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楚韫坐于容纳千桌宴的殿内,她张望了几眼,看到了离她不远处的霍倾。霍倾一身宫廷皇女服饰,袍子上绣着飞莽端坐一旁,神色端庄从容。

  此刻她似乎察觉到金楚韫在看她,侧目看了过来。

  第一次见霍倾之时,金楚韫便觉得霍倾的身上有着说不清的贵气,那种得体的从容不迫,让她这个金国长公主都有些自愧不如。

  如今知晓她是曲昭的皇女,这一切便也想通了。

  霍倾与金楚韫的眸光对视,又看向了与金楚韫坐在一起的封怀玄。封怀玄与旁边的宫女耳语,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霍倾只看了一眼便没有再去看金楚韫。她与金楚韫并无太多交集,若说有,多数也都是在姜淮元的身上。

  她二人不仅是各国的公主,还是情敌。

  金楚韫收回目光时,封怀玄站到了她的身后。

  “这会应该不冷了,我帮你把氅衣脱了。”外面天气寒冷,进了暖殿,封怀玄也没舍得让金楚韫把氅衣脱下来。

  这会等着她身体的温度热起来,才伸出帮把她氅衣解了下来。

  金楚韫颔首,并不推拒。

  很快千桌宴开始,各式菜肴也随着宫女一并进了暖殿内。只是金楚韫发现,她身前桌案上的菜与其它人的皆不相同。

  疑惑须臾,她看向了封怀玄。

  封怀玄接过婢女手中的玉壶,亲自帮金楚韫,把她的金杯之中斟满了酒。

  “我怕你吃不惯这里的菜。都是按照你的口味做的,也不知味道正不正,尝一尝。”封怀玄说完便用玉筷为金楚韫布了些菜。

  金楚韫看着封怀玄,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内心。并非没有人这样待过她,只是眼下这个女人如此待她,是她没有想到的。

  “我不会喜欢你,不必费心对我这般好。”

  封怀玄夹着菜的玉筷顿住,她侧目看向金楚韫,方才的温和的脸上凝聚出了一丝好笑的神情。

  “你再怎么喜欢她,她也不会喜欢你。”

  那日金楚韫与姜淮元之间的互动,她都看在眼里,姜淮元根本就接受不了她,她的心里只有霍倾。

  金楚韫听到封怀玄的话,蹙起了眉。

  霍倾不在的这几年,她怎么努力姜淮元都不能接受她,现在霍倾出现了,若她与姜淮元相认,先不说她现下的处境,就算是北金还没有亡,她还是公主,姜淮元也是不会爱她的。

  她心中很确信这一点,只是在封怀玄的口中说出来,是那么的刺耳。

  封怀玄看着金楚韫眉心微蹙,微微抿唇,端起了身旁的酒,一饮而尽。

  现下得不到心又如何,她曾经觉得自己会孤身一人,如今要和这样一个美人绑在一起度过余生,于她而言并不吃亏。

  “众位爱卿不必拘束,全当家宴随意便好。”曲昭女皇此时在暖殿之上最显眼的位置,举起了金杯,“来,朕敬你们一杯。”

  底下的官员和家眷,闻声皆举杯站起身,封怀玄也搀扶着金楚韫站起了身。看着女皇将杯中酒饮下,皆附和一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后,掩袖饮入腹中。

  暖殿中,女皇与几位儿女对话,霍倾只是静静聆听。问她之时,才会回答一句。曲漪和曲湘却是十分讨女皇的喜欢,说说笑笑的模样,好似霍倾是个外人。

  但霍倾并不在意这些,她从小便被送出宫,回来的时间屈指可数,与女皇的感情也停留在了她儿时。但今次立下这样大的功劳,曲昭女皇自然也不会忽略于她。

  谈话间,虽是曲漪和曲湘不想带上她,但女皇还是会时不时的问上她几句。

  霍倾的长相与曲昭女皇是最为相似的一个,只是性情大不相同。她的少言寡语,让曲昭女皇此刻有些觉得对不住她。

  当初送她出宫,是看中她的聪慧,出去之时还是个活泼的孩子,回来后却是这般的沉闷。

  “娇儿。”

  “母皇,儿臣在。”霍倾的声音温柔的有些不像话,听的曲昭女皇心中更加自责,这样乖巧聪慧的女儿,她是该多谢关心些才是。

  “搬进宫中,陪母皇住些时日吧。”

  霍倾闻言,敛眸一瞬,恭敬的回道:“儿臣习惯了外面的生活,在这宫中怕是会习惯不来,儿臣担心会给母皇添麻烦,惹得母皇烦心。”

  霍倾拒绝了。

  曲昭女皇看着霍倾,眉眼间的慈爱染上了一层无奈。不来便不来吧,白日多进宫与她说说话也知足了。

  霍倾的端起金杯,看向曲昭女皇,“孩儿敬母皇一杯。”霍倾没有称臣,她以女儿的身份回应了曲昭女皇。

  “好,好。”曲昭女皇也听出了霍倾的话外之音。

  不能入宫陪她,并非不认同母女之间的亲情,只是她确实不习惯宫中的生活。

  一杯酒见底,霍倾沉默了许久。

  不知何时,暖殿身后的小道上,来了一个人,是霍倾的贴身护卫。

  霍倾侧目倾听,那护卫言语了几句后,霍倾颔首,让他先退下。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霍倾连喝了三杯酒后起了身。曲昭女皇看着她,似乎有些微醺的样子,担忧的问道:“娇儿是不是喝多了?”

  霍倾身子微晃,唇边慢慢弯起,似温柔的溪水,流淌坡地之时荡起了些许的涟漪,道:“儿臣方才酒饮多了些,身体有些不适,想先行回府歇息,还望母皇恩准。”

  曲昭女皇看着她的身子摇晃,侧目看了一眼身后的宫女,摆手道:“去,扶着二殿下,送她出宫,别让摔着了。”

  宫女欠身,走过去扶住了霍倾。

  霍倾拱手行礼,道:“儿臣先行告退。”

  “去吧。”

  望着自己的二女儿离开暖殿,曲昭女皇收回了目光。与此同时,坐在霍倾斜对面的曲湘也起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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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倾出了宫,身体也不在摇晃,她接过宫门口护卫递过来的马鞭,跨上马背后策马疾行离去。

  霍倾下了马,小跑着进了软禁姜淮元的院子。

  “怎么回事?”霍倾语气急了些。

  “回主子,姜将军喝多了,谁也不让碰。”婢女一脸的难色,之前她想要将醉酒的姜淮元搀扶到屋内,却被一把推到了一边差点跌倒,姜淮元的嘴里还絮叨着不准别人碰她。

  谁若再碰她,她就去死。

  霍倾没有说话,快步走到了亭子处,看着伏在石台上已经醉的不省人事的姜淮元,鼻间呼出了一口浊气。

  霍倾伸手去扶姜淮元,只是才碰到,姜淮元便伸出没有多少力道的手,拍打了她。

  “别碰我。”

  霍倾被打了一下,并不在意,依旧我行我素的准备将她抱起身来送进房内。

  姜淮元被人突然强行抱在了怀里,挣扎着,十分的不愿。

  “别乱动。”

  霍倾的声音传入了姜淮元的耳中,那挣扎的身体,像是瞬间没了脾气般,依偎在了霍倾的怀中。

  屋内没有掌灯,姜淮元迷糊间睁开双眼,却也瞧不清眼前人的模样。

  霍倾将她放在榻间,帮她脱下了鞋履,去解她腰间玉带之时,却被她伸手拦住了。

  “我帮你把外衣脱了,好好休息。”

  果然,还是霍倾的声音管用,只这一句,姜淮元便老老实实的任由霍倾‘摆布’。

  霍倾将姜淮元的外衣脱下来,瞧着她微红的面颊,伸手试探了她额间的温度,有些微烫。

  不知是饮酒的原因,还是方才在外面冻的发烧了。

  霍倾有些不放心,她想待会儿再试一试,确定姜淮元不是发烧后再离开。

  霍倾帮姜淮元盖上寝被,轻手缕过垂散在她脸颊一侧,有些散乱的发丝掖在了她的耳后。

  “娘子……”姜淮元在梦中呢喃着,“我……我好想你……淮元好想你……”

  霍倾低头看着她,怔住了一瞬,姜淮元的闭着的眼睛,不知何时流出了滚烫的泪水。

  霍倾伸出手想要帮她擦去,却发现那泪线始终没有断过。

  霍倾心中也不好受,爱人就在眼前,她却不敢相认。她不敢赌若是姜淮元知晓了她是曲昭国的二殿下,会作何反应。

  是恼怒,还是欣然接受?

  多半是恼怒吧,但在姜淮元知晓之前,她必须要拿到储君之位,有了更大的权利,才能遏制身边想要窥探她心中软肋的人,去伤害她的最爱。

  “阿元……”不是她狠心,而是形势所迫。

  霍倾看着姜淮元的眼中不住的往外涌着泪水,心疼的让她舍不得离开。

  漆黑的屋内,霍倾慢慢倾身过去,温软带着酒气的柔唇,覆盖在了姜淮元的被打湿了的睫羽上,很快截不断的流水止住了。

  霍倾轻轻吮吸着姜淮元的眼角处,将剩下的泪吮干,而后又挪向了另一只。

  舒适的感觉让姜淮元在梦中见到了霍倾,她不自觉的伸出手扣住了霍倾的柔细的脖颈,轻轻往下拉着,与她的薄唇吻在了一起。

  久未尝到柔唇的滋味,让姜淮元一瞬沉迷其中。只是她今日饮酒太多,似梦似幻,让她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唇舌的勾连,滑软的温香触感,一切的一切都在告知她,此刻在她梦中,在她身边的人,是霍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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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姜淮元醒来之时,浑身酸软,但却无酒后脑袋疼痛的感觉。姜淮元睁开双眼看着帷帐发着呆,回想着昨夜发生的事。

  很快她便意识到,一件令她难为情的事情。

  她做春梦了。

  梦里的霍倾那般强势,一遍一遍的折腾着她,是日有思索夜有所梦吗?

  不不不,她没有那么饥渴。她白日里不曾想过……可她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而且梦里是那样的真实。

  姜淮元回味着梦境里的种种,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曾经有过这样的幻想。

  姜淮元掀开寝被,看着自己身上还是昨夜的中衣,又似乎没有被解开过,心下放松了不少。

  “来人。”

  姜淮元在这里除了不能出去,有着和在镇国公一样的待遇。

  伺候姜淮元的婢女很快便推门进来,侯在了一旁。

  “去备些热水,我要沐浴。”

  婢女闻言欠身出去,很快在盥洗室内准备好了热水。

  姜淮元带着自己的浣洗的衣物进去,将门反锁后,解开了自己的衣袍。

  许是昨夜的梦折腾的太久,姜淮元神情有些恍惚,看着屋内腾升起的白色水汽,袅袅如烟,轻声叹了口气,迈步进了浴桶之内。

  姜淮元入了水中,将身子靠近了浴桶的边缘,浸泡了一会后,开始自搓揉自己的手臂。

  只是当她碰到自己锁骨处时,却觉得有些轻微的刺痛。

  姜淮元嘶了一声低头看了过去。她原以为是自己喝醉酒磕碰着了,可抚摸着却觉得有些凹凸不平,似是牙印,她低着头努力的想要看,却看不见。

  无奈她只能从水中出来,去旁边的铜镜处看了一眼。

  入水浸泡后身体有些微红,但同样也使得疼痛处更加的醒目。

  姜淮元看着自己锁骨上的牙印,怔住了许久。

  姜淮元顾不得身上的水珠,穿上了衣衫,打开门后,疯了一样问道:“昨夜谁去过我的房中?”

  作者有话说:

  姜淮元:“哇……暴风哭泣,我被坏人咬了!”

  霍倾:“嗷什么,是我。”

  姜淮元:“吓死我了,还以为又要被浸猪笼了。”

  霍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