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唤作张大人的人官职是位郎中,比姜淮元高了一层,姜淮元如此厉色,让他面上下不来台。张郎中扫了她一眼,哼了一声拂袖离去。

  姜淮元脸色并未因为张大人的离开而展颜,相反,她更加觉得以后不能让霍倾来这种地方了。

  别人名声如何她管不得,可说霍倾,不行。

  姜淮元回去没一会儿便有小吏来通传她,张大人让她明日去宫内,给太后送重修宫殿的图纸,还有让她仔细听太后的差遣,如何重修宫殿内的瓦墙,以及各种物品打造后续摆放,让她务必详细记下,回来呈报给工部尚书大人。

  姜淮元抿唇答应下来,姜淮元还未离开,那个叫做庆锦的小吏便来了。

  庆锦听闻她得罪了张郎中,被派去了宫中,急忙过来告知她一些事情。

  过段时日是太后的大寿,陛下想要为太后重修宫殿,但工部派了几次人前去,图纸也照着太后的要求修改,只是涂涂改改,都未能达到太后的要求,每一个回来的人都被骂的狗血淋头,连尚书大人每次都是派人前去,就怕太后生气,降下罪来。

  这可不是个好差事,而且姜淮元的官职只是侯职,她也从未进过大内,这突然让她去,摆明不就是想让她出糗挨骂,甚至想让她惹祸上身。

  姜淮元言语相谢后,又掏出了些碎银子,庆锦没有收,还告诉了她,若太后发怒,只管跪地不要插嘴,挨完骂兴许就放她回来了,切勿多言语招惹祸事。

  姜淮元再次感激后,出了工部衙门。

  姜淮元回府后便将这事告诉了霍倾,霍倾有些不明白,为何会得罪郎中大人。

  而且这个郎中并没有能力定下差遣姜淮元去往宫中,如果他能拍板的话,那岂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去往宫中。

  霍倾垂眸片刻,问道:“你与这个张大人有什么过节吗?”

  姜淮元回想了一下,也就是午膳后他有意调侃,她厉色言说阻止了他,其他并无交集。可也不能因为这事就想要整治她吧,若真是这样,那这个男人未免也太小气了。

  姜淮元心里嘟囔了半天,抬起头来却看到霍倾一直在看着她,似乎在等她的答案。

  她不太想说是因为张郎中说的话有些轻佻,她觉得不尊重霍倾才厉言阻止得罪他的,说出来显得她像是在邀功似的。

  霍倾见她不愿说,便换了个问法:“你最后一次见张大人是何时?”

  “今日晌午,我送娘子上马车回来后碰见的。”

  霍倾听到姜淮元的话,了然。

  许是这个张大人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让姜淮元出声得罪了。

  “倒也不必惊慌,去宫中也未必是坏事。”霍倾语气依旧平淡,似乎并不觉得姜淮元去宫中就一定会受到责罚。

  姜行知现在在边疆,据她收到的消息,敖昌的礁颜王子知道自己的王妃被人卖了,发了疯,扬言要与北金国势不两立,现在双方已经开战了。

  姜行知此次前往带了皇命,若敖昌国得了罪魁祸首,还不愿平息此事,那便让姜行知打的他的主动求和。

  如此良将在前线卖命,难道圣上会看着他的家人受到责罚?

  霍倾教了姜淮元一些宫中的规矩,姜淮元仔细听着。一些繁琐的礼仪,是宫中必不可少,她也逐一为她解释,最后两人都上了床榻间,霍倾还在说一些宫内的细节。

  姜淮元眨动着漆黑的眸子,听着霍倾的声音。

  霍倾若是不带情绪的时候,声音总是温温柔柔的,她的阿姐姜淮宁也是,以前教她学东西的时候,就算有些东西繁杂无趣,她也听的井井有味。

  但姜淮宁和霍倾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她走神什么的时候,姜淮宁会敲她的脑袋,而霍倾总会温柔的问她,‘我说的还有哪里不清楚吗。’以此来拉回她的神思。

  霍倾觉得说的都差不多后,姜淮元有些带着崇拜的语气问道:“娘子怎么知道这么多?连宫中的规矩都一清二楚。”

  黑夜中,霍倾似乎怔了一下,片刻她启唇回道:“我曾祖母是公主。”

  姜淮元了然般轻嗯了声,点了点头。

  这些规矩经过了几代,早已经荡然无存,霍倾知晓这些并非是因为她的曾祖母是公主,而是因为她从小便接触这些。

  翌日一早,姜淮元去了工部衙门,带了个小吏便前往了宫中。

  到了宫门口,姜淮元穿着青衣官服,拿着工部开的文书,递给旁边的禁军守卫后,得了准许才徒步进了大内宫中。

  姜淮元入了内宫门,便有人领着她前往宫内太后的寝殿,延福殿。

  路上遇见了几位贵人,妃子,行礼的方式都不一样,姜淮元行完礼后,记得霍倾交代的,低着头,不要直视。

  到了太后寝宫外后,就一直外面候着,直到等到晨起那些妃子请安完毕后,才宣她进去。

  姜淮元跪在屏风外面,宫女接过她手中修改后的图纸,呈上去后,没一会儿又被递了回去。

  片刻听到太后老人家,年老却又有力的嗓音。

  “让她你进来吧。”

  姜淮元听着声音,在宫人的引领下绕过了屏风,进去后,再次行了跪拜礼。

  “你是姜家的嫡子是吧?”太后眉目间没有太深的皱纹,保养的很好,声音不像外面说的那般骇人,至少在姜淮元听来,像是慈祥的祖母。

  “回太后娘娘,微臣的父亲是镇国侯。”姜淮元声色没有惧怕,更多是从容自若。

  太后弯眉,打眼瞧着她进来的时候,纤细的身量,走起路来,不虚不沉,倒是有几分稳静,不像之前来的那几个人,不是瑟缩,便是过分的冷静想着如何应付她这个老太婆。

  “哀家听说,你娶的是温恪公主的曾孙女,可是如此?”

  姜淮元如实回道:“是,拙荆是霍家之女。”

  太后笑笑,姜淮元的父亲是个武将,却瞧着姜淮元生的眉清目秀,道:“你给哀家看的图纸,哀家不是很满意。”

  姜淮元本来就跪着,听到太后如此说,叩首道:“微臣静听太后娘娘指正。”

  太后点点头,说道:“这院外的墙壁哀家想要凿了重新竖起,可那帮人总说会动了殿里的风水,不让哀家凿了它,你可有什么办法?”

  姜淮元琢磨了片刻,她知道风水一说,据说北金的宫殿是按照八卦图形建的,这处宫殿取名为延福殿是最为增寿的殿堂,圣上让太后住在这里,也足以表达自己的孝心。

  姜淮元思来想去,不明白太后为何要一直想要拆外院的宫墙,但既然修改了这么多次图纸,都未能让她满意,那问题的所在就必然在这外围的宫墙上了。

  姜淮元低着头眸子晃动,想起霍倾说的话,太后初入宫时,还是秀女,先皇在位时一直是个普通的嫔妃,她是后来皇帝继位后才被尊称为太后的。中间的生活十分艰难,曾见同入宫的秀女惨死,据说对她的影响很大。

  姜淮元回道:“太后娘娘可容微臣去往院外查看一番。”

  太后点头,摆手让宫女带她前往。

  姜淮元退下去,到了殿外,瞧着外面的墙体很是牢固。这几年一直修缮的很好,太后为何想要凿了还要重新竖起?

  姜淮元侧身面向宫女道:“劳驾这位姐姐可否告知,太后娘娘近来睡眠如何?”

  宫女看了她一眼,觉这事可大可小,但又瞧着姜淮元面容儒雅静秀,倒不像个奸恶之人,她回道:“太后娘娘近半年来没怎么睡过好觉了,夜里常有惊醒。”

  姜淮元低眸思忖,片刻拱手温声道:“多谢姐姐告知。”

  姜淮元回了殿内,言说墙体完好,无需重建,但墙壁有斑驳之处,可重新着色。至于颜色都是宫内统一的大红漆,但原料是从工部近来拟定购入的巫雅族的蚀魂树的汁液。

  蚀魂树的汁液与宫内的墙漆几乎一样,它有个功效可以防虫,但还有个说法就是——锁魂。

  蚀魂树,树如其名,在巫雅族的地域很是常见,常常用来制造锁魂的器材,若钉在魂魄身上,还可将魂魄打的魂飞魄散。

  当然姜淮元也是工部衙门藏书阁里瞧见的,当时只觉得有些像是胡扯,但方才瞧见太后寝殿贴了些许道家的法符,又想起了霍倾说的话,便猜测太后可能是觉得有什么脏东西在这墙体之内,她想要撬开来看看。

  但若是用蚀魂树的汁液将其锁起来,岂不是一劳永逸。

  姜淮元将蚀魂树汁液的作用说了一番,余光瞥见太后眼睛都亮了起来,太后轻咳一声,道:“除了墙体之外,哀家觉得还有些地方需要修葺。”

  姜淮元低着头,静静的听着,待太后说完,她又重复了一遍。她的记性一向很好,待太后笑着点头后,姜淮元退了出去。

  一回到工部衙门,姜淮元把这事上书给了工部尚书。工部尚书得知太后应允了他们的修葺的草案后,夸赞了姜淮元,并着手让人快些将蚀魂树的汁液红漆购进,以赶着在太后大寿前,把延福殿修葺完工。

  姜淮元今日得了夸赞,尚书大人赏了她半日的休沐。

  回到府中,姜淮元想要感谢霍倾的提点,但才进院子,便瞧着晚珠急匆匆的从房内出来,她有些担心拦住问道:“晚珠姐姐何事这么慌张?”

  晚珠看见姜淮元许是急的,一时忘了自家姑爷是个‘负心汉’的事了,忙道:“世子妃肚子疼。”

  姜淮元眨动眸子,安抚道:“晚珠姐姐别急,我去看看。”

  姜淮元进了房中,看到霍倾躺在榻上,额头的汗珠都汇成了水流,顺着耳边流入了颈肩。

  “娘子这是怎么了?”姜淮元声音急切。

  霍倾疼的似乎已经说不出话来,眼神里全是痛苦。

  晚珠本来想去请郎中,但想起姜淮元会医术,又折返了回来,道:“世子妃葵水来了,每次都会疼,但这次好像更严重了。”

  姜淮元闻声皱起眉头,伸手探了霍倾的脉象。她之前便发现霍倾体寒,也有留意她的饮食,总爱喝些凉透了的花茶。

  姜淮元把脉之时,眸子晃动,她大概知道原因了。这次中毒,这样的凉的秋日,她在水里加冰,又将霍倾浸泡了那么久,是寒气入侵。

  她已经在给她调养了,但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全部驱散的。

  “晚珠姐姐,去熬些姜汤,再去拿个袖炉来。”姜淮元侧目对着晚珠说。

  晚珠点头,慌忙去了外面,吩咐膳房熬些姜汤,又去库房寻那冬日才会用的袖炉去了。

  姜淮元帮霍倾把额头的细汗擦了擦,瞧着晚珠一时半会还不能过来,便搓了搓自己常年温热的手,附在了霍倾的小腹间。

  修长而温热的手心,裹住了霍倾有些冰凉的小腹,热流传过,霍倾似乎缓解了一些疼痛。她睫羽翕动,温柔而又孱弱的嗓音道:“谢谢。”

  姜淮元原本皱着的眉心又加深了些,片刻晚珠带着袖炉过来了。

  姜淮元怕太烫,又将袖炉的外面缠了层布巾,搁置在了霍倾的小腹间。

  “以后莫要再喝凉茶了。”姜淮元的语气不像是责备,更像是心疼。

  姜淮元原本就是想说的,可这几日她没瞧着霍倾喝,还以为她不喝了,但方才过来的时候又瞥见了桌案处放着的花茶,这会忍不住说了这么一句。

  霍倾看了她一眼,片刻轻嗯了一声。

  姜汤端来后,姜淮元搅动了汤匙,吹的温度适宜后,让霍倾端着碗喝了下去。腹中有了热流,外面还有袖炉贴着,霍倾的整个身体都开始发热。

  姜淮元拿着帕子坐在床榻边,为她擦着额间的细汗,不知过了多久,霍倾的疼痛才缓解住。

  入夜后,霍倾用过晚膳去简单的梳洗,回来的时候姜淮元已经在榻上了,而且是躺在了她的位置上。

  姜淮元见她回来,忙翻滚到了里面,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我给娘子暖好榻了,娘子快些上来吧。”

  作者有话说:

  姜淮元拍了拍被窝:“老婆快上来,我们贴贴。”

  霍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