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东西。”季婳从口袋里拿出一个u盘,直接扔给了莱尔。

  莱尔刚午睡醒,头发乱糟糟的,懒散的打了个哈欠,“谢了。”

  莱尔是和季婳一起回国的,他穿的原主是一所大学的天文系教授,很巧,莱尔原本就是这个职业,前几天去季婳家里时,把教学资料的u盘落在了季婳家。

  他懒,非得让季婳给他送过来,季婳被他烦的头大,不得已给他送过来了。

  季婳摘下了口罩,左脸有一道长长的疤痕,从鼻梁骨附近延伸到下颌处,幸好痕迹不是很深,看起来没有那么恐怖,只是衬的那张精致昳丽的脸多了点不符的怪异感。

  “脸上的伤好很多了啊。”莱尔给了她一杯水。

  季婳坐在沙发上,摸了摸自己的脸,“差不多了。”

  莱尔靠在窗户前,享受着外面吹来的风,眯了眯眼,“过不了几天,脸上的伤就该好了。”

  吸血鬼有自我修复功能,不管因为什么伤留下疤痕,都会愈合,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季婳原本毁的面目全非的脸,在三年的昏睡里,慢慢愈合了很多,但是因为身体太虚弱,有些痕迹深的一直没有痊愈的迹象。

  自莱尔给她输了血,愈合速度飞快,过不了多久就能恢复如初。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莱尔忽然问。

  “什么?”季婳心不在焉道,视线放在手机上,她昏迷了三年,太多的变化要接受,手机上很多消息要回,连尚的,合作人的,还有温遥的。

  【你回来的时候记得去找一下阿月,她很想你。】

  季婳看着这条温遥给她发的消息,心情复杂,她没有回,只是放在那。

  温淮月……

  那个小孩长大很多了,人类长的真快啊。

  “嘿!问你呢?”莱尔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走什么神?回答长辈的话,不礼貌。”

  “啧。”季婳推开了他的手,“别用长辈压我,我又不是小孩了。”

  莱尔嘻嘻笑着,曲起手指弹了她额头一下,“什么话?辈分有别。别扯开话题,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季婳知道他是在问自己关于新血源的事,虽然目前没有多大吸血的欲望,但也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她终究还是要吸血的,而温淮月这个血源是绝对不会再用的。

  在没有对她的血液彻底上瘾之前,季婳要切断所有让自己失智的来源,她不想和她父亲一样,成为一个没有理智的疯子。

  她能接受死亡,却不能接受无理智的自己。

  她不想沦为父亲的悲剧,不想当一个只会吸血的牲畜,也不想有人和她母亲一样为了“给身边人吸血“的由头,心甘情愿的给自己落了个狼狈的死亡。她想如果换做父亲,肯定也不愿意沦为苟且之兽,父亲一生骄傲肆意,是不愿有人为他献祭般献上自己的生命与鲜血的,何况这人还是他的爱人。

  他也不愿悖逆人性,为自己的私欲去害人,所以最后剑走偏锋,终人毁骨灭。

  但季婳没有想那么多,她只是单纯的不想成为人类血液的奴隶而已。

  或许还有其他的原因。

  而最好的办法就是重新找一个血源,放弃自己的过敏源,离他们越远越好。

  季婳心里比谁都清楚,一直以来她追求的都是利益最大化,至于人情,都是烂花一朵。

  人是矛盾的生物,吸血鬼在人间待久了,也多少沾染了点。

  季婳感觉自己的理智悬着一根线,一头是利益,一头是温淮月,来回拉扯割据,季婳只觉头疼。

  而莱尔不愿季婳遭遇季茫和兰虞的悲剧,季茫和兰虞死前都嘱咐过他,绝对不能让季婳和他们一样。

  兰虞死前交托他一定不能让季婳遇见她的过敏源,一旦遇见,拜托莱尔让季婳远离她。

  莱尔重情重诺,绝不违逆。因此对季婳这一事格外在意,比她还急,见她不回答,心里微微下沉。

  “怎么?你不愿意放弃你那个过敏源?”莱尔双手抱胸,微眯起眼睛看她。

  季婳烦躁的喝了一口水,压着眉,凌厉漂亮的眉眼像绷紧的玉帛,平而压抑,连带着脸上那道疤痕一同染上晦暗的色彩。

  气氛僵滞。

  莱尔的脸色越来越沉,正当他想开口说话时,季婳张了张嘴,吐出了几个字“我有分寸。”

  “什么分寸?你在犹豫?”莱尔不信。

  “叔叔。”季婳抬头,目光直直的对着她,面色沉静如水,“父亲和母亲怎么死的,我从来没忘过。我是个利己主义者,我只在乎我自己。”

  莱尔默然,良久笑了,“几百年没白活啊。本来嘛,人类和吸血鬼就不能有其他多余的关系。”

  他仰起头,神情仿佛带着某种无奈,“当年我很后悔,后悔撮合你父母,我要是早点知道就好了。”

  “那就没我了。”季婳打破他独自悲伤的情绪,冷淡无情的扔了一句。

  莱尔耸了耸肩,散漫一笑,“开个玩笑。”

  两人又随意聊了几句,楼下传来一阵喧闹声,莱尔是独立公寓,建在一条小道旁,小道尽头是十字路口,车比较多,一天里琐碎的声音此起彼伏。

  他们在二楼,莱尔随意的往楼下瞄了一眼,这个视线刚好能将小道的路况看的一清二楚。

  “怎么了?”季婳问。

  “哦,没什么。”莱尔收回了视线,不甚在意道“一个学生被摩托车撞了,被人揪着领子,大概是在骂街吧。”

  季婳心里一动,“学生?”她意味不明的反问,“女孩吗?”

  莱尔又看了一眼,“嗯,还穿着校服呢,看那校服,是初中的学生吧。”

  季婳站起了身,走到窗户前,往外一看。十字路口一个穿着黑白校服的女学生被一个一米八几的男人揪着领子,男人表情很凶,不知道在说什么。看那神情,应该也不是什么好词。

  女孩背对着她,看不清脸,后背一抖一抖的,她侧了一下脸,猛烈咳嗽着,男人嫌弃似的放开了她,女孩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上。

  “人类喜欢欺负弱小这个毛病还真是保存的很好啊。”莱尔看热闹不嫌事大。

  季婳垂着眸子,没有回应他的话。

  “我先走了。”季婳突然转身,拿起手机往外走。

  “哎,不在这吃吗?”

  “不了。”季婳在玄关换好鞋子,推开门走了。

  “走那么快。”莱尔嘟囔了一句。

  温淮月抚着自己的胸口,试图缓解剧烈咳嗽带来的胸闷,她小腿上的伤有丝丝血迹从纱布里露出来,是面前男人的摩托车蹭到所造成的,虽然她躲的很快,但挡不住摩托车的速度,不小心还是被蹭到了。

  男人一身腱子肉,脾气火爆,今天应该是心情不怎么好,温淮月刚好撞上了枪口,不管不顾的逮着温淮月开骂。

  温淮月这几年一直在学跆拳道和练拳,但她毕竟还是个未成年的少女,在一个一米八几的肌肉男面前显得不够看。

  男人还在骂骂咧咧着,“真是操了,一出门就遇见一个瞎子,妈的!”

  温淮月慢慢站了起来,眼神冷冷的盯着他,可惜眼神再凶,也摆脱不了脸上一个初三学生的稚气。

  因此眼神虽然凶,但在男人眼里,看着就像猫一样没什么威慑力,反而很好笑,“还有脾气了,乳臭未干的臭丫头,没长眼睛的东西。”

  旁边时不时有人经过,温淮月没有反抗男人,只是默默的垂着眼,她脸生的温软秀丽,抿着唇,眨着眼皮时,显得极其无辜可怜,再加上穿着校服,小腿落伤,激起了一众旁观者的怜爱。

  一个个都看不下去男人的态度,对他指指点点,男人被千夫所指,脸都气红了,指着温淮月,“妈的,自己瞎了眼,还他妈都怪上老子了!”说着就要拨开人群,朝温淮月走来。

  还没走几步,膝盖弯被人狠狠一踹,男人当场趴到在地,他恼羞成怒,骂了一句,转头就想看哪个傻逼踹他。

  结果对上了一双漆黑沉沉的眼。

  是个女人,他被一个女人踹了!

  男人本就燥郁的心情彻底不好了,当即要爬起来,被季婳又一脚踹了回去。

  男人又吃了个狗吃屎。

  季婳懒得理他,拎着温淮月的校服衬衫后领子,将人一拽,穿过人群直直走了。

  而男人被一众好心人围着不让走,纷纷对他进行做人的教育。

  而这一切都被莱尔尽收眼底,那个女孩是谁?

  温淮月吗?

  莱尔调查过季婳,了解到季婳前几年和这女孩关系很亲密,莱尔怀疑过温淮月是不是季婳的过敏源,但毕竟没有亲眼见过,季婳也不肯说,只是个猜测而已。

  但是现在想想,在他记忆里,季婳一直以来就是个不喜欢和人类有过多交往的吸血鬼,除了吸血和非不得已的关系,她是不会和一个人类相处太久的,即使是血源,也是一两年就换了。

  她太冷了,总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以前小小年纪就初显端倪,她不爱和宫中的人闹,对什么都没兴趣,珠宝胭脂,当时闺阁女子都爱的玩意,她看也不看一眼。

  她能一天坐在宫殿里发呆,一天不说话,从日出檐角坐到星子明亮,如一个好看的木头人一动也不动。

  她是真的也懒得和人类交往。莱尔以前觉得她是不愿和人类有关系,说不定可以接受同类的人际交往。

  但世界上吸血鬼不多,分散在世界各个角落,很难遇到,季婳身边也就只有莱尔一个同伴。

  他以前是这么以为的,可后来他才发现,她压根就不是什么种族歧视,她完全是懒的和任何活物有过多的交流,即使对方是吸血鬼的莱尔,是同类,季婳也不喜欢和他有过多交流。

  莱尔觉得这没什么不好的,他是吸血鬼,对人类也没多大热情,自出了季茫和兰虞那种悲剧后,更是排斥痛绝人类和吸血鬼有任何情感关系。

  所以季婳的孤僻,在莱尔看来,是保护自己的利器。

  他们是吸血鬼,不需要人类的情感交往。

  可是现在,季婳竟然和一个人类小孩待了好几年,刚刚还为了人类出头,如果这个女孩是季婳的过敏源……

  莱尔蓝色眼珠幽幽暗暗,不管这个人类女孩和季婳什么关系,总归是麻烦的。

  温淮月被揪着领子,乖乖的不动,视线有一眼没一眼的瞥向季婳,季婳身上的气压很低,温淮月不敢说话。

  刚刚季婳为她出头时,温淮月感觉小腿都不疼了,高兴的能在原地来个连连跳。

  姐姐果然还是喜欢她的。

  温淮月单纯天真的想。

  季婳走到太快,繁花路阶梯很多,温淮月小腿受了伤,走不了太快,跟不上季婳的速度,但她一直没说出口。

  季婳察觉到了,停了下来,温淮月一头撞在了季婳的后腰上,抬起头,懵懂的问“姐姐?”

  季婳突然弯腰,脸凑近了温淮月,只有几厘米的距离,温淮月吓得大气不敢喘一声。

  她摸了一把温淮月脸上那块不明显的擦伤,已经过了好几天了,差不多也快消淡了。

  “你成天被人揍吗?”季婳直起了身,嗤了一句。

  温淮月长高了很多,现在已经到了季婳的手肘处,她捏着手肘那块的衣袖,朝她一笑,“没有,是我揍他们。”

  两人离的太近,季婳的血液微微躁动着,她一把推开了温淮月,淡淡的嗯了一声,再没有其他的回答了,抬脚就要往前走。

  温淮月被推开,脑子一空,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以前她也这么和季婳接触过,季婳虽然烦她,但从来都不会推开她。

  温淮月觉得全身有点凉,她想也没想忍着痛,追上了季婳,想去握着她的手,季婳不动声色的躲过了。

  温淮月表情怔怔的,多次的闪躲让她完全束手无策,她不明白她的季婳姐姐到底怎么了。

  “姐姐。”温淮月叫了她一声,嗓子发痒,偏过头咳嗽了几声,才道“你……你能不能走慢点,我追不上你。”

  季婳脚步顿住,温淮月白嫩的脸通红,橘黄色的夕阳在她后面铺上大朵大朵的色彩,发丝都晕着濛濛的光,清凌凌的杏眼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她。

  季婳面无表情,渐来的暮色笼在她的眉眼,沉沉蔼蔼的一片朦,温淮月抿着唇不说话。

  两人面面相觑了好几秒,季婳觉得她俩这样站着像个傻子,将手插进卫衣口袋,清淡的嗓音随着她转身扔在了后背,跳到了温淮月耳朵里。

  “快点。”她的步子果然放缓了。

  温淮月一笑,慢慢的下阶梯,跟在季婳的后面,忽视了刚刚在诊所里发生的不愉快,和她说着话。

  “姐姐,你刚刚去了哪里?”

  “姐姐,你为什么要戴着口罩,你脸还没好吗?”

  温淮月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话痨过了,家里常年没有人,和保姆也说不上什么话。

  久而久之,她在家里都是一个哑巴的角色。偶尔会和姐姐姐夫说多一点,但很少,毕竟他们太忙啦,温淮月不想说废话打扰他们休息。

  而在学校,她觉得那些人叽叽喳喳的很烦,没有说话的欲望,于是又做了一个哑巴。

  在季婳面前,温淮月的沉默寡言机制自动转换成话痨模式,虽然都是她一个人在说,季婳根本没有理她。

  温淮月心里挫败,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嘴里还在说着,“姐姐,我可以去你家找你吗?”

  这句话让季婳有了反应,她脚步微微一顿,很快就恢复步子,很是冷酷无情的拒绝了她,“不可以。”

  “啊?”温淮月不解,“为什么?”

  两人到了大街,季婳停住了,温淮月也跟着停了。

  季婳转过头,微垂着眼,对着她一字一句道“小孩,别来找我。”

  “我不是你姐姐,也不是你的谁,我只是你口中的坏女人,没有来找我的必要,现在是以后也是。”

  “我们以后不见面了。”

  温淮月语文很好,老师以前经常说她的理解能力不错,温淮月觉得她在骗人,不然现在她怎么理解不了季婳的话。

  季婳见她神情呆呆的,啧了一声,粗暴的薅了一把她的头发,“快中考了吧,理解能力没那么差,能理解吗?”

  温淮月摇摇头。

  季婳觉得闷的慌,摘下了口罩,左脸上那道疤痕直直戳进了温淮月的眼里,她的眼睛当场红了,颤声道“姐姐,你的脸……疤痕还没有消吗?”

  “小事。”季婳抓了抓长发,皱着眉,“你不是小孩了,你能听懂的。”

  “别来找我了,我以后也不会找你的,我们本来就没关系,要离开彼此了哦,小孩。”

  温淮月嘴巴微微张着,眼圈湿了,不愿意相信,着急起来又想去拉她的手。

  这时,一辆车停在了她们身边,是季婳打的车,她没顾温淮月伤心的眼,一把打开了车门,将人塞进了车里,对司机快速道“去兰溪别墅园。”

  温淮月挣扎起来,情急之下,不管不顾的闹了起来,“姐姐,我不要……我不要回家,我想陪着你,姐姐……”

  季婳冷漠的将人塞了回去,手里的动作在尽量避免着触碰到温淮月腿上的伤口。

  她的力气很大,温淮月不能动弹,只能泪眼婆娑的看着她。

  她很慌,她知道季婳是什么意思,她不想理自己了。可潜意识里总是不相信,不愿相信。

  到底还是个十五岁的少年人,正是个情绪自我的年纪,平常披了一层大人冷静成熟的皮,可骨子里还是有青涩天真的少年人任性的血液,不能完全控制自己崩掉的情绪,随时都能伤心难过,

  温淮月眼泪哗哗的,司机都看傻了。

  季婳一脸八分不动的漠然,粗暴的擦了擦她的眼泪。

  “听话,我不重要,好好长大。”

  ——啪。

  车门将少女的难过彻底关进了车里,留下一地的空寂在季婳身边。

  车开走的一瞬,季婳仿佛看到了温淮月趴在车窗上,红着眼眶,说着什么。

  季婳听懂了。

  “姐姐,我不要。”她说。

  不要什么?

  季婳懒得猜,她觉得自己可能是有点不近人情了,听连尚和温遥说,温淮月这些年很想她。

  戴着她的平安符,听她的话,去练跆拳道和拳击。

  是个听话的小孩。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不过一个人类小孩而已,难道自己要替她的想念买单吗?

  季婳的心脏冷了太久,很难热起来了,几百年里有太多人对她示好,然后见识到她冷漠的卑性,热情不了多久就走人了。

  “你怎么是这种人?”

  “你太自私了,没有人会喜欢你。”

  “季婳,你这辈子只能孤寡一生。”

  无数人和她这么说。

  这是她自己造成的,季婳很有自知之明,她是个什么货色,没人比她更清楚。但她乐意,也不想改变。

  她自我,傲慢,自私,阴冷无情,在人类的世界观里,她是不被接受的一种存在,是令人唾弃的怪物。

  温淮月心性天真,接触不到她真正的不堪面目,误以为她是好人,单纯的念着她,季婳觉得她太愚蠢。

  几年前她一时兴起,看中了温淮月的血液,又觉得她好玩,不免在她身边待了许久。

  结果玩脱了,和自己的过敏源玩在了一起,太不妙了。

  季婳打心底里厌恶过敏源,与其说是厌恶,不如说是一种恐惧般的膈应。

  父亲的疯狂,母亲的抑郁死亡,都是因为吸血鬼和自己的过敏源有牵扯。

  季婳恐惧,厌恶,膈应,她真的不想自己沦为和父母一个下场,她不想疯。

  可能还有一个理由,她不想把温淮月牵扯进来。她是没有良心的冰块,旁人的死活她从来不关心,但是温淮月在百里年里对她而言,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温淮月陪了她将近五年,是唯一一个陪了她这么久的活物。

  可能是是孤独久了,发现有人陪着的感觉不是很糟,日久岁月里多多少少有了点感情,虽然这份感情薄弱,但也足够能勾出她泯灭已久的良心。

  温淮月还小,如果自己真的失去了理智,成了个痴迷过敏源血液的疯子,后果恐怕不是好玩的。

  人类不是吸血鬼的对手,吸血鬼有着绝对性的力量压制。也就是说,如果自己真的想吸温淮月的血,她是没有丝毫还手之力的,只能认命的被吸血,一步步被榨干生命。

  而一旦被失去理智的吸血鬼吸血,一个脆弱的人类小孩又能坚持多久呢。

  人类血液何其珍贵,一旦被吸血鬼吸了大量的血,她还能活着吗?

  季婳觉得不太可能。她曾亲眼看见父亲红着眼眶,野兽一般疯狂的咬着母亲的脖子,而母亲没有丝毫力气反抗,就算有,她也不愿反抗,母亲心疼父亲。

  小时候的她想推开自己父亲,被母亲用眼神逼退了回去。

  她看见母亲的脖子都是血,像被一把刀割了喉咙一样,脸色苍白的比院前的白梨还要白上三分。

  父亲恢复理智以后,完全不能接受这样的自己,死死的用手挡住自己脸,无力的嘶吼着,如困兽绝望的悲号。

  母亲惨白着一张脸,想去抱抱他,因为失血过多,昏了过去。

  季婳有时候想,母亲的早逝想来也是因为过度失血而落下了一堆的身体毛病,加上心疾压身,彻底病入膏肓,在父亲死后的一星期内也撒手人寰。

  这是双方的悲剧。

  她绝对,绝对不要变成这样。

  温淮月一个小孩,还陪了她这么久,还是放过她吧,季婳想,别作孽太深了。

  而防止的办法自然是远离,她不能过多接近过敏源,过敏源对吸血鬼有天生吸引力,即使不吸血,但相处时间久了,吸血鬼骨子里的吸血因子会越来越躁动,想要血的渴望会越发剧烈,完全不随自己的控制,到最后只能跪服于自己的吸血本能。

  待的时间越久,吸血时间越长,距离自己毁灭的程度便越来越近。

  在他们这一族里,即使对血的欲望非常猛烈,也不会去吸过敏源的血,甚至更狠的,还会杀了自己的过敏源,以防万一。

  毕竟吸血鬼自认高贵,在他们眼里,人类只是血液粮食。他们绝不会屈膝于人类,更别提沦为卑劣的吸血牲畜。

  季婳一时失策,没想到温淮月是自己的过敏源,明明当初见到她时,那股莫名的吸引力已经在提醒她的不普通,后面的异常也都被她忽视了过去。

  是她的一时疏忽。

  不过还好,还有挽救的时机,她也还没到非常依赖的地步,只要和温淮月保持距离,重新找个血源就好了。

  季婳戴上了口罩,离开了这里。

  温淮月失魂落魄的回了家,家里没有人,只有柳妈。

  柳妈一看到温淮月的哭眼,哎哟了一声,过来捧住她的脸,心疼道“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哭?”又看到她的腿,更心疼了“这腿又是怎么回事?”

  温淮月眼泪已经干了,随意抹了一把眼睛,面无表情的开口,“我没事,柳妈。”

  “怎么会没事?”柳妈不信,“谁欺负你了吗?告诉柳妈,我跟小姐说去。”

  “别……咳咳——”温淮月咳了几声,平淡着语气,嗓音微微发哑“别告诉遥姐姐,我就是考砸了,不开心,腿是不小心磕到的。”

  温淮月不想让遥姐姐替她操心这些琐事,遥姐姐已经够累了。

  柳妈嗐了一声,“这有啥的,不就考砸了一次吗?以后还能考回去。”

  温淮月恹恹的点了点头,柳妈说“坐到沙发上去,柳妈帮你换个纱布,血都流出来了。”

  温淮月沉默的坐在沙发上,任柳妈给自己涂药换纱布,表情很淡,仿佛不知道痛。

  完了以后,柳妈想给孩子做点雪梨汤,温淮月说不了,她想睡觉了。

  房间只留着一盏夜光灯,昏昏暗暗的。

  温淮月是骗柳妈的,她根本睡不着,脑子里都在想季婳。

  她不明白,为什么季婳不理她了,她做错什么了吗?她什么也没做错啊。

  温淮月是真的不能理解。

  她那么想念季婳,听她的话,去学跆拳道,练拳击,连哭的次数都少了很多很多。

  她在听着季婳的话长大,她在一日又一日里期待着她的季婳姐姐能回来。

  她回来了,可为什么这人又不理她了,她脸上的伤又为什么还没好?

  温淮月心里难受,感觉自己受了好大一个伤。

  纵使温淮月心性在小学时被季婳摧残的已经足够云淡风轻,大有一种“任西风摧残,我亦不动”的冷静气质。

  但是这技能在季婳这人身上崩了个彻底。她狂躁,她不安,她不理解,那份挣扎在她那颗尚未完全成熟的心脏里浇了满满一瓢滚烫的烈水,冒着咕噜咕噜的躁动气泡。

  她很气……

  为什么自己什么都没做错,却要承受这种没来由的冷暴力欺负,小学也是,现在也是,季婳从来都是随心所欲的对她。

  她那么想念她的季婳姐姐,以为季婳回来肯定会回来找她,肯定又能陪她很久很久。

  结果呢?

  季婳完全不要她了,为什么为什么?

  她是个坏人。

  她在骗我。

  她讨厌我。

  温淮月在簇拥出来的想念里,冒出了几朵不合时宜的黑色花朵。

  ——她太坏了,我好生气,我也能欺负她吗?

  但花朵很快又被想念挤回了心脏。她不信,季婳肯定在说假话,她那么喜欢骗人,肯定在骗我。

  我才不会相信她。

  温淮月手里紧紧握着那枚平安符,手劲很大,指骨泛着白,清晰的眉眼晕在窗户流下来的惨白月色里,晕的瞳仁更黑,肤色更白。

  温淮月在家里度过了极其艰难无聊的一个周末,这几天温遥和孟望一直没回来,温淮月松了口气。

  不然腿上的伤和自己微肿的眼,肯定会让她们操心的。

  她的咳嗽也好了一点。因为身体不舒服,她这个周末都没去练跆拳道和拳击。

  于是一个周末她都闲在家里,思考着要不要去找季婳。

  怕季婳不在家,她找连尚要了季婳的电话号码,惴惴不安的给她打了电话。

  刚开始第一通电话她没接,温淮月又打了第二通,季婳才接。

  “姐姐?”温淮月小心翼翼的开口。

  电话那头的季婳沉默了几秒,说“我现在忙,别给我打电话。”

  她停顿了一下,语气平平的补了一句,“以后也不要。”

  然后后面几通电话季婳都没接了。

  温淮月很气,她在气季婳后面那句话,简简单单的五个字,每个音节都让温淮月眉目阴郁好几分。

  她面无表情的将手机狠狠的摔在了床上,心脏又开始躁动了起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温淮月的脾气在某些方面会异常极端,极其易怒,但这些她都很少表现出来,这些毛病也不常出现。

  在三年的时间里,只是有一下没一下的出现过几次,每次温淮月都会把这些让人抓狂的阴郁躁动压回心底,让自己面上又是那副冷静自持的沉默好学生形象。

  没有人发现她这个毛病,她自己也没在意过。

  温淮月闭了闭眼,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让心中那股躁郁平息了下来。

  真烦……

  星期一的时候,温淮月摆着一张脸坐在了自己位置上,那张冷漠脸把一个即将过来给她送奶茶的男生硬生生吓走了。

  邹年年心道有情况,温淮月今天心情很差,非常差,和她坐了三年的同桌了,邹年年已经深知温淮月脸上细微的表情。

  温淮月心情一般般时,神情很淡,五官柔而冷,稍微不好时,眉心会微微蹙起,不怎么明显。

  而心情非常不好时,就不是皱眉头了,而是整个五官都是凌厉的,眼尾下压,嘴唇抿的很紧,整个人都是大写的“我很烦,别来招我!”

  连她咳嗽时,眼眶微微湿润,鼻头泛红,本该是可怜兮兮的样子,结果还是一副不开心样。

  邹年年混乱了,明明前几天心情还不错的,怎么突然晴转阴了。

  邹年年看着她脸色平静的写坏了好几张草稿纸,想问问她怎么了的话突然说不出口了,默默的转过头背自己的书去了。

  漂亮的女生果然脾气都不好呢。

  晚自习的时候,温淮月第一个跑出教室,不顾自己残存痛楚的小腿,飞冲出了校园门。

  她气喘吁吁的,让陈叔把自己送到季婳的公寓里,到了以后,她让陈叔先回去。

  “那小小姐怎么办?”陈叔担忧道。

  “我可以住在季婳姐姐家。”温淮月提拉著书包肩带,“您先回去吧,遥姐姐回来了,记得帮我告诉她一声。”

  “好吧。有事记得打陈叔电话,陈叔随时来接你。”

  温淮月微微欠身,“谢谢陈叔。”

  温淮月其实心里也很不安,她不知道季婳在不在家,全凭自己的冲动来到这。

  季婳家里没人,温淮月按了好几遍门铃也没人应,她靠近门,想仔细听里面有没有声音,什么也没听出来。

  给季婳打电话,关机了。

  温淮燥月很丧气,蹲在季婳门前,像条小狗,这一层楼就两家人,对面一家看到季婳家门前蹲了一个人,差点没吓到。

  “你是这家人的孩子?”对面一家的女主人问道。

  温淮月抬起头,想了一想,点了点头。

  女主人可能是新搬来的,不知道温淮月和季婳的真正关系,看温淮月长的漂亮可爱,温和的笑了笑,“那你可能要等一会儿了,你家大人好像每次都回来的很晚,要不要去我那里等一下?”

  温淮月摇了摇头,礼貌的拒绝“谢谢阿姨,我在这里等就好了。”

  女主人也有孩子,和温淮月一般大,但是她的孩子闹腾的要命,让她头疼,像温淮月这么懂事沉静的孩子,让大人很有好感。

  她给了温淮月几颗水果糖。

  “谢谢。”

  “没事。”女主人笑呵呵的,“你家大人真有福气,有你这么一个让人省心的孩子。”

  女主人走后,温淮月握着水果糖在门外蹲着。

  等了二十几分钟,水果糖的纸壳被她捏的嘎吱响,最后熬不住睡意,头一点一点的,磕在膝盖上,像摆锤的小种表。

  “你蹲这干嘛?”

  熟悉的嗓音让温淮月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手反射性的一甩,手里的水果糖甩在了季婳的脚边。

  季婳瞥了她一眼,将水果糖捡了起来,随口一问“大晚上吃糖?想得蛀牙啊。”

  温淮月睡得脸色泛着红晕,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大脑懵懵的,没怎么听清她说什么,看清了她手上的糖,迷迷糊糊的说了一句,“给姐姐吃的。”

  “哦。”季婳漫不经心,“让我得蛀牙啊。”

  温淮月还没从刚睡醒的懵圈中回过神来,闻言傻不愣登的点了点头,重重的嗯了一声。

  季婳:“……”

  嗯个锤子。

  睡傻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温温委屈,后果很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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