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吃饭的包间没有监控摄像头,江如练反锁上房门,也跟着翻下窗台。

  就这么短短十几秒,卿浅几乎要和那只硕大的蛊雕撞上了。

  和翼展五米、头上长着锋锐尖角的蛊雕相比,卿浅看起来太过纤细,还不够蛊雕一爪子。

  所以被她护在身后的男子只觉得心惊,冷汗混着水珠一同滴落:“不要!”

  “噌——”

  他听见了铿锵的剑鸣声,如玉石相击。

  卿浅背手抽剑,原本空无一物的手中突然出现了玄色的剑柄,系在上面的剑穗艳红如血。

  紧接着遥遥一递,江水与无形的剑气碰撞,瞬间激起千层浪,水花四溅。

  剑风荡出去数米,与水珠同样一分为二的还有蛊雕头上的尖角。

  蛊雕也不傻,光是面前的人就让他够呛,更别说不远处还有一个威压恐怖的大妖。

  它调转方向,翅膀一振就想飞走。

  男子急忙喊:“这只蛊雕杀过人!”

  于是卿浅又是一剑。

  长风起,灵气震荡,这次被切割的是蛊雕的脖子。

  那么大只妖蓦然从半空中跌落,妖血洒了满地,可以说死得透透的。

  男子脱口而出:“卧槽!”

  他只是不想让蛊雕逃走,没想到卿浅直接给它判了死刑。

  卿浅持剑立在原地,剑身上一滴血也没有,只倒映出波光粼粼的江景。

  风止,她手中的剑也渐渐消散。她垂眸,睫毛上还挂着一滴水珠。

  再一眨,水珠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眼角的泪痣更加惹人注目。

  江如练一见她这模样,心就像浪花撞上礁石,碎得七零八落。

  她抬手,手心里腾起一簇火苗,被无形的灵气裹成一个球,散发出恒定且温暖的光。

  把这个简易版的暖手宝塞进卿浅手里,江如练轻声劝:“太冷了,师姐回去休息吧,这里我来处理。”

  卿浅摇头,将暖手宝抱紧了一点,目光挪向走上前的男子。

  江如练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冤种队员,打量过来:“柳砌?”

  她记得这人是队里为数不多的人族,正面打架不行,偷袭倒是有一手。

  “啊切——”柳砌打了个喷嚏,哆哆嗦嗦地搓手:“谢谢队长帮我烤衣服,虽然队长还没出手,但是先谢谢了。”

  他刚才不小心被蛊雕创进了江里,彻底湿成了落汤鸡。

  江如练冷笑:“嗤,沾点水又不会死。”

  柳砌很想抗议,他明明看见队长给旁边的人烤火了!

  奈何江如练积威已久,他不敢怒也不敢言,只能自己把自己抱紧一点,慢慢运转灵气自救。

  江如练嫌弃地看着蛊雕的尸体:“怎么回事。”

  “我下班回家,在路上接到了妖管局的通缉令,追过来的时候这蛊雕已经咬死了一个姑娘。”

  柳砌叹了口气:“我把身上的隐息符全塞给另外一个人,自己就被它盯上了。”

  他这下连衣服都懒得弄干,有些烦躁地薅乱了头发。

  “队长你知道的,我不擅长和妖正面刚。”

  江如练颔首,抬脚就要往蛊雕那边去,可衣摆突然被什么拉了一下。

  她一愣,不可置信地回头。

  卿浅双手抱着暖手宝,回以平静的对视,仿佛方才扯人衣服都不是她。

  江如练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师姐?”

  “嗯。”卿浅无比自然地答:“大多数蛊虫都很隐蔽,防不胜防,你就这样过去吗?”

  这一句话彻底坐实了她刚才的举动。

  江如练微微一笑,将卿浅的模样收进眼底:“我体内的凤凰火足够应付这些虫子,就算被咬了也不怕。”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她还是没再上前,捏了道诀抛到蛊雕的尸体上。

  这是一道探诀,能够标记出体内的异常之处。

  片刻后江如练偏头:“没找到。人类本来就是蛊雕的食物之一,或许这次是巧合。”

  “但它有脚环,就是因为这个妖管局才能及时发布通缉令。”

  听柳砌这么说,江如练才注意到了蛊雕爪子上的黑色电子设备。

  这是一个追踪器,某些对人类不友好的妖族想进入社会,就必须带上它。以便时刻处在妖管局的监控之下。

  这只蛊雕有,就证明它得到了妖管局的承认。

  “谁知道呢,万一它突然想不开了也很正常。”江如练两手一摊,已经不准备去思考它的动机了。

  “活下来的那个人呢?”卿浅突然插了句嘴。

  “哦,这边!”想到那个倒霉鬼,柳砌连忙走前面带路。

  事发地离这里不远,也是少有人至的地方,乱石滩上有着触目惊心的血迹。

  几人老远就看见了缩在一块大石头下的影子。

  他抱着头,浑身都在颤抖,嘴里絮絮叨叨的东西根本听不清。

  柳砌在他面前晃了晃手:“喂?”

  下一秒男子抬头,似乎被刺激到了,猛地扑上前:“你们也看到了吧?”

  他情绪并不稳定,抱着柳砌的大腿死活不肯放,眼睛里血丝纠缠,勾勒出病态的癫狂。

  “那些东西都不是人!”

  柳砌无奈地给江如练递眼神,询问如何解决。

  这人疯得很,谁知道会做出什么。江如练默默往卿浅面前挡了挡,然后又被一股灵气推开。

  卿浅面无表情,意思却很明确——别挡我视线。

  江如练:……

  她好像又忘了,自己的师姐不是脆弱的小动物,而是曾经一剑荡平妖巢的剑仙。

  江如练自动屏蔽掉男子的哭嚎:“死了的呢?”

  “这里。”柳砌指了一个位置,随后瞪大了眼睛:“唉唉,尸体怎么不见了?”

  江如练顺着他指的地方看过去,泥沙与碎石间的血迹更多,然而除此以外只剩下一条毛茸茸的尾巴。

  “狐狸。”卿浅笃定道。

  原本说好的尸体没了,变成了一条狐狸尾巴,这个“人”的身份很值得怀疑。

  江如练:“你和谁一起来的。”

  她本来都不抱希望,只是随口一问,哪知男子动作机械地转过头,对着血迹发呆。

  他嘴唇嗫嚅着,突然手脚并用地往后退:“我的女朋友。不、她不是我女朋友。她也不是人!”

  “都是她!オ害我变成了现在这样!”

  他拼了命地想跑,柳砌只好拎住男子的衣服:“怎么办,根本问不出来什么。”

  江如练有些不耐烦了。

  风带着水汽呼呼的往人身上钻,身边的卿浅明明搂着火,脸色却还是白得像纸。

  她很想一记手刀把男子打晕,然后把自家师姐带回去暖暖。

  但妖管局规定,妖族无故不得对普通人动手。

  他身上但凡有一道淤痕,自己都会被盘问好久。

  江如练沉声:“你看不出来吗,你旁边那个不是人。”

  柳砌:为什么突然人身攻击?

  男子不念叨了,猛然松开手,目眦欲裂。

  “我也不是人。”她咧嘴一笑,暗金色的眸子在夜里熠熠生辉。

  “扑通!”

  男子心跳过快,大脑超频,整个人往后一仰头磕到石头上,彻底昏死过去。

  也不知道这一幕给他造成了多大的心理阴影。

  柳砌抽了抽嘴角:“队长,恐吓人类也违规。”

  江如练偷偷去瞄卿浅的表情,还在狡辩:“我明明是在用特殊手段稳定他的情绪。”

  幸好,师姐好像对她的行为没什么意见。

  卿浅缓步上前,借着火光检查男子的情况:“他身上的确有狐狸的妖气,但印堂没有发黑。那只狐狸没伤过他。”

  “不知道,不关心,不重要。”

  江如练理直气壮地说完三个“不”,偷偷伸手去扯卿浅的袖子:“回去吧师姐,芝士蛋糕还没吃呢?”

  卿浅径直把袖子从江如练手中抽出,语气淡漠:“不必了,直接回停云山。”

  于是柳砌眼睁睁看着江如练勾起一抹笑,明明在温柔地答应,他却觉得莫名瘆人。

  什么人这么神,只是一句话,就能让队长又气又无可奈何。

  两人很快走远,江如练根本没空管他。

  柳砌看得一愣一愣的,疯狂在脑子里搜寻有关卿浅的信息。

  直到手机叮叮咚咚了好几声,他连忙住脑,打开才发现自己收到了一连串命令。

  “把人带去妖管局,洗掉今晚的记忆。”

  “排查周围的监控,如果拍到什么不该拍的东西赶紧删了。”

  “调出这只蛊雕的档案,让狗子去追踪一下。”

  最后一条红色加粗:“如果下一次考核你不能在我手里走过三招,就滚回去回炉重塑。”

  柳砌一梗,很想喊冤:他明明没惹任何人!

  他这边忙着联系同事、打扫现场,那边的江如练已经和卿浅上了车。

  之前的暖手宝已经被卿浅还了回来,她本来想拿一条毯子,却摸到了今天找到的书。

  后座,卿浅半阖着眼帘:“自己查,最好把特殊的盅虫全部记下。”

  江如练把书晃得“哗啦啦”响,很沉,很厚。

  偏偏卿浅还补充了一句:“你过于自信了,如果不收敛一点迟早会吃亏。”

  是好心的建议,但江如练面如菜色,不甘心地重复:“全部?”

  “嗯,我困了。”

  卿浅说完就闭上了眼睛,相当绝情。

  江如练从小到大都没怎么背过书,乍一听卿浅的要求,被学习支配的恐惧顿时涌上心头。

  她抿直嘴角,用听都听得出来的委屈撒娇:“卿卿……”

  原本已经开始闭目养神的卿浅睁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你叫我什么?”

  江如练能屈能伸,立即从善如流地改口:“师姐。”

  车子里安静下来,两人都没再说话。

  江如练将书丢旁边,刚才的小插曲也被她抛在脑后。

  这一声师姐她已经叫了几百年,不介意再多叫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