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族的小吃很神奇。

  圆润的冰壳薄如蝉翼,泛着粼粼流光。

  里面有奶黄色的内馅,颗粒细腻绵软,近似于某种口感化沙的水果。

  整颗冰果子像盛在碗里的发光玻璃球,哪怕不吃,光是看着也赏心悦目。

  难怪,江如练明明对吃食极其挑剔,却记得这样一份街边小吃。

  卿浅拿勺子敲开冰壳,舀起一勺送入口中。

  清凉的内馅一抿就在舌尖化开,滋味甜蜜,还带着股淡淡的花香。

  很合卿浅口味。

  她又舀了满满一勺,问江如练:“里面放了什么?”

  给心上人投喂是凤凰的一大爱好,江如练光是看卿浅吃,嘴角就不自觉地勾了起来。

  她懒得理旁边垫着爪,尝试从墙根处溜走的九尾狐,柔声向卿浅解释。

  “鬼草的汁,说是能使人忘记忧愁。其实只是因为甜得恰到好处,吃着让人高兴。”

  可这毕竟是冰食,卿浅指尖被冷气浸得发白,她吃完这一口就毫不犹豫地将碗塞给江如练。

  “冻手。”

  江如练呆成木头:“那怎么办?”

  她好像又犯了错,光顾着把自己觉得好的东西推给卿浅,忽略她能不能接受。

  其实冰果子算不上凉,温度和暖秋中的溪水一致。

  但在江如练眼里,卿浅再怎么娇气都不为过,她愿意捧着。

  卿浅把羽衣当披风穿,手就可以躲进里面暖和,她没怎么思考,很快就给出了解决方案。

  “你喂我吃。”

  语气那叫一个理所应当。

  江如练都听愣了,心尖发颤,说出的话也在抖:“喂你?”

  卿浅垂眸,视线掠过江如练手上的冰果子,用眼神示意,她现在就要吃。

  不仅手懒得抬,连话都懒得说了。

  江如练努力克制住手抖,挖了很大一勺,怕卿浅嫌多连忙抖掉大半。

  抖完了觉得少,又重新添上一点。

  她目光放在卿浅的薄唇上,觉得勺柄好细,怕太用力就捏断了。

  于是她动作放得很轻、很慢,在卿浅眼中犹如乌龟爬。

  瞧她这小心谨慎的模样,卿浅主动倾身,一口抿住了勺子。

  江如练用尽了自制力才没让自己手抖,但嫣红已然爬满了耳朵尖。

  她第一次喂,手放得比较低,卿浅只能微微垂着头,露出头顶的发旋,还有一截雪白的后颈。

  低眉顺目,十分乖巧。

  勺子被往下压了一点,有隐隐失控的趋势。江如练整个人绷得更紧了,表演起不动如山的绝活。

  身体不动,眼睛却被卿浅蝶翅般的睫毛吸引。

  后者吃完这口直起身,抿去唇上的水渍。又望了江如练一眼,眸光如秋水。

  只这一眼,江如练立时丢盔弃甲,溃败成一团散沙。

  她紧巴巴地问:“还、还能再喂一口吗?”

  问完才懊恼地皱眉,糟糕,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江如练急忙改口补救:“我的意思是,师姐还吃吗?”

  “嗯。”

  得到肯定的回答,江如练就又舀了勺,兴致勃勃地递上去,满眼期盼。

  上瘾,真的太上瘾了,如果以后也能这样就好了。

  一个愿意喂一个愿意吃,也就几分钟,拳头大的冰果子被卿浅解决完毕。

  她吃掉最后一口,拢着羽衣,眼皮子就耷拉下来了。

  算不上没精神,只是神色慵懒,脸也白,有种有气无力的病弱感。

  江如练想起卿浅这两天不正常的睡眠时长,试探着问:“师姐最近总是很困,是没睡好?”

  她自以为隐蔽地观察着师姐的反应,回答得太快或者太慢都有可能在瞒着她什么。

  直接说“没事”那就更有问题了,大概率是已经出事了但不想告诉她。

  卿浅顿了几秒,自己先蹙起眉来:“最近是有些疲惫,可能病没有好全。”

  她甚至大方地承认自己状态不好,回答得也很正常,江如练几乎抓不到把柄。

  她只能第不知道多少次叮嘱:“有什么事一定要和我说。”

  “嗯。”卿浅答应得很快,只是不知具体实施起来会打几层折扣。

  日已西沉,明月东升,远处的LED大屏已经亮起,上面还是那几个辣眼睛的大字。

  江如练居然还没忘记顾晓妆和南枝,临走时特意叫上她俩一起。

  说是带她们去见世面。

  已经目睹过刚才的黏糊,顾晓妆心情沉重,担心自己还没尝过妖族的小吃,就先被狗粮撑死。

  她慢吞吞地跟在江如练身后,四处打量涂山镇的街景。

  和人族的古镇好像没什么不同,青瓦飞檐,屋与屋之间扯了红绸彩灯作装饰。

  提着月亮灯笼的孩童嬉笑着跑过长街,成双成对的男女停在捏泥偶的小摊前,浓情蜜意得能拉出丝来。

  浓郁的食物香气随着烟火蒸腾,明晃晃地勾引过路的食客。身边时不时传来一声畅快的笑。

  如果忽略那些奇奇怪怪的食物,和人头顶的毛耳朵、脸颊上的鳞片。这分明就是另一个人间。

  卿浅只多瞄了几秒摊位上的九连环,江如练就直接上去买了下来,笑吟吟地递给她。

  大概是看这只凤凰太殷勤,卿浅把玩着手里的九连环,难得开口夸奖:“你今天打得很好。”

  话题突然拐到别的地方去了,江如练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是说和九尾狐打的那一架?”

  “嗯。”卿浅停下手上的动作,低头用极其缓慢的语速继续道:“转弯时动作灵活,出爪……也很迅速,很、精彩。”

  这与平时完全不同的为难程度,尬得顾晓妆快要窒息了。

  真的是苦了卿前辈,明明博学多识,此刻却为了夸一只鸟架打得好,绞尽了脑汁。

  可江如练肉眼可见的活跃起来,周围的温度在上升,脸上笑容藏都藏不住。

  换成原形,估计早就竖起羽冠,挺着小胸脯,神气得不得了。

  被心上人夸夸就很高兴,超容易满足。

  越往前妖越多,将前面搭建好的祭台堵得水泄不通。

  各式鲜花铺满了台阶,大量夜明珠和鲛纱堆在一起,引妖注目。

  江如练随口解释:“祭拜月亮对妖族很重要,今年是由九尾主持。”

  顾晓妆顿悟,难怪先前打得像玩一样:“前辈说的见世面,是指这个?”

  江如练摇头,脚步也是一拐,避开妖群,向着另一头走去。

  “不是,我带你去狐狸洞里逛逛。”

  顾晓妆懵懵懂懂地跟着,还偷偷问南枝“狐狸洞”里有什么。

  眼看辣眼睛的广告屏越来越近,卿浅也停下来不走了,冷着脸给她们让出一条道。

  顾晓妆心里的不安迅速膨胀,脱口而出:“前辈要带我们去天上人间?!”

  “嗯。”江如练说着说着还带上了几分委屈:“师姐嫌里面狐狸味太浓,不想进去。”

  话说出口,顾晓妆大惊失色,这不想进去不是很正常吗?她没出手揍你都算好的了!

  她脸色变化太明显,由白转红,跟刷漆似的,身边南枝不禁掩面失笑。

  “你在想什么?”江如练莫名其妙地乜她,顺手将一张金卡递给会所门前的男狐狸。

  男狐狸验明身份后,亲自替江如练拉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顾晓妆瞳孔地震,江队好熟练,她是不是经常来?!

  随着大门缓缓拉开,她忐忑地走进去,更是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这会所似乎是掏空了整座山建成的,外面看还看不出来。

  金色的穹顶高得望不见尽头,楼梯一圈又一圈的盘旋而上。

  狐狸们在山壁上凿出洞窟当做商铺、酒楼甚至是赌场。

  时有打扮娇俏的狐女端着酒从身边过,带起一阵阵香风,顾晓妆伫在其中,就像没见过世面的村姑。

  游戏人间的气氛太浓厚,就连真?狐狸南枝都有些格格不入。

  江如练淡定地沿着弧形梯往上走。

  吊脚楼上就有狐狸朝南枝丢红帕子,媚眼如丝:“是新来的妹妹呀。会钓男人吗?不会姐姐教你,钓女人也是可以的哦~”

  顾晓妆连忙把南枝往自己身边拖。嘴里还嚷嚷着:“不准!不准学这个!”

  逗得那只狐狸咯咯直笑。

  中途路过一家成衣店,老板娘柔若无骨地倚着门,朝她们招手。

  “啧啧,狐狸穿这么素可不行,妹妹要不要试试我新裁的衣裳?”

  说着就叩了叩身边的玻璃橱柜。

  里面的假模特穿着件丝质吊带裙,掐了腰,裙摆刚过大腿根,胸口更是低得不能看,是简约到极致的性感。

  顾晓妆登时红了脸:“这、这穿了和没穿有什么区别。”

  她挽着南枝的手,偷偷瞥对方。

  月白色雪纺裙将玲珑有致的身材包裹其中,和其他狐狸比起来确实朴素。

  此时抿唇笑着,眉目温婉柔和,如从江南水乡里走出来的姑娘。

  姑娘还轻声道:“怎么了?”

  “没事!”

  意识到自己看太久了,顾晓妆连忙挪开眼,若无其事地问江如练:“妖怪们去人类的城市都会干些什么?”

  狐狸洞的楼梯很长,带着两只小的又不能飞,江如练烦得很。

  态度也散漫:“啥都干,伪装成人类赚钱,去城里喝咖啡,看电影,提着大包小包购物。”

  “那还——”顾晓妆刚想感叹,那还好,就被江如练打断。

  “杀人、抢劫、纵火,抓人类幼崽回去养。”

  江如练漫不经心:“妖怪多的地方治安总是会差一些,毕竟少有妖会在乎蝼蚁的感受,哪怕蝼蚁把自己武装到牙齿,它也还是蝼蚁。”

  这种轻视人类的话要是说给师姐听,她肯定会生气不理自己。

  而顾晓妆只是愣愣地抱着南枝手臂,不肯放,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妖管局很少有顾晓妆这样的人,说她亲近妖怪吧,也不是,厌恶妖怪吧,偏又十分维护南枝。

  江如练勾着嘴角,戏谑道:“你也知道狐狸会杀人,怎么还黏着南枝?”

  她身边的极端份子太多了,偶尔见到顾晓妆这样的还觉得很稀奇。

  说白了还是妖怪局环境烂,可能上头挑人的标准就是看他是不是根二极管。

  顾晓妆嘴快地反驳:“人分善恶,妖当然也分好坏。卿前辈斩了多少只妖,不也愿意待在你身边吗?”

  江如练一下子安静下来,只余不知哪家酒吧的靡靡之音飘过来,曲调伤感得令妖难受。

  好半响,她闷闷地开口:“师姐其实变了很多,她以前不是这样。”

  怕自己说错了话,顾晓妆斟酌措辞:“卿前辈以前对你不好?”

  江如练从记忆里捞出几个片段,抖干净,一半都是尘土。

  一想起心里就说不出来的酸:“她对我很好,但是不会主动靠近我,还总想赶我走。”

  这目光放空、失魂落魄的样子,看着就很可怜。

  连南枝都忍不住安慰:“人是会变的,至少卿前辈现在并不排斥你。”

  确实,江如练一下子就振作起来了。

  短短几天,她已经和师姐睡了三晚,抱了好几次,甚至师姐还亲了她一口!

  她突然就懒得带小孩了,直接将那张金卡塞进顾晓妆手里。

  还吩咐道:“顶楼是妖盟最大的拍卖场,我在那里寄卖过很多东西,应该有一颗妖丹还没卖出去,你替我取回来。”

  顾晓妆双手捧着金卡:“啊?哦。”

  还没想清楚江如练此举的意义,就听见她不急不缓地开口:“要想不囿于成见,不败给自以为是,你就得自己去看,去听,去尝试理解。亲眼见过了,你再来选择以后要走的路。”

  这难道是在教她为人处世的道理?江队是真的有把自己放心上,把手下的队员都当后辈一般指点培养。

  顾晓妆顿时感动无比,抬起头就要道谢。结果面前已经空空如也,身边也只剩下歪头看她,笑意温柔的南枝。

  别说江如练人影了,连根鸟毛都没看见!

  顾晓妆:……

  高大的形象转瞬倾塌,她早该知道江队不靠谱,什么大智若愚、什么来自前辈的关爱,通通不存在的。

  江如练就是个纯纯恋爱脑!

  *

  “恋爱脑”早就从楼梯上翻身而下,轻巧地落地。

  出了狐狸洞,正见卿浅站在街角,红衣白发,目光落在对面捏泥偶的小摊上。

  她很少穿红衣,可实际上红色很衬她。衬她的雪肤白发,衬她的山眉水眼,连眼角的痣都恍若一粒朱砂。

  江如练故意发出点响动,才让卿浅回过神。

  对方有些诧异:“这么快?”

  “嗯。”江如练眉眼弯弯:“师姐想要一个泥偶吗?”

  卿浅颔首:“想。”

  卿浅都这样说了,江如练当然不会拒绝,带着人来到小摊前。

  对摆摊的老师傅伸出两根手指:“要两只。”

  老师傅推了推眼镜,眯着昏黄的老眼瞅:“恕老朽修为太低,二位大人的根脚是?”

  “我是凤凰,师姐是人。”

  老师傅挑了团赤色的泥土,慢悠悠地搓圆,惊叹道:“嚯哟,少见的咧。”

  他倒不是在说江如练的身份,“人的寿命短如蜉蝣,少有妖怪原意跟人过。毕竟死了也难过不是。”

  就这两句话的功夫,手上一转、一捏,圆滚滚的泥球上就有了两片翅膀。

  江如练还没来得及反驳,老师傅先唾了口:“呸,瞧我这嘴。望舒神女在上,一定会保佑两位白头偕老、长相厮守。”

  这句话在江如练耳根烧了把火,红晕都快蔓延到脸上了,她生怕师姐误会。

  “我、我和她还不是……”

  “不是?”

  老师傅从眼镜上方的缝隙里,朝卿浅瞥去,如果不是他老眼昏花,这姑娘分明穿的是凤凰的羽衣。

  而且从方才就一直在看自己做泥偶,现在更是直接过来,要买上一对。

  他叹了口气,现在的小年轻,真的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卿浅一言不发,专心致志地看他捏泥巴,随着他手上不断的动作,凤凰的头和尾巴也做了出来。

  再固定到身体上,一只昂头挺胸,尾羽华丽精致的圆滚滚凤凰就捏好了,堪称活灵活现。都不用自己解释凤凰长什么样,江如练很满意。

  老师傅又开始用白泥巴捏人。

  卿浅却蓦然开口问:“你见过凤凰?”

  “见过,见过活的。”他咧嘴笑起来,脸上的褶子皱成一团:“我不是大妖,多亏根脚是乌龟,这才活得久。”

  “很久很久以前,我还住在昆仑山下的水池子里。有只凤凰每天在太阳升起时自昆仑峰飞出去,到了晚上又飞回来歇息。”

  “后来呢?”卿浅从九尾口中知道了答案,但还是忍不住再问一遍。

  白白胖胖的小人渐渐在老师傅手中有了形状,他拧紧眉头,不甚唏嘘:“后来魔虫过境,妖怪死伤无数,我连夜南下逃命。

  听昆仑的羽族说,昆仑峰上的梧桐一夕枯死,凤凰也一去不复返咯。”

  “那些羽族骂骂咧咧,都说是人搞得鬼。我也觉得像,那时候昆仑人迹罕至,偏偏有几个人族修士老爱过来晃悠。”

  他三两下捏好一个胖胖的小泥人,全身上下都是雪一样的白。

  老师傅看看卿浅,再看看小人,拿出毛笔蘸了墨水,轻轻点在了小人眼角,又把嘴勾弯了点。

  看上去像是在微笑。

  他将小人递给卿浅:“小姑娘,今天是个好日子,你该多笑笑。”

  卿浅抿了抿唇,不置可否。

  看她还是这么严肃,老师傅又说:“你若对这些旧事好奇,可以去问S市的大妖,一只熊猫,他就是从昆仑山出来的。”

  江如练付完钱,心里很不是滋味。

  师姐怎么老是关注别的凤凰?她严重怀疑,师姐打听这些,就是因为那天看见了凤凰的画像。

  凭什么?那只凤凰不就是尾羽长了点,体型更大吗!

  她走在街上,妖群摩肩接踵,两个人都快被挤散了。可卿浅将泥偶护在怀里,垂着头,依旧恍若未觉,自顾自地想事情。

  江如练委屈得想去牵卿浅的衣袖,刚刚探出去的手就僵在原地。

  她尾羽不够长,只能变半袖,牵起来很不方便。

  越想越气了!

  就在这时,卿浅被路过的小妖撞了肩,脚步趔趄了一下。

  她微微蹙眉,乜向江如练:“你不牵着我吗?”

  街上的喧哗声像潮水一般褪去,江如练此刻满脑子只有卿浅的声音,怎么、怎么还会有这种要求的?

  脑子是这么想的,身体的反应却很迅速,她立刻伸手——

  牵上了卿浅的衣袖。

  羽衣的材质偏滑,而且穿在卿浅身上很宽松,她这一拉,半边羽衣都滑落下来了。

  卿浅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眼神冰冷。

  盯得江如练倒吸一口凉气,趁事情还没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急忙帮卿浅拉上衣服。

  并且叠声道歉:“对不起!”

  卿浅没回答,生闷气似的往前走。

  自觉自己办砸了事,江如练颇有些垂头丧气。

  然而冷不丁的,有一抹冰凉蹭上她的指尖。先是试探性地攥住一点手指,然后慢慢往上,白玉般的细腻整个滑入她的手心,牢牢牵住了。

  江如练睁大眼睛,心跳如擂鼓,没敢动。又过了几秒,反握了回去。

  她胆子大了点,还敢腆着脸说:“去放天灯的妖好多,怕走散,师姐往我身边靠靠?”

  卿浅虽然还是没什么表情。只往她身边一靠,亲密地挨在一起。

  太听话了,几乎让江如练头晕目眩,脚仿佛踩到了棉花上,不知今夕是何夕。

  星街之所以被称为星街,是因为街道会铺上纤阿山的石粉,细白如沙,在月光的照耀下不断有光芒闪烁。

  道路延伸至山顶,像条通往明月的银河。

  江如练最开始还有些紧张,怕自己牵得太用力,让卿浅难受。

  后来也渐渐放松下来,师姐的手被她暖热乎了一点,很滑,很软。她忍不住用手指揉了揉,揉到了一处薄茧。

  这是练剑练出来的,现在,这只拿剑的手能被自己攥住了。

  偶尔,卿浅会开口问小贩卖的东西。是吃的江如练就买下来让她尝一口,小玩意儿也想买给卿浅玩。

  一来二去都拎不下了,手还不肯放开。

  她们如同一对寻常的妖,漫步在妖群中,很不起眼。

  江如练不止一次希望这条路长到没有尽头,然而时间总不肯放过她,山顶已经近在眼前。

  不少小妖正在点天灯,漫天的灯火满载一个个愿望,铺成通往明月的路。

  察觉到卿浅的眼神,江如练柔声问:“师姐也想许愿?”

  卿浅反问道:“不可以?”

  “当然能行。”江如练转头就向小贩买了两盏灯。

  天灯买来还需要自己装,她手脚麻利地组装好一盏,把代表自己的凤凰泥偶放在天灯的竹骨上,再蒙上层奶黄色的油纸,点上火就能飞。

  她捧着灯抬头,卿浅面前的油纸、竹片半点没动。

  某个人只肯站着看,等江如练做好了,就理直气壮地把材料全塞给她。

  江如练有些失笑,手上却很诚实地接过材料,把自己的灯放在一边。

  卿浅像是因为好奇,拿过做好天灯翻来覆去地看,江如练没管。

  于是趁凤凰没注意,卿浅摸出自己的泥人,也放进了灯里。

  她拿手指轻轻一推,白色小人便黏在了小凤凰身上。泥人还带着浅笑,乖巧可爱,有点不太像自己。

  片刻后,江如练直起身,两盏灯一交换,她轻轻掂了掂,觉得重量有些不对劲。

  “怎么重这么多?”

  卿浅面不改色:“你的泥偶胖。”

  江如练没去怀疑卿浅的说法,打了个响指,就有小撮凤凰火燃起来。

  正要去点天灯,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周围的妖也有一些骚动。

  江如练的动作微滞,下意识地要去寻找声音的源头。

  “师姐有没有听到爆炸声?”

  卿浅也偏头,半响后非常淡定地下结论:“你听错了,那是九尾在月祭上放烟花。”

  “是这样吗。”

  江如练皱眉,她怎么不知道拜月祭典还有放烟花这一安排?

  虽然还是有些疑虑,但看卿浅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中的天灯,跃跃欲试的模样,她便把这件事抛在脑后。

  她点燃灯,松手,那两盏灯慢悠悠地朝着天上的明月飘过去。

  随后连忙催促:“师姐快许愿。”

  自己也闭上眼睛,双手合十。

  先定下一个宏大的目标,和师姐谈恋爱!

  上次她过望舒节,许的愿望是能和师姐一起吃顿饭。这次直接迈了好大一步,可以说是很贪心了。

  还没几秒,耳边忽地传来一阵惊呼,紧接着又是好几声。

  江如练睁开眼,不知从何时起,一大片云层翻涌而来,所到之处皆被盖上一层浓重、不透光的黑。

  到最后月亮被云层挡了个彻底,天空丁点光都透不出来。天灯也好像丢了目标,被风一吹,开始漫无目地的四处乱飞。

  这在望舒节实属罕见。

  已经有妖怪小声地讨论起来,无非是什么“污染严重,天气古怪”、“人类故意搞鬼……”之类的话。

  江如练自己倒是无所谓,只是有些遗憾,大不了明年再来。

  一转头,卿浅已经垂下眼帘。

  没了如水温柔的月亮,星街不会再亮起,天灯都飘散了。四下昏黑,所以卿浅眼底也映不见光,雾蒙蒙的。

  整个人站在黑暗中,如同一枝开败了的昙花,了无生机。

  她好像很难过,甚至快哭出来了。

  这个想法一出来,先把江如练自己吓了一跳。为什么她会有这样离谱的错觉?

  她试图把这个想法抛掉,嘴上却开始安慰起来:“没事。”

  “人族不是有句老话吗,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江如练语气轻快,打了个响指,指甲盖大小的白焰在指尖灼灼燃烧。

  再调用灵气隔离,像做暖手球一样如法炮制。只是白焰温度太高,她把灵气裹了又裹,才敢递给卿浅。

  “快看,是月亮。”江如练有些不好意思地撩头发:“只不过是热的。”

  她自嘲地笑了笑,哪有热的月亮啊。

  可卿浅抬眸,自然地揽过去,抱住不放了。虽然还是闷闷不乐地咬了一下唇,但比刚才好上不知多少倍。

  江如练暗自松了口气。

  师姐没说要回去,她索性倚着山顶的栏杆吹风。

  还拿余光偷偷去看自己的月亮,嘴硬心软、爱吃甜食,最近喜欢喝醋,拥抱时会往自己怀里钻。

  山顶唯一的光源在卿浅怀里,江如练光是看着,便感到由衷的欣喜。

  卿浅拍拍光球,她能欣喜一分。卿浅抬头去寻找天上的灯,目光专注,她就又能欣喜上一分。

  而后那双朝思暮想的眼睛望向自己,很亮,像偷偷藏了颗月亮。

  这种欣喜就像野草一样在江如练心里疯长,凤凰火都烧不尽。

  她情难自已,说话没经过思考:“我好喜欢——”

  话到中途戛然而止,仿佛是触发了某种开关,江如练生硬地拐了个弯。

  没了先前火一样的炽烈情绪,只剩下柔和:“看月亮。”

  卿浅的眼睛瞬也不瞬:“你只喜欢看月亮吗?”

  语气里掺了冰,不知道是不是在生气。

  事情的发展始料未及,江如练一下子就慌了神:“不是......”

  当然不是。

  她想每晚都抱着师姐睡,想和师姐结契,还想把契印烙在师姐的后腰上,满足她那隐秘的占有欲。

  江如练想转移话题,然而卿浅一言不发,就直勾勾地盯着她。

  好像非要她说出个所以然来。

  这要怎么办?

  江如练内心是崩溃的,越是慌张越想不出好办法,手都控制不住地开始颤。

  直到“叮咚”的来电铃声打破这焦灼的氛围,江如练如同寻到救星般接起电话。

  是解行舟的声音,对方开门见山:“你拎回来的蛇爆炸了。”

  江如练冷下脸:“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她自毁妖丹重创张风来,然后就被她同伙救走了。桃夭书院乱成一团,呜呜呜,我真的忙不过来了,前辈能不能回来帮帮?”

  江如练止住差点脱口而出的国骂,抬头正对上卿浅沉沉的目光。

  压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卿浅轻启薄唇:“江如练,你现在最想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无奖竞猜,江如练会做什么?

  A.做猛禽,强吻师姐。

  B.做小傻叽,回去帮助解行舟,向师姐展示自己对人类友好的美好品质。

  C.钝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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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更晚了呜呜,两更二合一,小可爱们中秋节快乐呀,记得看看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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