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这一点之后, 唐欢心中有些沮丧。

  然而她没办法跟秦愫挑明,因为秦愫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冷淡,唐欢说话的时候她会回应, 有事求她的时候她也毫不吝惜帮助,她也会和往常一样朝着唐欢温和地笑……

  但秦愫的内心似乎竖起了一道厚重的藩篱, 曾经那道樊篱短暂地朝着唐欢裂开过一条缝隙, 但这几天, 秦愫又一次将那道缝隙给关了起来。

  唐欢回过神之后,莫名地觉得秦愫和她小时候接触过的一个阿姨有些相像。

  那是一个十分漂亮的阿姨,进院出院很多次。阿姨看起来也极为温和, 说话细细柔柔惹人喜爱,她住院的时候有很多人来看她, 其中一些人很明显地表达了对她的倾慕, 然而阿姨始终孑然一身。

  后来阿姨病情越来越重, 做手术掉光了头发, 人也憔悴了很多,来看她的人越来越少, 最后只剩下一位叔叔坚持每周过来看她。

  阿姨有一天和叔叔吵了架,之后一周,那位叔叔一直没有来。

  “他不会再来了,人都是这样——”

  阿姨瞒着护士偷喝了酒, 红着眼眶告诉唐欢:“小唐欢,我和前夫曾经也是大家眼中的模范夫妻,但最后我和他闹得特别难看。我一直想不明白, 为什么曾经那么亲密的两个人最后会变得如同仇敌一样?”

  “我是真的很后悔, 也很怕再接受一个人。其实现在这样的结局也好, 我现在也很开心, 大家都很体面,不过分亲密,未来道别起来也不会太伤心……”

  可是,如果阿姨真的很开心,她又为什么会哭呢?

  没几天,那个叔叔又来了。

  他也剃掉了他的头发,对着病床上的阿姨有些讨好地笑,阿姨也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

  后来阿姨出了院,唐欢再次见到她时,她已经和那位叔叔结了婚。

  病痛让阿姨彻底失去了美貌,阿姨越来越虚弱,但阿姨说那是她一生中最宁静的一段时光——她得到了她一心想要的偏爱。

  唐欢在重症病房呆了好几年。她见过了太多分离,很多人直到生命的最后才会发现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见得多了,唐欢在面对问题的时候,也会多了一层珍惜和共情——

  秦愫和当时那个阿姨一样,她们的心中都有一层樊篱,笑意似乎都很少到达眼底。

  唐欢不知道秦愫是天生如此还是受过什么伤害,过去的日子唐欢没法参与,也不想追根究底,她只想竭尽所能让秦愫在未来更高兴一些。

  唐欢失落于秦愫的疏远,却更记得秦愫的好:秦愫纵容了她的得寸进尺,允许她登堂入室,给了她很多优待,这些都不会因为秦愫如今的态度而改变。

  而且,唐欢反省了一下自己:这段时间忙着准备仙门大比的事情,其实也疏忽了对秦愫的关心……

  因此,唐欢失落了一会之后就振作了起来:她以后要加倍待秦愫好。

  秦愫疏远她又怎样?她能感染秦愫一次,就一定能感染秦愫第二次。

  这般想着,唐欢第二天早上起了一个大早,给秦愫做好早餐温在锅里,又洗了两个灵果放在一旁,给秦愫留了个传音说明了去处,之后才御剑下山参加第一轮的仙门大比。

  大比总共分成了五轮,分十日比试完,采用抽签的方式两两比试决出胜负。

  王梦瑶并没有来看比试。

  她称病弃权参赛,自然要做个样子,在洞府里窝上几日。

  第一轮除了担任裁判的长老们,并没有什么人来看,来的一些弟子也凑过去看热门的任景牧和其余弟子的比试,根本没人注意到唐欢这边。

  发现这一点之后,唐欢悄悄松了口气:没人看正好,极大地减轻了她的压力。

  唐欢抽到的对手是个刚筑基不久的体修。

  那体修练了一身金钟罩的功法,基本功极为扎实,但唐欢这具身体早就已经筑基并已经开始隐隐冲刺筑基中期,且剑修身法灵活,刚开始的时候唐欢避让起来有些艰涩,但很快便变得得心应手。

  体修根本琢磨不透剑修的路数,两人过了二十多招之后,体修便开始喘着粗气应接不暇,唐欢有心相让,又和体修喂了十多招指出了他功法的破绽,之后使了个巧劲,将体修打落到了台下——

  纵然知道体修不是自己的对手,但胜负落定的一刹那,唐欢还是松了口气。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大概是太过挂心秦愫,所以在比试的时候老感觉秦愫在盯着她看,一颗心忍不住就提了起来。

  那体修落败之后也极有风度,冲着唐欢感激地作了一揖:“多谢唐师姐指点!”

  这体修看起来年龄比唐欢大了一轮,却因为入门晚不得不喊唐欢师姐。

  “无碍无碍!”唐欢自觉受不住这礼,回过神之后慌忙退一步避开,连连摆手:果然之前的感觉是她的错觉,她环顾了一圈,并没有看到秦愫的身影。

  大概是受师姐影响,唐欢如今看到这些实力稍低的弟子,总是忍不住想要看顾一些。但比起和这些人呆在一块,唐欢心中更愿意回白雾峰去投喂师姐。

  “我其实也没想过能去秘境,只是想着参加大比见见世面。”看到唐欢这模样,体修愕然一笑,感慨出声:“之前听闻唐师姐脾性暴烈,本以为我今日对上师姐会受一番皮肉之苦,倒没想到师姐这般可亲,是我之前狭隘了……”

  说着,体修从乾坤袋中掏出了一大袋点心:“在下的娘亲是皇城颇有名望的点心师傅,前两日给我送来一些点心,我不喜口腹之欲,便借花献佛赠与师姐,小小心意,还望师姐莫要嫌弃……”

  口中喊着师姐,这体修的行动却是已经将唐欢当做晚辈在看待了。

  唐欢拿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口,只觉美味无比,口颊生香。

  唐欢只是看到这体修认真对战的模样想积个善缘,倒没想到还有这意外的惊喜,也没客套,想着可以将点心带给秦愫尝尝,便收下点心道了谢,又指点了体修几招,拿着点心回去了白雾峰。

  唐欢赢了比试,高高兴兴回了洞府,没想到会在洞府前又遇到任景牧。

  “我刚比试完,”任景牧站在洞府门口,肩上栖息着玄鸟,正在寻阿七说话:“师姐今日情况如何?我今日寻了南海的灵珠,有养颜固本之效,想送给师姐……”

  或许是柳翡也忙着门派大比的事情不再缠着他比试,所以任景牧也有了时间过来探望秦愫。

  唐欢视若无睹地绕过他,径自往洞府里走——

  任景牧看着唐欢这如入自家之境的模样又一次气得脸色铁青,但不知怎的,他没有和往日那般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教育唐欢,只是阴沉沉地开口:“唐欢,我绝不会容忍你继续祸害师姐!”

  唐欢没有搭腔,头也不回地踏进了洞府大门。

  她面上平静,看着手中的糕点,原先的好心情却再也维系不下去——

  对比起任景牧,唐欢才发现她如今拥有的一切,倚仗的都是原身的积蕴。

  她想要对秦愫好,但此时唐欢才发现她本身能给秦愫的东西实在是太少了。

  之前唐欢对进入秘境这件事只是怀抱着想要保护秦愫的态度,这一刹唐欢的态度却发生了改变:就算是为了秘境里的法宝,她也要更加努力。

  别人能送给秦愫的,她也可以!

  *

  面对不经秦愫允许的外人,阿七自然是那一套老的搪塞,任景牧被拒绝多了,倒是平静地接受了秦愫不见他的事实,将带的礼物放在了一旁就离开了。

  忖着时间已经临近中午,唐欢回来后便快速地做好了午饭,而那袋本来想要送给师姐的点心,唐欢想了想,又想起任景牧送师姐的南珠,最后还是没有送出手,将点心藏进了乾坤袋里。

  她喊了秦愫出来吃饭,一边扒饭,一边拿出了本子开始记录。

  要进秘境,必须有足够的实力保全自身和秦愫。

  唐欢的实际对打经验很少,这次和体修的切磋对她来说也是一次难得的体验。

  唐欢咬着笔头,仔细地回顾着体修的战斗路数和姿态,回顾自己在战斗过程之中没有做好的地方,连面前的秦愫看了她几眼都没发现——

  这次吃饭的气氛异乎寻常地安静,秦愫只用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但她并没有离开桌边,放下筷子后便静静地看着唐欢,眉间拧出一道不易觉察的细微褶皱。

  唐欢后知后觉才察觉到秦愫的视线。

  “师姐,是有什么事吗?”唐欢放下本子,不解地望向秦愫。

  “无事。”秦愫的视线从唐欢的乾坤袋上掠过,唇抿起,转身回去了房间。

  秦愫的态度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样,唐欢也没怀疑什么,看着秦愫的背影挠了挠头,继续复盘之前的比试,复盘完后又进了房间继续修炼。

  只不过大概是心中太挂念秦愫的原因,好几次唐欢心中都又生出了那种古怪的感觉,总觉得秦愫似乎在看着她一般,这让唐欢愈发不敢松懈,铆足劲修炼,坚持到半夜才熄灯开始休息。

  夜色愈发深浓,如水的月光洒落一地。

  秦愫的洞府无比安静,可以清晰地听到旁边屋子两只灵兽睡得打起了呼噜的声音。

  魇兽睡得流起了口水,在梦里吹了个泡泡,飘飘荡荡落到了雷兽头上,雷兽原本风和日丽的美梦里瞬间便出现了狰狞的魔兽,吓得雷兽浑身的毛本能地竖起,张开嘴,似乎下一刹便会惊起吠叫……

  一道灵力悄无声息地落到了它的头上,即将清醒的小雷兽的眼皮又一次耷拉了下去——

  秦愫踏月无声,慢慢走到唐欢的房门前,迟疑了一瞬,还是伸手推开了唐欢的房门。

  唐欢修炼了一天极为疲累,她睡得很熟,并没有意识到房间里进来了另外一个人。

  秦愫抿起唇,视线在唐欢睡得毫无防备的脸颊上定了一瞬,最后皱眉看向了唐欢的储物袋——

  她这几日不知怎的,又开始想起了千年前的旧事,面对唐欢的时候总觉得心中不自在。恰如唐欢猜测的那般,她觉得两人的关系确实有些太过亲密,下意识便开始疏远唐欢。

  她以为唐欢是发现了她的疏离的。

  然而不知怎的,唐欢待她却是一如往日那般热情,每天都在做一些在她看来没什么用处、却让她无法开口拒绝的事情。

  秦愫的心情越来越古怪。

  她本能地想要抗拒,却又忍不住将视线投射在唐欢身上,猜测着唐欢的意图。

  唐欢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如若说以前的唐欢靠近她是为了在这异世得到庇护,但如今的唐欢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一切,看起来快活而自得,根本无需待她再这般好。

  秦愫想不明白。

  她自认阅人无数,这个小孤魂做的事却总是出人意表:她了解的唐欢极为爱惜性命,即便是修炼也是挑稳固的功法修行,像是畏缩在洞穴之中的小兽一般不敢冒进,她从没想过唐欢会报名参加门派大比。

  唐欢出门的时候秦愫其实并没有睡着,她听着门口的动静,不自觉攥紧了手,但直到唐欢御剑下山,她都没有打开房门。

  纵然没有露面,但秦愫还是不放心地放出了一缕神识跟了过去。

  她围观了唐欢和那个体修作战的全部过程,包括看到唐欢咬了一口对手送给她的点心。

  原本看到唐欢为了给那个体修留面子故意放水,秦愫还心中称赞,松了口气,觉得唐欢虽然在她面前看起来惯会撒娇卖痴,但离了白雾峰,唐欢也是个有模有样、立得住的修者;然而她这口气松得实在是太早,没一会她就看到了唐欢收下了那个体修的点心……

  修仙是条逆天路,多得是鬼蜮心术,她就那么放心对手送她的东西吗?

  看着唐欢吃下那个点心,秦愫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秦愫有些头疼。

  她原本以为唐欢的点心是带给她的,她能找机会说一下让唐欢多个心眼,却没想到唐欢迟迟没将点心掏出来……

  秦愫的心情登时更奇怪了。

  是唐欢察觉到了她这段时间的疏远,所以也开始疏远她了吗?

  明明这是她之前那段时间一直期待的事情,然而当事情真的发生,秦愫的心情却远不如设想的那般松快,甚至还带着隐隐的酸涩……

  不过是一包点心啊!

  秦愫伸出手,唐欢腰间的乾坤袋自动升起、打开,那包点心从乾坤袋之中飞了出来——

  她伸手接过,皱眉一看,微微瞪大了眼:这包点心竟真的没有毒!

  心中一时间五味杂陈,秦愫忽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挥了挥手,点心重新又回到了乾坤袋里。

  乾坤袋重新落回到唐欢腰间,秦愫用灵力细心地抚平乾坤袋上的褶皱,一切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模样。

  秦愫却是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自嘲地勾起了唇——

  果然不能和人走太近啊!

  她磊落一生,竟是枉做了小人,何曾如同此时这般做过这样偷溜进她人房间的事情?

  ……

  秦愫的目光落回到唐欢毫无所知的脸颊上。理智告诉秦愫她此刻该走了,可是莫名的,看着眼前睡得脸颊生晕,呼吸安宁的唐欢,秦愫发现自己有些挪不动脚步——

  凭什么她睡得这么安宁,自己却牵肠挂肚呢?

  身侧的手指动了动,秦愫最后还是没有忍住,伸出手指轻轻地捏了捏唐欢的脸颊。

  手下的触感一如她设想中那般软软糯糯,像极了一颗糯米丸子。

  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心中涌起一种莫名的感觉,又酥又麻,秦愫一个没忍住,又一次捏了一下……

  直到睡梦中的唐欢像是感觉到了什么,轻轻嘤咛出声,似乎下一刹就要醒来——

  秦愫才瞪大眼,如梦初醒,如同被什么蛰着一般飞快地缩回了手,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而唐欢对一切一无所觉,翻了个身搂紧被子,又一次沉沉睡了过去。

  唯有窗外的树影,晃晃荡荡落了一地,也不知搅乱了谁的心扉……

  *

  纵然睡眠时间不长,但修仙者身体素质极好,唐欢第二天早上起来仍旧感觉神清气爽。

  这一天的唐欢没有比赛,唐欢也不想下山看菜鸡互啄,便打算留在山门继续修炼。

  过了一夜,那种迫切想要提升自己的心境也消散了一些,唐欢也回过了味来:万事不能太过着急,要发现合适的法宝送给秦愫也需要机缘。

  唐欢哼着歌做好了早饭,喂了两只灵兽,之后才叫醒了秦愫一起吃早饭。

  秦愫一直低着头埋头吃东西,和之前几日的冷淡模样并没有什么区别。

  唐欢也没在意,努力地想找话题,最后想起了昨晚做的一个梦,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脸笑出了声——

  “师姐,我昨晚做了个梦,兔兔终于舍得亲近我了。我梦见它昨晚在蹭我的脸,我脸上痒得要命,偏偏醒不过来……”

  在院子里晒太阳、无辜躺枪的小魇兽一愣,红宝石般的眼眸微妙而鄙夷地看了唐欢一眼:唐欢想都别想!它可是高贵冷艳的魇兽,才不会做蹭脸蛋这样幼稚的事情……

  唐欢只是想打开话题,就跟日常寒暄“今天天气很好”一样寻常,然而不知怎的,大概秦愫心里头装了事,唐欢话还没说完,对面的秦愫忽然被一口粥呛着,整个人开始剧烈地咳嗽——

  唐欢登时就忘记了自己本来想说的话,慌忙给秦愫递水、拍背……

  因为剧烈的咳嗽,秦愫原本苍白的脸颊染上了几分红晕,清冷冷的眼眸也染上了水泽,褪去了平日里的冷清距离感,抬眸一瞥间,唐欢的心跳忍不住加快了一瞬,有些话不由自主地就说出了口:“师姐,你真的好漂亮啊!”

  “皮相而已!”

  秦愫的脸色明显一僵,随即移开视线垂下了眼,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眉心微微蹙起,最后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抬眸望向唐欢,语气带着几分明显的僵硬:“师妹,我从今日起开始闭关。”

  秦愫昨晚想了一夜,还是没办法接受这个情绪变得古怪的自己,左思右想,最后决定闭关来恢复心绪。

  唐欢愣在了原地。

  她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个消息。

  唐欢知道修真界的规矩:灵感的到来不受控制,有时候只要心头一有感悟,修者便会闭关,这闭关有时候只需要几天,有时候却是以年为单位,修为越深,后面闭关的时间就越长,像原身的养母唐长老,这次闭关可能还需要三五年时间。

  秦愫这次闭关的时间应当不会太长,毕竟十多天后她会和大家一起去往秘境。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秦愫闭关的消息,明明秦愫还没开始闭关,唐欢就已经开始觉得不舍……

  “师姐是修为有进益了吗?”唐欢挤出一个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抬眼望向秦愫,手忙脚乱开始打开自己的乾坤袋:“我这里还有些法器,师姐你要不要挑挑看,看有什没有什么能帮到你的……”

  秦愫抿唇看了唐欢一眼,摇了摇头。

  “那师姐有什么想吃的吗?”唐欢认真地叮嘱:“师姐若是闭关中醒了感觉到饿,你一定要告诉我帮你做饭……”

  纵然知道秦愫早就已经不需要再吃食物补充灵力,但这段时间被唐欢拘着一日三餐按时吃饭,唐欢怕秦愫养成了习惯,闭关后会不习惯没有一日三餐的日子。

  “哎,算了,反正按照你的性子你就算饿了也不会说……”

  秦愫还没开口,唐欢便自顾自嘀咕出声,打开乾坤袋开始往外掏她囤积的零食。

  唐欢将一堆零食摆到了桌上,最后摸到前一日那袋子点心,想了想,唐欢还是将点心塞到了秦愫的手上——

  “师姐,这点心是别人送我的,我尝了一口,味道很不错。不是什么贵重糕点,也不含灵力,我昨日怕你不喜,就没给你,但你如今闭关,若是修炼饿了也可以吃一点垫垫肚子……”

  秦愫原本是想要拒绝的,看到那袋子点心被掏出来的时候却是愣了一瞬。

  原来她心里是这么想的啊,不是想疏远自己,而是怕自己不喜……

  明明知道不应该,秦愫的嘴角却还是不受控制地翘了翘,拒绝的话顿了顿,出口的时候便变成了:“多谢师妹。”

  唐欢原本以为按照秦愫这段时间的拧巴是不会接受这袋子点心的,准备了一肚子说服秦愫的话,却没想到秦愫会这般干脆利落地收了下来。

  这样也好,省了口舌。

  唐欢松了口气,又依依不舍地看了秦愫好几眼,心中知道闭关对于修仙者来说都是十分有必要的事情,唐欢不能出声阻止,只能叮嘱了秦愫好半天老生常谈的保命学。

  秦愫一如往日,一声不吭地听着唐欢的话,在即将进门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深深望了唐欢一眼:“我这边无需师妹分心,师妹专心比试便是。”

  顿了顿,秦愫又补充了一句:“就算是败了也无碍,修行之道重在徐徐图之,师妹而今已然进益颇多。”

  为了不耽误秦愫的闭关,唐欢自然满口答应。

  然而在秦愫关门之后,唐欢便将这些话忘到了脑后,望着紧闭的房门叹了口气——

  明明就在一个院子里刚分开不久,唐欢却忍不住开始想念。

  这种感觉就像是玩一个养成游戏上了瘾,却因为游戏服务器要维修不得不停服一段时间,纵然知道游戏开服之后崽崽还会好好地在那里,但一天不看到崽崽就像缺了些什么东西,心中会一直心心念着游戏里的崽崽……

  唐欢知道自己不能这样——

  秦愫闭关意味着她在进步,自己不能落在她的后面。

  因此,唐欢在感慨一番之后也打起精神开始努力修行,又一次熬到了半夜。

  第二天唐欢一大早就出门去了比试场。

  这两天经过第一场比试已经淘汰了不少人,过来看比试的人比之前多了很多。

  唐欢在抽签时看到任景牧抽中了最先比试的签的时候,便开始觉得心中不妙——

  她抽中的比赛次序靠后,遇上的同样是个剑修。

  两人师出同门,学习的功法都大体差不多,唐欢的修为比对方要稍微高那么一点,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当功法差不多的时候,比的是对功法招式纯熟的应用。

  而不出唐欢所料,任景牧很快就赢了他的比试,然后迎着唐欢的瞪视去找了唐欢即将比试的对手。

  任景牧作为小说男主,作者用了极多的篇幅描写他的天资聪颖,任景牧拥有极其敏锐的直觉,能够看透很多人的招式,而之前原身经常缠着任景牧练剑,对于唐欢的功法,任景牧十分熟悉。

  但唐欢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任景牧的行为无法出声阻止,毕竟比赛没有规定说不能有人指导,纵然明明知道这是作弊,但唐欢却只能捏着鼻子忍了这口气。

  看着任景牧对面那位剑修满脸感激的模样,唐欢有预感这场比试必不会轻松。

  果然,接下来唐欢的预感便得到了证实。

  对手几乎预知了唐欢所有招式。

  之前原身在这具身体里偏向的是火系的功法,偏偏对手也是个火系剑修,唐欢对这具身体的应用称不上纯熟,更何况唐欢处在和平社会惯了,十分珍爱性命,有些可能导致受伤的剑招根本施展不开……

  种种原因累积下来,纵然唐欢的修为更高,唐欢比试的时候却一直被对手压着。

  两人过了接近百招,唐欢眼见着便落到了下风,身上被对方的剑风扫伤了好几次,最后一次甚至被对手直接刮破了脸颊……

  唐欢好不容易才避开了对方的攻势,喘着粗气站定在了比武台的一角。

  唐欢的比试顺序本就靠后,前面的人都比完了,又因为她这方的战斗比较精彩,周围渐渐围了不少人,唐欢也不知道为什么,听着台下的人声鼎沸,脑子里那种师姐正站在台下的感觉又一次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然而唐欢向下望的时候,只看到了任景牧抬高下巴,看起来得意洋洋的脸。

  “唐师姐,你认输吧!”

  对面的剑修同样喘着粗气,眼神里却散发着胜券在握的光芒,嘲笑地看着唐欢:“人总要有些自知之明,我真是想不明白,师姐这般修为,怎有脸挑衅任师兄……”

  “你当然要好好巴结你的任师兄,毕竟没了他,你可不能和我斗到现在——”

  不提任景牧还好,一提任景牧,唐欢心中忍不住一阵愤慨,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唐欢咬紧下唇重新站了起来,对着对面的剑修讽出声——

  唐欢此时的情况极为不妙,她体内的灵力已经所剩无几,而剑修的剑招大部分都需要灵力支撑,那剑修之所以这么挑衅,便是看出了唐欢一直被压着,消耗更大一些,灵力已经开始逐渐告竭。

  即便唐欢不认输,等到灵力消耗殆尽,届时唐欢同样也会落败。

  而对面的剑修显然被唐欢的话激起了凶性,目露戾色,握紧了手中的剑。

  唐欢抿起了唇,毫不畏惧地瞪回去,勉强聚集起灵力,支撑起身体,准备着又一次战斗——

  她身上几处受伤,发髻打乱,衣裳脏污,又疼又累,来到这世界这么久,唐欢还是头一次这么狼狈。

  如若这剑修是靠着他自己的真本事,唐欢知道赢不了,或许可能认输不再自讨苦吃,毕竟就算是比试输了,还会有别的办法提醒秦愫提防白凤的阴谋。

  然而这剑修胜之不武,他身后更是站着任景牧。

  唐欢不想认输。

  这一认输,就像是在向这个以任景牧为中心的世界彻底妥协。

  主角的性命是命,炮灰的命也是命。

  作为炮灰,唐欢或许没有气运眷顾,但炮灰也有她的人生与梦想,有她的尊严与不能妥协之处。

  唐欢来自文明高度发达的国度,祖辈们抛头颅洒热血摆脱了桎梏,追求自由和平等,即便是一条咸鱼,唐欢也拥有这个民族最深入骨髓的血性。

  为什么要遵循不合理的规则?

  唐欢不愿被规则和主角奴役。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所有因为任景牧生出的不忿在这一刻积压在一起,唐欢率先出了招……

  对面的剑修沉下了眼,和唐欢又一次缠斗在了一起——

  和之前一样,任景牧摸透了唐欢的路数并悉数告诉了对面的剑修,唐欢渐渐又开始落于下风……

  很快,唐欢又被对方的剑击中了肩膀。

  紧接着,唐欢小臂上又被划了一剑。

  这一次不同于之前的划伤,对方显然不再收手,唐欢新受的剑伤深可见骨。

  这是挟私报复的泄愤式打法了!

  负责裁判的长老见状眼皮一跳,不赞同地看了那剑修一眼,然而唐欢的伤势并没有危及性命,那剑修只能说是下手过重,却并没有破坏比试规则……

  许是觉得出够了气,剑修的剑又一次朝着唐欢刺了过来,这次他瞄准的是唐欢的腿。

  ——一旦腿受了伤,唐欢便在擂台上再也站不起来,只能屈辱认输。

  唐欢身上几处伤口疼到麻木,到了这时反而放开了来,咬牙虚晃了一个假招,剑修戳中了唐欢的手臂,唐欢却反手也在剑修肩膀上劈了一剑——

  剑修没想到唐欢这时候还有气力反击,撑着剑后退了几步,惊疑不定地打量着唐欢,一时间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两人的境况都很不好,灵力都所剩无几,任何一个错误的出招便会导致失败。

  唐欢此时仍是站立着,但只有她知道,她体内的灵力已经彻底告竭。

  大概是灵力用尽的原因,明明修真者不辨寒暑,然而这一刹,唐欢竟久违地感受到了深冬的寒意。

  有熟悉的气息,夹杂着白雾峰上紫萱花淡淡的香气,伴随着深冬的寒风,从唐欢的身边悄然掠过……

  唐欢也不知怎的,忽然间想起了在白雾峰上时体会到的那种陌生的灵力充沛的感觉。

  因为功法不同的原因,唐欢纵然吸收了白雾峰的木系灵力,但怕破坏筋脉,唐欢一直不敢照着木系灵力的方向修炼,一直在将其转化成火系使用……



  然而,如今火系功法的所有路数都被对方知悉。

  唐欢看着对面举起了剑跃跃欲试的剑修,咬牙决定赌一把,任由体内没有炼化的木系灵力运转全身……

  唐欢赌赢了!

  像是突然打开了某种阻滞,木系的灵力奔涌而出,飞快地运转全身,枯竭的筋脉瞬间受到了滋润,不过一瞬,唐欢干涸的丹田里便积蓄了一汪灵力……

  而这时候对面剑修的攻势已经抵达了眼前——

  唐欢弯起唇,眼眸熠熠生辉,举起受伤的手,横剑一挥!

  这是剑修没有预料到的招式。

  剑修瞪大眼,当他察觉到不妙的时候,胜负已定——他被剑气带起,一头栽下了擂台!

  现场一片寂静。

  大家看着之前的战局原本觉得唐欢已经回天乏术,谁也没有想到唐欢会这样绝地反击。

  裁判长老也是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宣判了唐欢的胜利。

  要是他没有看错:这孩子在最后的关卡使用的是木系的灵力,原本以为唐欢和很多门内弟子一样,都是丹药堆起来的修为,现在看起来,之前是他们看走了眼……

  ……

  擂台下喧嚣声渐起。

  唐欢也没料到这次会获得胜利,心中反而生出了一种不切实际的虚幻感,她眼神茫然地掠过台下,看到了兴奋讨论的门人,看到了被医修扶走的剑修,也看到了任景牧变得愈发阴沉的脸……

  最后,唐欢的视线望向了自己的手心——

  一片紫萱花花瓣,带着熟悉的气息,打着旋被风吹到了唐欢的手心里。

  提起的心在这一刹那落定,喜悦后知后觉涌上心房,唐欢的眼神在这一刹变得无比明亮——

  她真的掌握住了自己的命运!

  *

  唐欢满身的伤将阿七吓了一大跳。

  到了这时候,唐欢忽然觉得秦愫闭关了正好,不然秦愫那么善良,看到她浑身的伤痕,估计会很着急的。

  为了安抚秦愫,纵然知道秦愫很大可能听不到,但在路过秦愫门口的时候,唐欢仍旧佯装出了极为欢快的声线——

  “师姐,我今天可厉害了!你真应该来看我的比试,那个剑修在我的手下没有撑过五十招……”

  然而回到房间为自己包扎伤口的时候,唐欢却疼出了一包泪,咬着衣角才没有嚎出声来——

  修仙界的药疗效极好,就是实在是太疼了!

  唐欢上辈子每次打针都会求护士姐姐轻一点,平时极为爱惜身体,还是头一次体会到这种剧痛……

  身体时时刻刻想要罢工,然而接下来两天还有比试,唐欢在敷完药之后咬牙又一次撑起了身体开始修炼。

  可惜累到极限的时候身体并不受控制,纵然理智上想要修炼,唐欢却没挨住困意,保持着打坐的姿态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唐欢睡得并不安稳。

  涂了膏药的伤口快速恢复,伤口又疼又痒,唐欢在睡梦中忍不住皱眉想要去抓,一道微凉的气息却突然笼罩住了她全身,唐欢皱起的眉心逐渐松开,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恢复愈合……

  唐欢也没想到她会梦到秦愫。

  唐欢很清楚这是一个梦境——

  梦境里有一棵唐欢从没见过的巨大菩提树,那棵树枝叶葱翠,遮天蔽日。

  唐欢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棵菩提树便觉得无比亲切,她倚靠在树干上,阳光星星点点从菩提树的枝叶间洒下,唐欢浑身懒洋洋的,只觉无比舒适。

  树底下有一个立了一块碑的小小坟冢,唐欢凑过去,正要看清楚那块碑上的字,便听到了一旁传来秦愫的声线——

  “师妹!”

  唐欢循声望去,随即惊讶地瞪大了眼——

  师姐还是那个师姐,却穿上了唐欢从没见她穿过的红色衣裳,眉眼中褪去了那股子病弱之感,脸上也没有惯常的温和笑意,神情看起来带着些严肃,正眸光晦涩地看着唐欢。

  纵然秦愫的脸色看起来有些差,但这是在梦里面,唐欢一点儿也不憷她,甚至笑着唤出了声:“师姐,你穿红衣好漂亮啊!可惜我给你买了那么多漂亮裙子你都不穿……”

  这样的秦愫看起来实在是太漂亮了,可惜也只能在梦里看到了。

  唐欢忍不住便多看了两眼。

  梦里的秦愫和生活中一样害羞,听着唐欢的调笑,脸上的神情窒了一瞬,却没像现实生活中那样回避唐欢,反而蹲到了唐欢身前,皱眉开口——

  “你不是最怕疼了吗?为何不听我的话,弄得这么狼狈,一定要赢了比试?”

  唐欢吓了一跳,本能地以为秦愫是发现自己说大话的事情,后来又想起这是一个梦,唐欢便放下了心来,将胳膊枕到头顶,叹了口气说出了心里话:“为了你,也为了我自己。”

  “为了我?”秦愫目露不解,微微皱眉。

  “那白凤啊!白凤天天想着要害你,你这傻白甜又不知道,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羊入虎口!”

  一想起白凤唐欢便觉得心中烦闷,不想让一些讨厌的人破坏这美好的梦境,唐欢望了眼面前的‘傻白甜’,又一次开口:“反正,你不知道也没关系,我总会保护你的……”

  “所以你弄得遍体鳞伤,是为了跟着我进秘境……保护我?”

  秦愫却似是不依不饶,看着唐欢的眼神在这一刹那变得无比奇异。

  唐欢不知道为什么,被秦愫这样的眼神看着,忍不住就有些羞涩,下意识想要低头,又想起这是自己的梦境,胆子又一次肥了起来,扶额小声嘀咕出声——

  “师姐,你平时不声不响多好啊!在梦里怎么这么多话……”

  秦愫显然是听到了,挑起了眉。

  这是在现实生活中的秦愫脸上不会出现的表情,由梦里的秦愫做来却该死的好看。

  唐欢正沉浸在秦愫的美貌里,便听到了秦愫熟悉的温和声线,此时秦愫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明显的诱哄——

  “师妹!你既想护住我,那便跟着我学剑,可好?”

  作者有话说:

  抱歉,有事更新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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