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车上, 父女两相顾无言，虽然同样坐在后排的车座上但却没有像平时那样进行一些轻松的沟通和交流，车子里的气氛仿佛被施了魔法忽然冻结住了。
舒嘉宝就这样侧着脸，隔着车玻璃, 望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街景愣愣出神。
五颜六色的霓虹灯从她的眼前闪过, 好像一瞬而逝的彩虹。
她的脑袋此刻仿佛被浆糊糊住了, 什么办法都想不出来，唯一能够知会沈意的不过是让对方不要担心，自己今天晚上不回去而已。
开车的司机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也还是感受到了这诡异的气氛, 一路上将嘴闭紧, 连车载音响都没有开，沉默着将车开回了目的地。
从吃饭的地方回到舒家大宅的车程不过半个小时而已, 可舒嘉宝却感觉自己像是等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从车-库里出来的时候, 她发现外面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秋夜里的雨下起来不像是夏天那么闷热难耐，这一点雨下起来倒是让夜里的温度直接下降了那么些, 人穿着短袖走在室外还觉得凉飕飕的。
如果这个时候是和沈意待在家里的话，那这样一个天气就很适合把窗子打开两个人靠在沙发上看电影, 肯定会是一个美好的夜晚。
但现在，舒嘉宝已经没有心情去想这些了, 即将等待她的是即将到来, 来自家长未知的审判。
舒明豪往前的步子很快, 有些急，也足以看出他的心情并不怎么样。
舒嘉宝就这样不远不近吊在他后方, 跟着他一路走进了主楼的客厅里。
“说吧, 你和沈意到底是怎么回事。”进门之后舒明豪将外套直接扔在了沙发上，整个往后靠了下去, 然后下巴微微仰起，朝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舒嘉宝望了过去。
这样一个角度，舒嘉宝站着他坐着，看起来像是失去了“居高临下”的优势，但气场却是十个舒嘉宝都及不上的。
舒明豪用一种审视的眼神看着对方，脸上再无半分慈父的和蔼。
这样一种审视，压迫得舒嘉宝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抿紧了双唇，垂着脑袋一言不发，似是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回答对方这个问题。
“不回答的话我就当今天许老师的说的都是玩笑话，你们什么关系也没有。”舒明豪说着，弯腰从茶几下面的抽屉里摸出了一盒烟抽出一根点上，然后一瞬不瞬盯着对方，一字一顿道，“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很早以前他原本是戒烟了的，但时不时有人上门拜访还是会有人送烟和酒，于是家里也就还有一些。
他说的每一句话明面上都没有任何逼迫舒嘉宝的意思，但却是在给对方施压，虽然有些事情他们彼此心知肚明，可只要不说穿他就可以当做没事发生。
只要舒嘉宝应承自己这两句话，那一切就可以回到之前那样。
他还是那个十分疼爱女儿的父亲，舒嘉宝也还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开开心心。
——当然，同时也等于是默认放弃和沈意之间这种关系。
舒嘉宝很久没有见过爸爸抽烟了，光是这样一个简单的行为就足以看出对方此刻的心情有多么的烦躁。
而这样的烦躁源头却是在自己身上。
“你不是都已经猜到了吗？”
“她是我的女朋友。”
她沉默半晌，终于抬起头迎上了父亲的眼神，两句平静的话表明了自己坚定态度。
舒嘉宝原本确实有逃避的心思，毕竟从小到大她的人生就都在舒明豪这个父亲的掌控下，从出生开始到十八岁，这才刚刚自由了没两年熟悉的压迫感就又去而复返了，她是打心眼里敬怕舒明豪的。
又敬，又怕。
可是只要一想到自己逃避之后沈意受伤的眼神，她就没法说出舒明豪想要听到的话。
勇敢，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
可她没想到的是自己将这一切说出来了之后心里反而轻松了不少，仿佛压在心间的那一块大石头被忽然挪开了，或许已经是破罐子破摔了吧。
“你再说一遍，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听到女儿的话，舒明豪的语气蓦的变重。
他手中夹着的香烟不知不觉间掉了星点的烟灰下来，落在了黑色的西裤上，格外显眼，可素来有洁癖的他此刻却顾及不到这么多了：“你想清楚了吗？如果你坚持这样不知悔改的话……”
“你就要停掉我的所有银行卡和信用卡吗？”
舒嘉宝语速飞快，接上了他的话。
她没少在电视里看到这样的套路，只是没想到有一天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如果你听爸爸的话，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说着，舒明豪朝着女儿伸出了，“手机给我，这段时间你就待在家里不要出去了，也不准和她联系。”。
“我不。”面对气急的父亲，舒嘉宝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那我不要了。”
“靠自己我也能活下去，我们原本就没想过要继承你的任何。”
说完，她低头翻出了自己的钱包，将里面的信用卡，黑卡之类的全部抽了出来扔在了茶几上，然后倔强地朝舒明豪看了过去：“我全都不要了，你满意了吗？”
…………
到了半夜的时候，外头的雨下的越发大了，且因为带着风的缘故雨滴斜着下落拍打到了窗玻璃上在安静的夜晚吵得人心烦意乱。
沈意，听着外头的雨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舒嘉宝在几个小时前回了她最后一条消息，然后就再也没有音讯了。
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放在床头柜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吵闹的铃声在房间里响起，让原本就没什么睡衣的她更加清醒了。
不过她很庆幸，自己接到了这个电话。
——小区门口的门卫室。
沈意撑着伞踩着拖鞋从黑夜里走了出来，雨滴狠狠砸在她的伞页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在门卫室里，沈意看到了已经全身湿透的舒嘉宝。
她还没开口说话呢，保安小哥倒是先说话了。
“沈律师，这是你妹妹吧？”
“还好今天是我值班认出来了，小姑娘家大半夜这么狼狈，没带伞也没带门口，你赶紧领回家去洗个热水澡吧。”他一脸唏嘘的样子，似是在埋怨沈意这个做姐姐的太不称职。
“是我妹妹。”沈意握住舒嘉宝一双已经发凉的手，上上下下将人打量了一遍，看见舒嘉宝身上没有什么明显伤痕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只是此刻眼眶已经有些湿润了，但还是强忍着鼻酸，一遍又一遍和小区的保安道谢：“谢谢你，真的太谢谢你了。”
“不用谢，赶紧回家去吧。”小哥摆了摆手。
于是沈意又领着舒嘉宝原路返回，只是雨太大，还淋湿了她的半边肩膀。
两人一路无言，直到打开房门进到屋子里，灯火通明，将一切照亮，舒嘉宝此刻的狼狈也让人看得更清楚了——从头到脚，就没有一处干的地方。
舒嘉宝看着屋子里熟悉的摆设，忽然感觉心中涌起一股暖意。
“我的手机在和他吵架的时候摔坏了。”她知道沈意会要问什么，于是自己先开口了。
事实是，当舒明豪被女儿明确的拒绝之后气得直接站了起来抢夺对方的手机，这样一个拉扯的过程里，舒嘉宝的手机被直接摔坏了。
“沈意姐，我这次被赶出家是真没钱了。”这并不是一件让人听了觉得轻松的事情，但为了让沈意的心情不那么沉重，舒嘉宝抹了一把脸上残留着的雨水，故作轻松的样子，弯了弯自己那双好看的眸子，“不然，你再包-养我一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