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大海、沙漠, 人徒行其中,壮阔与渺小一眼既望,像小虫爬在悬月殿内的千年古松,恐怕几辈子轮回都爬不完。又越过一个小山似的沙丘, 秋吟和南恨玉看见了不平整如波浪的形状。

  秋吟仔细瞧:“像是村庄。”

  “去看看吧。”

  的确是一座村庄, 但是个寥无人烟的破落村庄, 断壁残垣,已经不见全形的房屋满是风化吹打的孔洞,破的和听风道钟楼上的那口钟有异曲同工之妙,看来老天爷的艺术审美有时很统一。

  “这是大门?”秋吟仔细辨别, 环看一圈, “秘境之中曾有人烟?”

  “没有凭空而生的秘境,西沙以前只是片沙漠。”南恨玉说, “或许有人迹。”

  秋吟同理可得:“秘境无法脱离天地凭空捏造, 剑没有人也不能自锻而成,悲风的老家若真在西沙, 应该有过人生存。”

  她们停在一间还算完整的土坯房前,秋吟看向南恨玉:“阿玉在这等我?”

  阿玉。南恨玉默契颔首。

  秋吟假模假样敲敲门:“有人吗。”

  她客气一句, 轻轻推开吱嘎响的门,脚刚踏进屋内, 身后的门“嘭”地关上, 迎面落下三道剑光, 秋吟抬剑一挡,一脚踹开来人, 剑一扫, 将三人震飞,猛砸上土墙。

  濒临入土的小破房险些当场灰飞烟灭, 秋吟一把掐住其中一人的脖子悬空举起,那人窒息到脸发红,同伴连忙喝止:“住手,你还想不想让外面那个人活命?”

  “你是说我夫人。”秋吟挑眉看了她一眼,“你可能对我夫人有什么误解,我们家里,我是倒插门的小白脸。”

  女修懵住,没明白什么意思,便听见门外哀嚎凄惨,是自己师弟的声音,脸色一下子变了:“师弟!”

  门开,白衣戴斗笠的姑娘站在原地,和刚才不差分毫,好像一动未动,地上倒是躺着两个喊天喊地的修士,呲牙咧嘴。

  南恨玉淡淡看向秋吟一抓三,秋吟耸耸肩:“看吧,我就说我是吃软饭的。”

  女修目瞪口呆,震惊于判断错了主力,狐狸眼看着欠得这么自信,竟然不是主心骨,秋吟看出她想什么,嘲讽:“就两个人,五五开,这都猜错,你好菜。”

  女修:“……”

  果然欠。

  五个人被绕一圈绑在宽大的石墩上,秋吟熟练地在他们脚下生火,顺嘴:“有什么忌口吗。”

  五个人向秋吟投去惊恐的目光,秋吟顿了一下,改口:“抱歉,我好几天没吃顿好的了,一时把真心话说了出来。”

  “更让人害怕了好吗!”

  火星凭空而起,烧石如木,火舌燎起他们的衣角,其中最早劈剑偷袭秋吟的男修是他们的领队,灵气灭火失败,这是来自大境界的压制,瞬时明白过来:“你有金丹!”

  “金丹银丹,不烤你们吃,我就只有一箱新鲜出炉的辟谷丹吃了。”秋吟拍拍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好了,说说偷袭的目的吧,玄灵宗的各位。”

  南恨玉在秋吟身后,安静到诡异,斗笠和面帘遮盖五官,显得她无比神秘,如秋吟所说,的确是值得狐狸眼借威的老虎。

  “我们在找狰尾,行了半天路别说凶兽,连花草都见不到,在村庄商议时听到动静,就……进入秘境本来就是各凭本事。”男修屈辱地讲完,发现不对,“你怎么知道我们是玄灵宗的?”

  秋吟手一放,刻有“玄灵”二字的神鸟令牌绕指一转,男修惊诧,想要检查自身,但被绑得无法动弹:“什么时候……”

  “你第一剑劈来的时候,我顺手拿的。”

  秋吟无聊,手扇了扇,火更旺,一下窜到膝盖高,女修惊呼一声,火又回到原处,“你们没本事,被我烤了也没有怨言的吧。”

  男修能屈能伸:“不是,仙子,我们聊聊,你哪个宗的,我们可以合作,不都是为了夺狰尾化炼修为吗,一起进步啊!”

  秋吟操纵着火焰蹦高,折磨几人的心性:“我吃喝玩乐宗的,早晚躺到化神,谈合作,你懂柴米油盐吗。”

  一阵风来,火苗一瞬半灭,要跳不跳,秋吟侧了侧头,地面传来“咚咚”的震感,慢而厚重。

  来了个大家伙。

  “吼——”一声低吼传来,正在向他们所在地进发,南恨玉头都不用回,听声便知:“狰。”

  “说谁谁到。”秋吟拉着南恨玉一跃,落在远方的高墙上,硬是催使火再燃起,火光大盛。

  玄灵宗的五人以为秋吟要赶尽杀绝,奋力挣脱,火却绕过几人爬进石墩的裂纹,直接从内部将石墩炸开,他们连忙跳开,恢复自由,正巧此时,狰已踏进断壁的院落,兽瞳紧盯他们,凶狠地吼叫。

  狰形似豹,赤色,有五尾,呲牙时的血盆大口能装下两个人的脑袋,灵力惊人,秋吟道:“五条尾巴,不是四条么。”

  “普通的狰是五尾。”南恨玉解释,“狰在遇到极度危机会选择断尾,这种危机往往来自整片生存的环境,与人无关,因此越是凶险的地方,狰的尾巴越少。你取无心草所遇的是四尾狰,南境多是三尾。”

  “所以五尾的战力一般。”秋吟问,“我打得过吗?”

  “可以。”南恨玉一顿,想起秋吟曾取无心草险些命丧四尾狰,“现在的你,四尾狰也可以一战。”

  但对于玄灵宗平均筑基初期的五位选手就不一般了,在狰迅速的猛攻间,五人乱成一锅粥,配合没跟上,连锁着被甩出去。

  那女修正砸在秋吟所在的高墙,仰头已不见敌意,对这位“吃人”的修士求救:“帮帮我们,狰尾给你。”

  “若是我杀,当然归我。”秋吟俯视她,“可需要狰尾的是你们,不是我,我为什么出手,我看起来像什么好人吗?”

  那女修一咬牙:“你是不是在找一个女人,白裙子,长得很漂亮。”

  这形容很有画面,毕竟秋吟身边就有一位,提起“白裙的美人”,她第一反应当然是南恨玉,但她很快反应过来,是连衣。

  “谁告诉你们的?”秋吟笑得有些阴森,女修以为自己猜中,急忙说:“我知道她在哪,我告诉你,你帮我们杀了狰。”

  “她真会给人找麻烦。”一句话捏住死穴似的,秋吟无奈跳下高墙,“但还是那句话,我杀归我。”

  狰的断尾就像修士跨境,一条尾巴差出天地之别,五尾被秋吟稳稳压制,很快身尾分离,秋吟晃了晃毛茸茸的四条尾巴,有些嫌弃。

  正统仙宗出身,总要估计正统的颜面,女修虽然抵触会把人烤火的奇怪散修,但仍然履行承诺:“西沙的风会扰乱方向,你们走偏了些,往左靠点,是南的方向,那姑娘往南走了。”

  她的师兄弟们默不作声护住她,以免再次被绑上石墩,秋吟不禁觉得有些没意思,偷袭在先,技不如人,反过来防她倒像防恶人,看来仙人对于善恶的分界也爱偷懒,以敌我作替。

  “你们看见她了,她有说什么吗。”

  “没说什么,那姑娘很警惕我们,绕着我们走。”女修说完,男修又补充道,“还遇到了一个男修,也是找白裙子姑娘,你们是一起的?”

  “小白脸?”

  男修点头,秋吟摆手:“死缠烂打的追求者罢了,你看我像对男人感兴趣的样子吗。”

  男修看向秋吟身后捂得严实、但气质出尘的姑娘,噎了一下,他还没忘秋吟亲口承认的高手夫人和倒插门小白脸,真会玩。

  “那个男修给你留了一张符,说是点燃就能找到他的位置。”

  秋吟接过,敷衍道:“行,一会儿点火用。”

  在玄灵宗齐齐警惕的目送中,秋吟和南恨玉离开,顺便打劫他们一把剑,御剑果然快很多,南恨玉说:“他们往北走了。”

  “他们知道南面有问题,有人让他们引我们往南走。”秋吟冷静,“听起来像是严良才干的,但不排除他们故意隐瞒,根本没提真人。阿莲往南不知真假,但看来我们往南倒是有人知道。”

  “严良才能有不见仙,能知那口钟,”秋吟猜测,“他会不会也知道悲风。”

  南恨玉轻轻说:“他的目的也许是人。”

  “是人是物都不要紧,南是一定要去的,见招拆招吧。”

  西沙辽阔,走得远了,东南西北都失去了意义,秋吟感觉在低空飞了几天,破村和红花也见不到了,包括以作磨练的狰和前来磨练的修士,南恨玉止住秋吟:“我们到外围了。”

  “不是一直在往南走,怎么还走到另一个边,西沙没这么小吧。”

  秋吟心里空落落,总觉得少了什么。

  对了,剧情,原剧情这段发生了什么来着?

  好像是他们一伙人捅了狰的老窝,被群狰围攻,陷入困境,陆宛思为了他们,一个人用空羽剑将所有狰引走了,后来被卷入沙尘暴,险些碎剑——

  等等,空羽为什么险些碎剑,数量再多,不过一群金丹可破的凶兽,陆宛思得多拉跨,旧神剑会被狰给弄碎。

  想不起来,剧情的记忆开始模糊。

  秋吟无端心发凉,按住有些作痛的头,南恨玉第一时间发现,扶住她问:“怎么了,秋吟?”

  “师……尊。”秋吟脑子乱糟糟的,额角冒出细密的冷汗。

  “我在。”南恨玉的手贴上秋吟的额头,轻轻擦去她的汗,灵力温缓地输入秋吟体内,调节她莫名开始暴动的灵力,听到秋吟说,“我总感觉自己忘了什么。”

  “没事,先不要想,我在你想什么。”南恨玉的声音像一滴从天而降的冰,还冻着冰碴,渗进她思维涸的缝隙,融化开填满沟壑,秋吟清醒了一些。

  有人叫她:“二师姐!”

  谁?

  “二师姐,我可算找到你了!”严良才从土堆里冒出来脑袋,秋吟应激,差点一脚踩扁,严良才灵活钻出来,眼巴巴看着,“好凶,你都不知道我一个人有多害怕,特……你不舒服吗?”

  “还好,你怎么在这。”秋吟突然想起什么,“你留给我了一张符咒。”

  “符咒?”严良才面露疑惑,“没有啊,除了二师姐你,我就遇到一伙玄灵宗的修士,问了你们和连衣姑娘的下落,就往南走了,没留过什么符咒。”

  他话音刚落,符咒飘出衣袖,无风自燃,纸烬而符字留,凭空而立,殷红如血,严良才睁大眼睛:“咫尺符,二师姐,你和谁连用的,我们要被传到哪?”

  下一秒,安静许久的西沙再次卷起漩涡与狂风,瞬间吞没了三人。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