立初中更是难上加难。就算是私立学校，光有钱也是上不上好学校的。没有成绩，就算花钱进去了也跟不上节奏，被边缘化是注定的。
祁业也不是不清楚，中学再不好好学习，在升学路上真就麻烦了。
给祁恒请补习老师也不是不行，只是祁恒太抗拒。祁业想着，祁暮毕竟是他姐姐，祁恒多少应该会听点。
祁暮听到祁业说让她给祁恒补课的时候，心里很震惊。她跟祁恒啥关系祁业心里没数吗？还是说，袁阿姨不仅给祁恒灌输，还给祁业灌输，在祁业心里，她俩还是相亲相爱的姐弟？
那这女人也太恶毒了吧！
她听完还没说什么呢，祁恒先不乐意了，“谁要她补课啦？谁稀罕？”
祁暮默默地看着手机，被祁恒这一冲，心里也有些烦躁。
“怎么说话呢？你姐姐又不是外人，成绩这么好，肥水不流外人田嘛。”祁业说着，“吃完饭了让你姐姐给你讲讲课，你把期末考卷拿出来，让你姐姐给你看看为什么没及格。”
饭后？不是吧？祁暮心里很不乐意，祁恒烂泥扶不上墙，她才懒得跟他废话。
算了，想想五千块钱……
她这边心理建设还没做完，就听到祁恒不满地说：“大过年的学什么习啊！我一会儿还约了人，没空。再说了，我跟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爸爸你别找她过来烦我了。”
祁暮一听，顿时火冒三丈。
“就是啊，你也别太着急了。”袁阿姨说道，“放假了就让小恒休息休息，开学我好好盯着他。小暮还是个学生嘛，经验可能不足，咱们回头还是请家教老师吧。”
受不了了。
祁暮真是气死了。这一大家子自以为是的傻逼，围着破钱惺惺作态，虚伪到极点，真当她想来啊？
她巴不得跟他们撇的一干二净呢！
这样想着，祁暮起身走向了客厅。
身后祁恒跟祁业争吵起来，祁老爷子又开始烦躁了，连着祁业祁恒一起训斥。
祁暮坐在沙发上，听着餐桌上的争吵，心里升起一股悲哀。
今晚这里是待不下去了。
多一秒她都不能忍受。
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祁暮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能去哪呢？偌大的浔州，没个落脚地。
她没带租的房子的钥匙，这个点坐火车不太可能了……
对了，要不然，去乔挽风家借住一晚吧？
在这个相当糟糕的夜晚，唯有她，能让祁暮感到慰藉了。
这样想着，祁暮拨了一个电话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