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疑是故人归>第70章

  “都七点了令殊姐姐怎么还不回来?”陆希宁抱膝坐在楼梯上等了好几个小时,眼巴巴地看着楼底,“再不回来,吃晚饭的借口就不好用了。”

  失望之际,楼下传来脚步声,陆希宁一激灵,伸手去抓栏杆想借力站起来,结果发现自己的腿又不争气地麻了。

  关键时刻掉链子,锯了算了。

  没等这阵缓过去,霍令殊已经出现在她视线里。应该是没想到她会来找她,拐角的人明显一怔。不过很快又神色如常地踏上楼梯,走到她面前。

  陆希宁还维持着双手拽栏杆的姿势,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腿麻了?”

  语气听着如同以前一样,只有陆希宁知道,霍令殊还气着。因为如果是以前,霍令殊早就伸手接着她了,此刻却只有一句象征性的询问。

  不过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陆希宁主动将手搭在霍令殊的肩膀上撑着,跳着近前一步,开口道:“令殊姐姐我们一起去吃晚饭吧。”

  不是询问的语气,也就不给任何拒绝的机会,这样总会答应了吧。

  陆希宁不知道,今天的霍令殊早就不是以前的霍令殊,决定放下的人,又怎会给自己任何可能后悔的机会。

  “吃过了。”

  三个字,让陆希宁的微笑僵在脸上。

  “早点休息。”霍令殊拿下了陆希宁的手进了房间。

  门在她眼前合上,陆希宁意识到,是她想得简单了。以前霍令殊好说话是让着她,现在不想让着她了,撒个娇服个软,也就不再是手段。

  落寞地回了前栋,满桌菜色索然无味,陆希宁简单扒了几口便放下筷子回了房间。

  “妍妍,你知道怎么哄人吗?”

  风水轮流转,曾经有多么有恃无恐,现在就有多惶然无措。

  “你是想问怎么哄霍姐姐?”

  “对,您有何高见?”

  “你想想她以前怎么哄你的呗。”

  陆希宁还真就想了想,最后承认现实,霍令殊会的那些她不会,即使她学会了,对方也不一定会喜欢。

  “有别的办法吗?你说的难度太大了。”

  “那你再想想她喜欢什么?你投其所好不就得了。”

  邵思妍这个同桌说的很有道理,但是陆希宁发觉自己根本不知道霍令殊喜欢什么。

  “你不会不知道她喜欢什么吧?”

  同桌的话一语中的。

  “哎,阿宁,我真是不知道怎么说你,唯一的方法,去问知道的人吧,其它的爱莫能助。”

  挫败地低下头,陆希宁觉得自己活该,这几年没心没肺地都在干些什么。问谁啊,那些前同事会告诉她?她根本无人可问!

  哎不对!好像还有救!

  陆希宁想起书房旁的档案室。以前听她妈妈说过,凡是进陆家的都会事先经过一番详细的调查,留下档案,所以她大概也许,可以在那里找到答案?

  档案室是需要密码加指纹双重验证的,一般人进不去,不过陆家怎么会有陆希宁进不去的地方?

  进了档案室,入眼是密密麻麻的柜子。档案的排列方法她看不懂,可她认得自己的名字。最大最高的柜子上贴着她名字的标签,应该就在里面。

  打开柜子,里面密密麻麻都是不同颜色的封袋,随意看了几个,陆希宁便知道是按“亲疏远近”分类的,换而言之,按平时能跟她接触到的程度分。

  像霍令殊这种贴身的很少,那么封袋颜色最少的里面一定有。也是运气好,一下子就抽中霍令殊的档案,红色袋子装着,厚厚的一叠。

  档案里是霍令殊走过的二十多年岁月,除了在九二大队的那几年没有,其它的非常详尽。

  陆希宁翻阅这些档案,就像翻阅霍令殊的人生。

  以前她问过霍令殊小时候的事,霍令殊都以不记得来搪塞,知道对方不愿意说,她也就不问。

  不愿提及的童年,大都是不快乐的。直到看见档案她才发现,“不快乐” 这个词用来形容霍令殊的童年,分量太轻。

  生于经济发达的一省之会,长于陆家这样的鼎盛之家,若不是亲眼看见这些照片,她根本想不到世上还有闳村那样的地方。

  落后、贫穷、肮脏……陆希宁无法想象霍令殊是怎么在这个地方活下来,又是怎么在母亲死后忍受了七八年才有机会逃出来,更无法想象她如何仅靠着一双脚走了几千公里之遥一路颠沛流离到了绥城。

  霍姝,原来她以前不叫霍令殊。

  陆希宁曾将在《诗经》上看过句话叫“静女其姝”。姝,美好的意思。她觉得这个名字真是讽刺,霍姝的人生,半点儿也不像名字所期许的那样。

  陆希宁停下了翻阅的手指,光是文字就让她这个旁观者绝望,那么身处其中的霍姝呢?这一字一字,都是她真是走过的人生。

  没有勇气再看下去,陆希宁合上了档案,忽然夹页之间掉出了一张单独的照片。

  “这是……”照片上少年十几岁的样子,十分清瘦,还是一头短发,但眉目中依稀可见霍令殊的影子。

  陆希宁觉得好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可在她的印象里,这样子的霍令殊并没有在陆家出现过。

  没在陆家见过,又怎么可能在其他地方见过,她以前可是连门都出不了,是自己记错了吧。

  翻开档案将照片夹进去,目光忽然扫过了“绥园“二字。

  绥园!对啊,她出去过,她曾经去过绥园啊!

  陆希宁赶紧翻回到前面接着往下看,看着看着,回忆纷至沓来……

  “阿宁,一会儿到了绥园不可以乱跑,也不可以乱碰,知道吗?”

  “小哥哥,你的头发好奇怪啊?”

  “我叫陆希宁,你叫什么啊?”

  “阿宁,快回来!”

  ……

  原来,她们早已相见。她没认出她,那她一直都记得她吗?之所以来到她的身边,护着她这么多年,是为了报恩吗?

  “孤儿院。”陆希宁喃喃道。她忽然很想去那里看看,字里行间记录得再详细,也只是记录而已,公事公办的冰凉文字哪里能及得上亲眼所见,亲身所历。

  今日第二次翻开“桐叶里”,陆希宁写下:

  “对不起,昨日才说过以后不会再一个人偷偷出去,可是很快就要失信了,但这一趟我必须走。我知道你必然不会告诉我答案,所以我只能自己去找。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这一周,陆希宁过得抓心挠肺。她从来没觉得时间是如此的漫长,恨不得自己上手将时针拨一拨,一天二十四小时三秒钟走完。

  临行前的那个周五的傍晚,看着霍令殊很久没笑过的侧脸,陆希宁忍不住想开口问问 “令殊姐姐你还记得我们很早很早之前就见过吗?”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令殊姐姐,你知道为什么妈妈要让所有人都叫我阿宁吗?”

  问完也不管霍令殊有没有兴趣知道,自顾自继续:“因为我一生下来就有病,你别看我这几年像个正常人,小时候可是隔三差五要进急救室。爸爸妈妈怕我长不大,就让大家都叫我阿宁,他们说叫得多了上天可能真的就会让我平平安安的。”

  “令殊姐姐,”陆希宁解开安全带,双手抓住霍令殊扶着方向盘的右手,“你好久没叫过我阿宁了,能再叫一声吗?”

  霍令殊的眉间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到家了,下车吧。”

  明显拒绝了她的要求,陆希宁也不恼,乖乖放下手推门下车。

  没关系,陆希宁安慰自己,手镯总会戴上的,阿宁也总会叫的,来日方长。

  “小姑娘,前面那个院子就是你要找的地方了,前面在修路,车不太好开进去,我就在这里让你下吧。”

  “好,麻烦您了。”

  陆希宁付完钱下了车,照着司机给她指示的地方走去。

  院子很显眼,是彩色的房子,颜色明亮,院子里一些小朋友在玩游戏,旁边有几个穿志愿服的女孩,应该是大学生来做义工。

  “姑娘找谁啊?”门卫看见陆希宁在这儿站了许久,便走出来问问。

  “哦,我,我找院长。”

  门卫上下打量了陆希宁一眼,这女孩子看着不过十七八岁,不像是院长的旧识啊,难道是他家亲戚?

  “你是院长什么人啊,亲戚?”

  “对,亲戚,你就说我叫陆希宁,希望的希,安宁的宁。”陆希宁有些紧张,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好不好用,万一人家不知道呢。

  “你等一下,我问问。”

  过了一会儿,院子里来了一个姐姐模样的人,“陆大小姐?院长让我接您进去。”

  陆希宁放下心来,还好还好,这名字还是有点用处的。

  穿过院子进了楼,院长的办公室在最里面。领路的姐姐在门上扣了扣,“院长,陆小姐到了。”

  陆希宁看过去,办公桌前坐着的人对她微微点头。

  “院长您好,”陆希宁颔首,“我是陆希宁。”

  “早已耳闻。”院长示意她坐下,“我该替所有在这里待过的孩子谢谢你,托你的福,他们才有这么一处安身之所。”

  “不不敢当,您说笑了,我我什么都没做过。”陆希宁惭愧道。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1,你的存在是陆家栽树的缘起,也不必过谦。”寒暄了一会儿,院长总算放过了她,“陆小姐来这里何事?”

  “您叫我阿宁就行了,”陆希宁有些拘谨,“我,我想向院长打听一个人,她叫,霍令殊,您还记得吗?”

  院长惊讶地抬头,“你为什么会想打听这个?”

  陆希宁一时语塞。

  “陆小姐不愿意说,我也可以不问,不知道你想打听哪方面?”院长十分善解人意。

  “您记得的能不能都告诉我?”说完觉得自己得寸进尺,事无巨细的话,得讲上好久吧,是不是太耽误人家的时间了,于是陆希宁改了口,“捡您觉得重要的说就好,比如她是怎么来这里的,还有她为什么会改名之类的。”

  这些档案上虽然也提到过,但只有寥寥数语,细节不是很清楚,陆希宁想知道更多。

  “这些我倒是记得,那个时候我还是上一任院长的助理,她是你家一位姓陈的管家送来的,说是你母亲陆夫人特意交代的……”

  从孤儿院出来已近黄昏,听完院长的讲述,陆希宁确信霍令殊来到她身边不是偶然。她真的是来报恩的,所以对她那么好也是因为她觉得她救了她的人生吗?

  恩情总有还尽的一天,要是用一年抵一年来算的话,陆家免了霍令殊五年的颠沛流离,那么她能在自己身边的日子,不多了。

  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陆希宁这才从恍惚中抽身,自己不知不觉走进了岔路都没发现。

  滑动接听键,霍令殊压抑着怒火的声音传来:“你在哪里?又一个人跑出去了?”

  这是生气了呀,生气也好,总比冷冰冰的强。

  “我……”话没说完,陆希宁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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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1.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出自清·颐琐《黄绣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