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坚持到最后之人,哪一个都不好对付,卫含真她们直接转成了守势。在微山的外围,造化神盘造出的幻世并未挪走,仍旧阻挡着来人。修士并非没有破解之法,只是相较于此处,收获还不如去别处大。这么一来,倒是给了卫含真她们充足的时间准备。等到剑帖上的光点只余下了四个,已经是一载过去了。

  造化神盘只是真宝,尚未到达道器这一层次,故而是无法拦住金仙的。向夕终提着剑从那错乱的幻象中走出,一抹剑光在他的周身盘旋不定。他的身上残余着浓郁的血腥气,是先前的厮杀带来了。双眸一瞬不移地落在了微山道场。“微山山主啊,在大道之限上斩下了什么道法呢?”他心思转动着,长剑蓦地飞掠而出,在半空中留下了一道灿白的,如琉璃碎裂般的轻响传来,向夕终眼见着前方的阵屏擦咔碎裂,当他想要迈入踏入微山的时候,眉头一抖,发出了一道带着疑惑的哼声。

  他眼见着阵屏破碎了,但是顷刻间便有新的气机弥补过来,重新形成了一个外阵,而在这个外阵之间,恐怕还有无数个里阵,形成了一道绝对的屏障,宛如壁垒一般护佑着微山,可那又如何呢?任他千百阵法,他都一剑斩之!高喝了一声,他身上剑气陡然上涨,刹那间分化成了千万道,如同星雨一般砸在了微山的阵屏上,此是他自旁人那处夺来的一种名为“万剑归宗”的神通,可将剑法化作万千之数,若是推演极致,每一道剑光都得自身之力。眼前的大阵十分完美,根本看不出破绽,一处着力是全然无用的,需要的便是这等威能宏大的神通。

  向夕终并不吝惜自身的灵力,成就了金仙之体,可自天地中支取灵机,再不济,也有外药作为补充。他的这般行为正是卫含真预料的,也是乐意见的。在最外层的并非是剑阵,而是一个汲取灵机的阵法。它能够将自身接受到的力量都灌入地气之中,使得地气与剑阵联结更深,向夕终的动作,只是为了剑阵提供灵机而已。他眼下还没有发现,然而就算看破这一点,他也没有其他办法,除了用灵力将这外阵给灌破,根本没有其他的办法。在鸿蒙之中,除了从根本经中得到的神通与阵道有些关联的,其他修士并不会专门深研阵道,因为在他们看来,根本经之外皆是外道,皆是要被斥开的道,就算真要有,那也得以根本经为本。

  向夕终其实很快就发现不同了,因为他没有感知到灵力的外泄,所有的灵机都被阵法给吞没了,这实在是怪异。但是他又感知到这大阵似是快撑不住了,思忖了片刻后,决意加大力量,将之从内至外的轰开。半刻钟之后,玉碎的声音绵延不断,整个外阵都布满了裂纹,最后彻底地化作了玉屑。向夕终猛地一拂袖子,荡开了那股外泄的力量,他眉头紧皱着,因为在这一瞬间,他感知到了一股极为强横的剑意。

  出于谨慎,向夕终不再往前走了,他朝着微山打了个稽首,放声道:“贫道向夕终,特来取诸位剑帖。”

  “是么?”一道轻笑声响起,卫含真慢慢地从暗处走出,不过她仍旧是处于剑阵之中,并未从中出去。

  向夕终凝视着卫含真,他双手往前一点,大笑道:“道友有何手段,尽数使出来吧!”

  眼前着那道剑光落在阵上,卫含真并没有牵动阵力,而是打出了数道神霄雷,轰散了向夕终试探的剑光。袖中的木鱼法器被敲响,长鲸的虚影浮动。向夕终已经打听到了卫含真有这一招,他短促地笑了一声,身形顿时虚幻了起来,此也是别人身上夺来的神通,他将自身放逐于虚幻之界,最后借着穿界的剑光复还回来,在这一过程中,他等若不存在于现世,长鲸自然无法将他禁锁住。

  见向夕终有办法应对,卫含真面上仍旧是一片悠然,劫缺雷珠从袖中飞出,积蓄着饱满的灵机朝着向夕终身上狠狠砸去,而向夕终双眸一凝,一道剑光飞出,将那劫缺雷珠一定,又剑光一转,显然是将其威能送到了别处去。至于那蛰伏在半空中化作青白二气的长剑,他并不以自身气息相接,而是故技重施,让那子剑无法沾身。

  这一交手,卫含真也算是对向夕终的手段有所了解。他的剑道神通多于过去的修士,但是运转间并非气意神借具备,不像是他自身领悟修成的神通,而像是他自身神通上衍生而出的。

  向夕终这边暗暗惊诧,除了神霄雷是其自身道法,而后直接以仙器为手段,并未使出自身的剑道。思忖了片刻,向夕终高声道:“道友是自己无剑么?”

  卫含真望了向夕终一眼,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想要自身剑法与之对撞,这有何不可?一点剑光自眉心飞出,发出了一道轻快的呼啸,紧接着便朝着向夕终掠去,剑光所到之处,灵机顿时迅速溃散。向夕终仍旧是使用了一个万剑归宗的神通,然而剑气一直被侵夺,等到与卫含真的剑光相撞,只余下数十柄。暴动的灵机朝着四方扫荡,卫含真的身后只是一阵微风,而向夕终后方则是尘土飞扬,大地开裂。

  “夺杀灵机。”向夕终皱着眉头,那是比他的神通还要上乘的剑意,一切法都以灵机为根本,对方之术夺杀灵机,等同于削减你的能为。若是敌手与之同一境界,敌手可能就会败在这小小的差距上,若是遇见高层次的,只要时间一长,也能够逐渐地抹平缺陷。与拥有这等剑意之人动手,最好是速战速决。他当即使出了一个神通,此术名为“去剑不回”,这一剑斩下定然会斩中敌身。这一点极为霸道,这就导致了这神通的威能不是很强,修士自身可以依靠自身灵机阻挡的。此术对同辈乃至于更高层次的修士并没有什么用途,但是对付修为比自己低的则是百试不爽。除非是道基圆满浑厚,每一步都走到了极致,不然玄仙是不可能胜过金仙的灵力的。

  卫含真察觉到了这一剑的玄异,就算是隔着剑阵还是能够落在她身上,除非她在这一刹那将施术之人杀死。她的心中陡然升起了几分悚然来,暗暗庆幸不曾让素微、水盈她们出来。至于她自身,灵力一转,在周身形成了一个护盾,那一剑一直冲到距离身躯还有数寸之处,骤然化散了。这意味着这一剑被卫含真以自身的灵机挡下去了。

  向夕终面色一变,这是他不曾料到的。此神通伤不了卫含真,那就只能够选用其他方法了,然而余下的神通不一定能够落在她的身上。不管怎么样,向夕终都要试上一试的。而这时候,卫含真忽然间从剑阵中走了出来,向夕终眸中掠过了一抹喜色,抓住了机会,顿时将剑光一扬。卫含真淡然地望了向夕终一眼,身后水潮将那剑光卷了七七八八,可仍旧余下了数道剑光,而这剑光得了向夕终的催动,再动化为众数。紫红色的雷光之中,剑影如同蛟龙朝着卫含真冲去。卫含真不曾有任何的遮蔽,甚至都不回剑阻挡。雷光通天彻地,形成了一张巨大的网,滚荡的雷河沸腾,仿若万物都在其中湮灭。向夕终的法身并不强悍,他不紧不慢地祭出了一面玉牌,顿时身躯隐藏在垂落的光华之内。而另一处蝉鸣一起,剑影也随之化散,两人同样都采取了法器护身的手段。

  气息一掠而过,向夕终的眼眸深邃了几分,他哪会认不出卫含真那是一件道宝?!护身道宝打碎的可能几乎没有,但是能够将其暂时污秽了。如果宝主是金仙乃至于大罗金仙,可轻易将污浊抹去,不过玄仙想要做到如此就难了。

  正当向夕终准备动作的时候,卫含真也动了。她已经看出了向夕终身上的那件防御法器只是寻常的仙器。长剑铿然交击长鸣,卫含真的气息层层拔高,直到一个极限,再往前一步则像是要将自己撑爆了。灭剑化作无数剑光,夺取着天地灵机,在半空中凝成了一柄雷霆裹身的法剑——向夕终心中骤然浮现了一抹警兆,将身上的防御仙器催到了极致,他的身形再度地虚幻了起来,整个人遁入了虚无之中,只有剑光牵系。那柄法剑引动着阵力,顿时又分出了两道亮芒,如同纠缠的蛟龙一般,重新缠到了一起。剑光一落,那防御仙器上的灵机便被夺取,而所有的玄妙都被化剑拆解,经杀剑一斩,便什么都不曾剩下!向夕终猝然间从虚无之中遁了回来,剑光穿心而过,金仙之躯像是琉璃一般脆弱,咔擦碎裂!

  大地像是承受不住这股力量,开始不停地震颤。卫含真身上气息回落,往后退了一步,唇边渗出了鲜血来。借来的力量终究不是自己的,你以为未曾到了身体极限,不会有事,实际上这超出自身认知的道法都会带来损伤。不过在这其中也是有所得,两相比较,仍旧是值得的。那一剑落下,向夕终身上的法器之流也跟着飞灰湮灭,只余下了一张剑帖,飞到了卫含真的手中。

  擦去了唇上的血迹,卫含真折回了道宫之中,此回对战只由她一人出面与对方斗争,但是在这其中,若是缺了素微和水盈的剑意,结果便没有这般容易出来。

  “水道友对《剑道真解》有兴趣么?”卫含真转向了水盈询问道。其实一开始,她们所求的便是百年安稳,换得提升实力的时间,对解道之书的兴趣并不大。后面瞧见了剑碑,也只对白帝所作所为产生了兴趣。

  “不可。”水盈摆了摆手,她参加“生死剑”只是为了磨炼自身的剑意,现在看来,自身修为还是太低了。说完这话,她又将自身的剑帖取出送到了卫含真的手中,一旁静立的素微也做同样的动作。

  卫含真视线自她们的脸上扫过,叹息道:“罢了。既然如此,我便往昆仑境走一遭。素微,你先去太古妖庭寻你师妹。”按照昆仑境的规矩,是不会有事请的。但是她乃九州修士,不是鸿蒙之修道士,可能会有不同,故而先前有闲暇往太一宗那道发了飞书询问,得到的答案却是“可行”,太一宗当是与白帝有旧交。

  素微迟疑片刻,颔首道:“好。”

  卫含真又道:“水道友你呢?留在道场还是同素微同行?”

  水盈眨了眨眼,她摇头道:“我准备四处历练,提升自己的道法。”剑道万千,她只取化剑一道,练至极致。

  卫含真闻言一颔首,也不多废话,直接将余下的两道“剑帖”并成了一帖。一道粲然的剑光亮起,白帝点入其中的剑意,尽数归于一处。长剑鸣啸,一道流光自剑帖之中掠出,将卫含真裹住,眨眼便失去了踪迹。

  水盈转向了素微,开口道:“素微道友,你师尊已经没影了。”顿了顿,又好奇道,“既然不愿与她分开,为何不跟上去?”

  素微苦笑道:“天下之事,岂能事事遂心。”

  水盈认真道:“确实,不如练剑。”

  昆仑白帝圣宫。

  玉昭虽然猜测卫含真能够走到最后,可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干脆,对面的可是一个金仙啊,竟然被一剑击杀了!透过水镜,就连他都瞧不出到底是什么手段,只能够猜测微山许是布下了阵法。

  “《剑道真解》要给她么?”玉无忧沉声询问道。这《剑道真解》乃是《根本剑经》之道解,跟卫含真的功法可谓是风马牛不相及。

  “她赢了自然是要给她的,有没有用是她自己的事情。”玉昭慢吞吞地应道,他的双眸迷了起来,又道,“《剑道真解》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剑碑。”剑碑是他用天外玄石打造而成的半件道器,能够承载各方剑意。若是此剑祭炼成,那一切便等到终结之日了。“她要过来了,我们走吧。”玉昭又开口道,他拂了拂法袍,下一瞬间便出现在了一间环绕着剑意的道宫,而下一刻,被法符裹着的卫含真也落于殿中。

  迎面而来的威势极重,才一落地,卫含真便觉自身被一座大山压住,仿佛要碾碎她的脊骨,好让她再也无法站起来。卫含真额上汗水凝聚,她咬了咬牙,周身灵气运转,将那殿中的剑意一夺,旋即又释放了出去与那股伟力相抗衡。她抬头往座上望去,是一个看不清面目的年轻道人,他的周身只有玄妙的剑意,仿佛他便是剑。这股威压持续了一刻钟才消去,玉昭慢慢地显露出身形,他饶有兴致地望着卫含真道:“你比过去的胜者都要强。”

  卫含真没有在意玉昭的这句话,她眉头紧蹙着,问出了心中的疑惑:“生死剑之意义何在?”

  玉昭轻呵了一声,他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应道:“你在剑碑上留痕,也应当知晓那是一柄尚未祭炼完全的剑。”

  “以剑意祭炼法剑?”卫含真紧凝着玉昭,她摇了摇头道,“若只是以剑意淬炼,直接让在剑碑上划痕就是了,而用不着生死剑。「生死剑」因果相缠,您已经修到了如今的境界,不至于如何荒唐。在生死剑中死去之人,因着那道曾经留刻的剑意,其最终会映照到剑碑中,是么?”卫含真一直在猜测“生死剑”的动机,听到了白帝再度提起“祭剑”二字的时候,心中蓦地浮现了这个猜想。

  玉昭淡声道:“剑众有极,剑疾有极,剑利有极……我今取众剑剑意祭炼法剑,只做一用!”她知道卫含真还有其他的疑惑,但没有解释,而是运转灵力腾挪空间,眨眼间两人便落到了剑碑之前。“我以《剑道真解》助人攀升境界,以达剑之极点,可至今没有人能够看破此处。你不入我《根本剑经》,《剑道真解》对你也无大用,你不用等待,此刻便能够试着拔剑,你的答案在剑碑之中能够寻到。”

  卫含真摇摇头,并不看那剑意流动的剑碑,她沉声道:“我不知您祭炼此剑所为何事,若拔出之剑,非我之剑呢?”

  玉昭眸光闪过了一道利光,他高声道:“我炼此剑只为斩魔!这点代价还是值得的。”剑上留痕,剑主所在时,其承载着喜怒哀乐怨,这不是他要的纯粹之剑。剑主死去之后,这件成就了一半的道宝会将剑主剑意映照回来,但最后只剩下剑了,剥离了情感便不会被魔念所动。生死自主,愿意参加此间逐杀之人,都于无形中立下契约,其是剑道之争,是以剑证道,就算死去的那一刻生出的怨也会烟消云散,而不是侵染残余的剑意。“唯有胜者可为主。”玉昭凝着卫含真,双眸陡然爆发出了光彩来。鸿蒙修士各有所求,牧桑愿意与真魔妥协,但是他乃修剑之人,是不会低头的。

  “既然要斩魔,何剑不可,非要此剑?!”卫含真并不认同玉昭的观念,不过她也不打算与其争辩下去,因为这事情讨论不出结果的。她心念一动,剑光从眉心飞出,化作了一柄湛然的长剑,片刻后,又散作了漫天的星光,仿佛不曾存在。她对上玉昭探究的视线,高声道:“我的剑便是斩魔剑,它可以无名,可以无形,可以无穷……我心之所向,便是剑之所存!”话音一落,那数丈高的剑碑忽然间剧烈的要摇晃了起来,一股浓郁的剑威向着四面八方扩散,昆仑境中但凡是持剑之人,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法剑,群剑震颤长鸣,声如浪潮,似是在呼应着什么。

  玉昭惊诧地望着剑碑中的剑痕散出,一点点与半空中星光似的剑芒相融,那那块作为承载剑意的剑碑则是灵性消灭,最终化作了平凡的巨石。他期待的道宝并没有祭炼成功,没有人拔出这一柄剑,但是他还是快意地大笑起来,他望着卫含真道:“你很好,不愧是太一祖师的传人,但愿你不会辜负我的期待!

  “不过你要知道,真魔一消,太一与鸿蒙圣境的矛盾便不可调和了。牧桑要杀你、姬野也要杀你,你之敌人不会少,你的修为暂时撑不起你的剑意。在白帝圣宫中我有理由保你,你是要选择留在此处,还是出去呢?”

  卫含真深深地望了玉昭一眼,能够感知到他的友善,她抬袖施了一礼,应道:“多谢帝君厚爱。”

  玉昭哈哈大笑,一脸了然,他道:“你有故友在我昆仑境,可愿一见?”

  卫含真一怔,故友?九州又有人飞升了?不过以她如今的状况,也只能是见面不相识了。她想了想拒绝道:“不必了,日后自有机会。”

  玉昭点头道:“那就罢了。《剑道真解》于你无用,我也不是小气之人,除了道书之外,再送你一道剑气。”他伸手朝着卫含真眉心一点,便有一股剑气附着在她的身上。卫含真心中顿时有了一道明悟,这道剑气藏有一术,名曰“隔世尘”,剑气一出,可将世尘切断,化作无数个分散的界空,不管是攻袭还是守御都有大用。

  卫含真无有留在昆仑境之意,玉昭也不能够强迫她。在卫含真离去之后,他望着黯淡无光的剑碑叹了一口气。玉无忧过来的时候,他只瞧见了一个愁眉苦脸、满心痛惜的玉昭。“人已经离去了?”玉无忧询问道。

  玉昭沉重地点了点头,他的视线落到了跟随着玉无忧过来的年轻女修身上,此人正是玉无忧飞升鸿蒙的后辈。“我已经告知她有故人在,但是并没有见面的心思。”

  玉无忧低头望着女修,开口道:“惊鸿,你留在白帝圣宫好好修炼吧,鸿蒙并不容尔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