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绘绘喝啤酒把自己喝成酩酊大醉,以至于她必须挽着旁边的人才不会下一秒栽倒。
脚步虚浮发飘,迷迷糊糊之际,她看到了昏黄的路灯,看到了校门口站在一个人。
是个女孩,鹅黄羽绒服,背着背包。
然后下一瞬,她倚仗的手把她扯开,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那女孩跟前。
蒋绘绘差点绊了一跤,她勉强稳定身体重心,睁了睁眼睛,大舌头喊:“傅、傅令君……”
室外的寒风呼呼,蒋绘绘被吹得清醒了一些。
她听见鹅黄色羽绒服的女生也喊:“傅令君?”
傅令君问她怎么来了。
然后她看见傅令君取下自己的围巾,绕在了女生脖颈上。
蒋绘绘兴奋了一秒,理智开始和醉意昨斗争,然而摇摇晃晃走两步头靠着路灯,很快合了眼。
郑亭林手整理着带傅令君体温的围巾,偏头:“她喝醉了?”
傅令君点头:“是我现在集训队的室友,叫蒋绘绘。”
“那你喝了吗?”郑亭林笑着,没忍住低咳了几声。
“喝了一点啤酒。”傅令君回。
两人同时安静了几秒,傅令君终于问:“你怎么来了?”
郑亭林半张脸埋进围巾里:“……来京音附中办事。”
“办完了吗?”傅令君问。
郑亭林摇头,她便又说:“那明天我陪你去。”
郑亭林轻声回:“好。”
“今晚住哪里?”
“……还没订。”郑亭林抬头,“我晚饭也没有吃。”
傅令君沉默,想要牵她走的手伸到一半又缩回,只说:“我带你去吃。”
郑亭林点点头。
“等我一下。”傅令君转身,看向抱着路灯说醉话的蒋绘绘,叫了叫她,见她睁眼立马问:“我帮你打电话,你要喊谁来接你?”
京城的寒风呼呼,细雪拍在她面颊,蒋绘绘眯了一小会儿,总算清醒了一大半。
“这是做梦吗……”她逐渐回神,眼睛定定看向乍然出现的郑亭林,视线落在她脖颈眼熟的围巾上,突然大声喊:“她就是你单恋的神仙对吧!”
现场一片寂静,郑亭林甚至听到了雪花落下的声音。
傅令君回:“对。”
郑亭林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蒋绘绘拍手,欢欣鼓舞:“我就知道,不过为什么我也看得到……”
她突然定住,不敢置信地盯着那鹅黄色羽绒服的小巧女生,脑筋一点点转过弯来。
“啊啊对不起——”蒋绘绘猛地叫了一声,捂脸狂奔跑进了校园。
郑亭林望着她慌忙逃走的背影,尴尬散去大半:“……她还好吗?”
“应该没事,看来清醒了。”傅令君失笑。
没有了外人,两人的气氛忽然变得微妙起来。
傅令君问:“你在这等我多久了?”
“几个小时。”郑亭林含糊,弯腰揉了揉自己发麻的腿,“我都要站不住了。”
傅令君躬身朝她伸手,揉着膝盖的郑亭林迟疑了一下,搭上手问:“你又没有带手机吗?”
“带了,对不起,一直静音,也没看消息。”傅令君握紧了她的手。
两人靠得很近,袖口衣料甚至会摩擦在一起,小雪落下两人身上,丝毫未察。
郑亭林又问:“你为什么这么久不联系我?”
傅令君忽地停下,郑亭林比她走快了一步,脚步顿在她前方。
“我也在等你联系我。”傅令君释然一笑,“怕打扰你,怕你厌烦我。”
郑亭林摇头:“不会。”
傅令君:“我不知道。”
“你现在知道了。”郑亭林盯着她。
傅令君一笑,把牵着她的手放进了自己宽大的口袋。
郑亭林靠着更近了些。
“附近有家小餐馆,是地道的江城口味,有点像张姨做的。”傅令君介绍着,带她走近了一个有木制隔间的小店。
郑亭林看着她熟练点菜,提醒:“我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
“我陪你吃。”傅令君答。
郑亭林四下打量起其他桌前成排的绿罐子,想到傅令君刚刚说自己也喝了点啤酒,问:“我们可以点酒吗?”
傅令君闻言视线从菜单移向她:“你要喝酒?”
郑亭林没什么底气:“不行吗?”
“你感冒了。”傅令君回,“不行。”
郑亭林脑袋缩进了围巾里。
她的肚子咕噜叫起来,今天出发匆忙,没有准备零食,到达后又在寒风中站了几个小时,早就快支撑不住。
傅令君给她接了杯热茶温温身体。
“下次来之前一定要先联系我。”傅令君叮嘱。
上次滨城也是,一声不吭跑了过来,若不是每次都够幸运,两人指不定就要错过。
郑亭林啜着茶水,低头不说话。
她要是提前说,傅令君大概不会让她来,这样跑一趟麻烦又辛苦。
傅令君会选择疯狂压缩时间,然后腾出时间自己跑这一趟。
郑亭林莫名地觉得傅令君就是会这样做。
菜做好端上,傅令君给她舀饭,自己也拿了一个碗,陪她吃显然不是一句空话。
郑亭林:“你晚上有门禁吗?”
傅令君:“十一点。”
郑亭林点头,又问:“明天有课吗,忙不忙?”
“明天放假,不忙。”傅令君耐心回,“你来京城待多久?我可以陪你。”
“不清楚,顺利的话明天就走了。”郑亭林小心瞄她,“我对京城挺熟的,其实不用陪。”
傅令君顿了一下:“也行。”
她给郑亭林夹了几筷子青菜。
桌上菜色不少,郑亭林向来挑食,常见的一些菜如土豆猪肉都不吃,然而这桌一个踩雷的也没有,甚至全是她喜欢的菜式。
生活的细微末节中,处处都有傅令君的用心。
只是她过去太过习惯,太当作理所当然,所以察觉得太晚。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近况,气氛仿佛回到滨城游玩时的轻快活泼。
室内暖气舒适,郑亭林解下了围巾,傅令君看了一眼:“明天化雪会更冷,待会儿再一起去买点御寒的吧。”
郑亭林软绵绵应好。
她饿过了头,傅令君让她慢点吃,两人温温吞吞的,一直到快到晚上九点才离开饭店。
“我刚刚订了宾馆房间。”郑亭林凑近她,然而室外风一吹,她慌忙别头又打起喷嚏。
傅令君给她递了纸巾。
郑亭林抽过纸巾又打了个喷嚏,她鼻尖通红,几乎有些要喘不过来了。
“先去药店吧。”傅令君拉住她,擅自做了决定。
好在附近就有家开着的大药房,出来时傅令君提着一小袋药盒,郑亭林戴上了一个卡通口罩。
“我快呼吸不过来了。”她闷声。
傅令君轻笑着把她口罩摘下来一点。
“感冒太难受了。”郑亭林抱怨,“我以前明明抵抗力很好的。”
“再好在风雪里站几个小时也会不好。”傅令君把她的兜帽戴上,四目相对时轻声,“你不应该等我这么久的。”
郑亭林低头不看她。
傅令君把连衣帽收缩绳系好,让它牢牢护住郑亭林的脑袋。
“前面有个商场。”傅令君说,“要去吗?”
郑亭林点头,昼白的橱窗灯光下,雪花纷飞得似乎更厉害了,她把手放进了傅令君的口袋。
她觉得没有那么冷了。
傅令君握住她放进来的凉手,问她酒店在哪,郑亭林报出了一个很远的地址。
“打车至少要半个小时。”傅令君估算。
郑亭林:“订得太晚了,附近的都没什么空房了。”
说完,她开始咳嗽起来。
傅令君皱眉,抚摸起她的脊背:“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那。”
郑亭林鼻音浓重:“没事,我又不是小孩了。”
傅令君望着她,两人已经进了商场内,暖气舒适,郑亭林缓了过来。
“看吧,在室内就没事。”郑亭林神情恢复自然,“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傅令君道:“那就不去外面了。”
郑亭林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
“待会儿让季培风来门口接我们,直接回季家。”傅令君说。
郑亭林诧异,问:“那你还回学校吗?”
傅令君:“看时间。”
“这么晚了,我突然登门太冒昧了,还是算了吧。”郑亭林拉了拉围巾,“我一个人对着你家人,太尴尬了。”
“会尴尬吗?”傅令君笑着看她。
郑亭林故意踩了她一脚,快步往前走。
如果她单纯只是傅令君的朋友,那确实没什么好尴尬的,但以两人这错综混乱的关系,郑亭林压根不敢面对季家人。
傅令君追上拉住她的手臂,忍俊不禁:“那我也不走了……”
郑亭林这才转头,相视一笑,嗯哼一声。
傅令君再次握住了她的手,十指相扣放在了她的口袋里。
郑亭林没有挣开,心跳却加速了不止一星半点。
她转移注意力,一眼相中了一顶红色的毛绒帽。
“我喜欢这个。”郑亭林指了指橱窗里模特的脑袋,“怎么样?”
“好看。”傅令君捧场,她对这些一点儿也不在意,郑亭林喜欢的就是她喜欢的。
郑亭林开心进去付了款。
傅令君:“我帮你戴上?”
“不。”郑亭林拒绝,没有要装饰袋,在服务员的笑容中踮脚将红色毛绒帽戴在上傅令君头上,“是送你的。”
她扯了扯帽子两边,赞叹:“完美!”
红色毛绒帽的头顶还有一颗白色小球。
傅令君配合地眨了一下眼:“谢谢,我很喜欢。”
郑亭林抿唇抑制着笑,转身又挑了一个连线手套,两人一人一只手戴上,长长的毛线把她们从肩头围在了一起。
“长度正好诶。”郑亭林感慨抬头。
傅令君正要赞叹,又听见她说,“我看到过很多幼稚的小鬼这样一起戴手套。”
“挺好玩的。”傅令君无奈。
郑亭林还是买下了这双幼稚的手套。
各地的商场都大同小异,明亮得耀眼的灯光如白昼,品牌店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家,然而或许是外面的寒意,或许是身边的人,郑亭林觉得滨大附近这家商场格外特别些。
她突然把卡通口罩往上拉好,手指戳了戳傅令君的背。
傅令君回头。
“我之前骗了你。”郑亭林说,“我不是因为京音附中的事来的,我是为你来的。”
“我知道。”傅令君唇角微弯。
郑亭林脸迅速涨红起来,好在她有先见之明地用口罩遮住脸颊大部分,然而耳尖滚热的红彤彤还是出卖了她。
傅令君忽地伸手碰了碰她的额头,郑亭林慌忙躲开。
“我担心你发烧。”傅令君抬手碰了个空,无奈又好笑地解释。
郑亭林斩钉截铁:“没有!”
她就差气鼓鼓了,刚才的窘迫散去大半,傅令君适时地不再逗她,浅笑:“亭林,我今晚很开心。”
郑亭林仰头,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小声:“我也很开心。”
虽然等待的过程很煎熬,但所幸没有辜负这一切。
路灯下见到傅令君的那一刻,她终于无比清晰地抓住了内心的悸动——
不是友情,不是亲情,也不是星星。
而是脸红心跳的爱情。
季培风接到她们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季家比郑亭林原先订的宾馆更近,更重要的是,她不是一个人。
“亭林怎么突然来京城啦?”季培风揶揄,“我刚刚和老爷子说,他们可高兴了呢。”
“二老还没睡吗?”郑亭林避重就轻地关切。
“这不是知道你们回来,高兴得睡不着了。”季培风开着车胡侃着,“我们令君回京城集训这么久,也只有第一天来见了面呢,再不来他们就要直接去京大找人了。”
傅令君哑然失笑:“集训太忙了。”
细雪飘落,郑亭林盯着车窗沾上的雪渍,伸手去擦,只隐约擦去了窗内浅浅的一层雾气。
“时间真快啊。”她感慨道。
重生时的夏天还恍若眼前,如今竟也到了下雪的季节。
到季家时,保姆出来撑伞将他们迎了进去,室内暖气充足,郑亭林揉了揉刚冰起来的鼻尖,笑着和二老打起招呼,抱歉起自己的深夜打扰。
穿着棉睡衣的季家二老乐呵呵,半点没有不满:“房间早就给你们准备好了,要是不来去住酒店我们才要伤心!”
叨扰没有太久,确认傅令君一切都好后,二老上了楼休息,季培风没有留宿,又开车跑了出去。
这一回季家二楼多开了间客房。
郑亭林只带了个换洗背包,然而傅令君一上楼就为她准备了成套的衣物,起身给她放好热水泡澡,末了还不忘叮嘱:“不要泡太久了。”
浑身疲惫的郑亭林难以抗拒:“……好。”
水温正好,她放松地呼吸着,水波温柔地抚过肌肤,郑亭林走起神。
在出发之前,她没有想过自己现在会在季家泡澡。
她甚至想好了找不到傅令君的话要去哪。
郑亭林摸到浴巾起身,换衣物时猜出这是傅令君的衣服,不说其他理由,傅令君真的很多纯色和格子条纹的衣服。
她洗漱完毕,踏着棉拖鞋出了浴室,客卧没人,傅令君卧室也没人。
郑亭林靠近扶栏,探头看到了楼下亮着的灯。
她轻声下楼,傅令君正在开放式岛台前忙碌,郑亭林走近了,闻到了浓郁热辣的姜味。
傅令君在熬姜汤。
郑亭林的心脏忽然柔软得不可思议,眼眶有些发热,大概是被生姜味刺的。
她掩饰地轻咳一声,傅令君闻声惊讶转身:“你怎么下来了?”
“没看到你。”郑亭林说。
傅令君开到小火慢炖着,又加了把红糖,轻轻搅动起来。
她没有系围裙,动作生疏,但郑亭林却难以忘怀她的背影。
“嗓子疼吗?”傅令君问她。
郑亭林摇头,傅令君道:“那就好。”
很快,她把姜汤倒了出来,郑亭林直接坐在了岛台前,接过勺子小口喝了起来。
热辣温暖的老姜汤,还有甜腻的回甘。
郑亭林浑身暖洋洋起来。
傅令君把药盒拆开,倒了温水,郑亭林顺从地喝完。
“好多了。”郑亭林是仰头说。
傅令君轻笑:“哪有这么快。”
郑亭林嗯哼了声,和她一起上了楼。
等两人都洗漱完时,时间已经很晚。
郑亭林窝在了客卧的床上,傅令君帮她捻好被角,碰到她的脚时皱眉:“冰凉的。”
“过一会儿就好了,你的脚才是真的凉。”郑亭林闷声蜷缩起来。
傅令君给她留了盏小夜灯,要关门时轻声笑:“那我走了?”
门并没有关,她也没有走。
郑亭林不吭声。
傅令君笑:“你今晚还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郑亭林在被子里滚了一圈,笑着趴起身:“还有一点点小遗憾。”
门口视线昏暗,郑亭林让她凑近一点。
傅令君带上了门,问:“什么遗憾?”
“可惜感冒了。”郑亭林闷闷。
傅令君轻笑,坐在了她的床边。
昏黄的小夜灯下,郑亭林看清了她的面孔,柔和而生动,双唇是自然的淡红。
寂静中心脏鼓噪明显,她缓慢地靠近了傅令君。
郑亭林的唇在离傅令君唇微毫的距离前停下。
然而停顿只维持了不到两秒。
傅令君主动上前一步,轻啄起她的唇。
她将郑亭林压在身下,轻声细语回答:“感冒也可以接吻。”
作者有话要说:
小遗憾也没有了~
晚安亲们,加更让我快虚脱了……
感谢在2022-05-22 20:27:36~2022-05-22 23:49: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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