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州的这场春雨来得急促,哒哒的雨声响了一夜,到清早才消停下来。
郑亭林赖了一上午的床,一直到午饭才被傅令君抱起来。
“今天是三月二十一号。”傅令君说,“你没有忘吧。”
郑亭林当然没忘,打了个哈欠:“巴赫诞辰日,丹州区域中心要办庆典活动。”
消息上周就传到了红枫路,郑亭林也在受邀之列。
“下午开车过去,谱子给你打印出来了。”傅令君安排妥当,坐在桌前的郑亭林环住她的腰,眯眼笑,“太好了。”
她要拉的巴赫小无中的恰空,难度极大,极其考验演奏者的理解和水准,原本十八岁只是学生的郑亭林无法登上这么重要的舞台,然而在维塔利大师的力荐下,郑亭林得到了这个宝贵的机会。
这是郑亭林上一世最擅长的曲目之一,以巴赫无伴奏小提琴为主题还出过唱片,销量和口碑都是世界上乘水准。
她一边吃着披萨,一边单手翻阅乐谱,不断过着最近标注的技巧和情绪。
傅令君不打扰她,也没说专心吃饭这种话,这种为热爱废寝忘食的时刻,郑亭林有,傅令君自己也会有。
郑亭林又练了几个小时琴,下午四点多才出发。
丹州区域中心离红枫路不远,郑亭林坐在副驾驶座,看着小镇风光,手指不自觉敲着节奏,和傅令君畅谈起巴赫诞辰日的活动。
“你猜今晚的压轴是什么?”
“哥德堡变奏曲?”傅令君毫不犹豫道,郑亭林愉悦笑,“而且是安德森大师的演奏,绝对是各地的诞辰活动里最受人期待的节目了。”
傅令君对这位著名钢琴家自然如雷贯耳,浅笑:“今天有耳福了。”
丹州虽然平平无奇,但毕竟有柯林斯坐镇,是毫无疑问的音乐大师荟萃地。
同样的,比之其他州,丹州的音乐活动质量和规模都要大上不少。
抵达后,郑亭林和维塔利教授打了照面,教授看向站在她身旁、气质突出的傅令君,笑问:“这回带朋友来了?”
郑亭林笑着应了声,傅令君跟着礼貌问好,她的冷淡在面对郑亭林的圈子时总会收敛一些。
“我以为你会坐在角落,完全不管这些呢。”郑亭林悄声揶揄,傅令君却笑:“那我坐过去?”
“不准!”郑亭林仰头抿唇,挽住她的手臂,咕哝道,“台下你要和我站在一起。”
像是宣示主权一样,大庭广众之下,郑亭林甚至牵起了傅令君的手,有同行朋友讶异捂嘴:“噢,林你有女朋友了?”
郑亭林每次都回:“Yes.”
傅令君无奈,等人走了,轻声问:“你要出柜吗?”
“已经出了。”郑亭林纠正她,和她对视上,“你有顾虑吗?”
她问得相当马后炮,然而傅令君并不在意,摇头回答:“我唯一的顾虑是你。”
四目相对,郑亭林扑哧一笑,忽地抬起傅令君的手,低头往手背印上一吻。
不是礼仪,而是情不自禁。
两人在休息室腻歪了一小会儿,再出来时不巧遇见陆池佑,他见到两人面带笑意,主动打了招呼,郑亭林只好停下同他寒暄,三言两语聊到了晚上的表演。
郑亭林的是无伴奏小提琴独奏,陆池佑则是和丹州爱乐乐团合作交响曲。
“师妹还是用的那把琴吗?”陆池佑状若关切,“你的演出在我们前面,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暂时借你斯琴。”
郑亭林常用的那把琴价格高昂,质量无可挑剔,然而在最顶尖的古典圈内依旧处于鄙视链底层。
“不必了。”郑亭林客套婉拒,轻笑,“我怕出了意外,赔不起师兄你的琴。”
一把真正的古董斯特拉瓦迪琴价格动辄百万美金起步,大多才华横溢的青年演奏家都是获赠使用权,郑亭林不想承陆池佑的情,也不想碰对方的琴。
陆池佑遗憾地看了她一眼,还要说什么,却被傅令君抢先一步开口:“我想去前厅。”
她语气平常放松,然而正好卡在陆池佑张口的刹那,几秒后,郑亭林朝他颔首,同女友并肩离开。
到人影不见,郑亭林弯腰笑出声,周围人来人往,傅令君不得不提醒她注意形象。
“和他说一句话我都嫌累。”郑亭林松了口气,“可算不用看他脸色了。”
上一世她顾及对方心情,总是退让给他面子,宁肯自己没那么舒服,这种日子一长,她也越来越厌烦。
郑亭林讨厌两人惺惺作态,虚伪地扮演情侣。
“你们当初为什么要在一起?”傅令君第一次问起这个问题。
郑亭林抬头看她,安静两秒后笑出声来,舒出口气:“我也不知道诶。”
“一开始是有好感的,然后周围人都撮合我们在一起,我一无趣就松口答应了。现在想起来,其实只是好感吧,我对很多人都有过好感。”郑亭林扣住傅令君的手,故意闷声,“你在意吗?”
郑亭林那会儿被郑清逼得喘不过气,太需要一根救命稻草了,哪怕它是假的。
“都已经过去了。”傅令君失笑,“虽然我不是很懂好感,但理论上,这是正常现象。”
郑亭林被她一板一眼的解释逗乐,凑近她,神色严肃问:“你不懂吗?你没有对人有过好感吗?”
傅令君若有所思:“如果‘好感’能解释成‘爱’的初级阶段的话,那我有过。”
“谁呀?”郑亭林唇角笑意扬起,故意拉长了调子问。
傅令君拿郑亭林一点办法没有,抬起她的下颌,亲了亲她的唇角。
“我亲的这个人。”傅令君这样回答。
有如朗朗清辉,点点璀璨,郑亭林的眸底盛满世间所有的美。
这晚登台前,郑亭林的状态很好。
她换了身更正式的礼服,妆化得浅淡,傅令君帮她把头发束起时,她对着镜子莞尔:“我以前经常会焦虑。”
“虽然从五岁就开始登台演出了,但准备的时候,还是会极度焦虑,甚至紧张到手抖。”
这是郑亭林不曾同外界谈起过的另一面。
“我爸要求很严格,他不仅会在台下听,而且会录音,等到演奏完后,回去还要拿它复盘,一点点挑刺,不能有一个音准错误。”
“那会儿我特别紧张,不敢做表情,害怕台下的闪光灯,稍微一点闪失,我大脑就会一片空白——真是太恐怖了。”
台下是乌泱泱的听众或者一排严阵以待的评委,音乐的激情在逐渐加重的焦虑中退散。
“一直到快成年,这种焦虑才缓解一些,我那时已经把很多名作练得滚瓜烂熟了,乐谱背得越来越多,也越来越轻松。”
傅令君将几抹不安分的发丝捋到她耳后,问:“现在呢?”
“很放松。”郑亭林握住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张弛有度,神采奕奕。”
她的眼底有着上一世的十八岁所没有的光彩。
夜里的演奏相当成功,郑亭林穿着浅蓝色长裙,握着小提琴登场,巴赫小无的韵味悠长,萦绕大厅久久不散。
第二天的音乐报刊将她的诠释誉为最接近巴赫的版本,一时间,古典乐圈将视线投向这位刚满十八的年轻演奏家。
这些权威赞誉自然也传回了国内京城,京音附中默契地对此闭口不谈,施斐辗转从孟思妍那打听到消近况,苦笑:“金子在哪都会发光的。”
孟思妍还提到一件耐人寻味的事——傅令君也在丹州。
“她们在一起了。”施斐告诉孟思妍,“我以为你知道。”
孟思妍知道郑亭林喜欢傅令君,但从没思考过傅令君会喜欢上一个人。
她愣住,一直到施斐的电话被她不小心掐断,她才反应过来。
孟思妍不管时差,火速向郑亭林爆炸式发起短信,一直到深夜,郑亭林才上线回她:“是真的,没想瞒你,只是没来得及说。”
“我看你是乐不思蜀把我忘了吧。”孟思妍不留情面的拆穿,郑亭林不好意思地摸鼻子,又听见孟思妍说,“放心,我不会告诉其他人的。”
郑亭林没说话了,国内毕竟不是丹州,社会对同性恋的接受度并不高。
尤其傅令君的工作,以后大概率离不开上层机关,郑亭林不想让她遭受非议。
“也好。”她开口艰涩,孟思妍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你在外面要好好保重。”
郑亭林笑:“你也是啊,好好学习,暑假毕业一起玩。”
孟思妍呸她:“我又不是你们,毕业还有一年多呢!”
“噢对,我们才高二呢。”郑亭林大笑,“那你什么时候心情不好了,告诉我一声,给你寄演出门票。”
两人插科打诨,好一阵子才挂断电话。
傅令君坐在床边听她胡闹,郑亭林举着手机回消息,偷瞄着她,突然扔下手机,滚了一圈撞到她腿边,好奇又好笑地仰头看她:“吃醋了?”
“没有。”傅令君确实没有,她只是觉得和朋友眉飞色舞聊天的郑亭林也很可爱。
郑亭林摸不透她的想法,有些失望地抱着枕头哼唧一声:“我其实更希望你幼稚一点。”
那样的傅令君简直踩在了她心尖,让她一边忍不住逗弄,一边勾引着给糖吃。
傅令君笑,状若吃味道:“你要请她来听你的演奏会吗?”
“有什么问题吗?”郑亭林坐上了傅令君的腿,攀上她的脖颈,凑近咬耳朵,“反正,独家私人演奏只有你能听。”
后半句几近气音,搔痒得人心尖酥麻,傅令君搂着她的后背,直接将她压倒在床。郑亭林的小腿故意勾她,傅令君闷哼一声,不再忍耐,俯身吻她。郑亭林尽情回应,干燥的唇瓣接触到湿润,黏腻得简直不想分开,郑亭林突然用力翻身,将傅令君压在了身下。
她含笑去亲傅令君的耳垂,抚摸着她过电的颤意,耳鬓厮磨间,把傅令君的喘息尽数笼在薄被下。
燥热的空气纠缠,有限的空间里,傅令君早先穿戴整齐的外衣被一双温热的手解开,她配合地亲吻,一双眼眸湿润透亮,眉目含情。
纱帘透进白昼日光,落地一池春色。
作者有话要说:
互攻yyds!
大家久等了,周末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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